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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老奴给陛下请安……”

赢昼、贾环、苏培盛入了上书房后,一一与隆正帝见礼。

看着面色黑了不少的赢昼,见他眼神满是濡慕之色,隆正帝面色稍缓,点点头。

虽然愚笨贪顽些,却是难得一个知孝心没野心的孩子。

再看着年老的苏培盛,一张老脸上亦是满面的欢喜,隆正帝心中道了声忠奴。

可再看向一本正经,却又一脸轻松无所谓,好似这只是寻常陛见,根本不是久别三年后重逢的贾环,隆正帝心里熄灭了三年的邪火,又汹汹燃起。

三年过去,他老了,忠怡亲王赢祥也老,内阁首辅张廷玉也老了,苏培盛更老了。

连五皇子赢昼,都见长了不少。

可唯有眼前这厮,好似没有一丁点变化。

一如三年前那般,让人看起来熟悉又恨得牙根疼……

隆正帝原本想过,君臣再次相见,兴许会感人非常,兴许会君臣相得……

而贾环在外面三年奔波万里,又在瘴气横生的荒岛上生活许久,必然沧桑憔悴的不成样。

可谁知道,这世间最是无情的光阴,居然放过了最不该放过的人……

眼见贾环一双贼眉鼠眼,滴溜溜的打量了个不停,隆正帝再也压抑不住怒气,喝道:

“看什么看,混帐东西!”

骂了声后,隆正帝一下找回了当初的感觉。

那点久别疏远的生疏感,不翼而飞。

这丫根本一点没变,还生疏什么……

贾环的确也没变,随着大秦国力愈发强盛,隆正帝威严愈重,被他呵斥之人,无不两股战战,汗流浃背,跪地请罪。

可贾环却一如当年般,被骂后也只是撇了撇嘴。

虽垂眉顺目,可那副瓜皮模样,吊儿郎当的,恨不得让人按住捶个半死!

赢祥眼见隆正帝脸又黑三分,眼中怒火腾腾升高,不由头疼而又熟练的打起圆场来:“贾环,这次怎地这般懂事,没有闹着先回家给你家太夫人请安?”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讪讪一笑,摇摇头,道:“臣还是知道规矩的……”

“屁!”

一旁赢昼忽然骂了声,然后在隆正帝瞪来的眼神中,强忍还是没忍住大笑,一张脸涨红,吭哧吭哧道:“父皇,十三叔,贾环才不是懂规矩,他是不敢回家去!”

隆正帝闻言一怔,赢祥也挑了挑眉尖,似想到了什么,看了面色古怪起来的隆正帝一眼后,捧哏笑道:“这是为了什么?谁不知贾环最爱待在家里,他还有不敢回家的时候?”

赢昼笑的快喘不匀气了,看着黑着脸的贾环,落井下石道:“父皇,十三叔,贾环是因为没生出来儿子,所以才不敢回家!嘎嘎……

他当初离京时,给他家老祖宗和他老子娘夸口,三年后一准带回来十几二十个孩子。

可如今,连个鸟蛋都没生出来。

哈哈哈哈!

哎哟……”

赢昼痛呼一声,却是胸口上挨了贾环一拳,仰头翻倒。

却也不恼,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居然捶地大笑……

儿子无良,老子也不是东西。

隆正帝看着一脸愤懑的贾环,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对贾环道:“贾环,朕放你假,先家去给荣国太夫人请了安,再来宫里说话。”

赢祥也好笑的看着贾环。

贾环绷着脸,撇嘴道:“不走了,臣打算在宫里吃住一段日子。

臣一会儿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

“哈哈哈!”

隆正帝看他那浑皮模样,不由大笑不止。

赢祥笑罢道:“回去给你家太夫人好好说,你今儿才多大点。真要生了十几二十个孩子,笑也要笑死人。”

贾环真有些发愁的苦叹一声,挠了挠头,想了想,道:“可能说不通,难啊……”

见他这般模样,一旁隆正帝和赢昼又大笑起来。

一殿君臣王爷正拿贾环打趣说笑,外面传来通禀声,内阁阁臣应召来见。

隆正帝不动声色看了眼贾环后,便命内侍去传,宣三人入内。

未几,内阁首辅张廷玉、次辅何尔泰、阁臣陈壁隆,鱼贯入内。

此三人,再加上一个未至的兰台寺御史大夫郭琇,四人便是隆正朝这三年内声名大噪的四大名臣。

三人入内后,与隆正帝并忠怡亲王赢祥和五皇子赢昼见礼后。

从来沉默寡言的张廷玉,又主动与贾环见礼,作揖一礼,道:“一别三年,宁侯风采依旧。”

抱着绝不和任何文臣亲近的心思,贾环本想嗤笑一声。

不过感觉到上头那头暴龙瞪过来的眼神后,他无声的嘟囔了两声,方才随意拱手道:“好说,好说。”

敷衍不耐之意,一目了然。

张廷玉早已习惯了贾环的风格,也许也了解他的苦衷,因此淡然一笑,并不见怪。

倒是他身后两位阁臣,面色隐隐不善,看向贾环。

对于这种人,贾环从来不知道谦让为何物,压根不用正眼瞧,觑着眼瞥了眼后,放肆的嗤笑了声。

这种轻蔑态度,登时激怒了两位名臣。

能得隆正帝信任重用者,绝不会是什么老好人。

没有雷厉风行的风格,没有严厉狠辣的手段,根本入不了隆正帝的眼。

何尔泰封疆时在滇黔二省,那里土司遍布,不从王法。

时常发生激烈甚至惨烈的械斗,不时有寨子谋反。

历任巡抚总督都束手无策。

何尔泰当任云贵总督后,亲自督导标营,设下埋伏,围歼了两省最大的八位土司首领。

却依旧不封刀,带人杀入毫无防备的寨子,鸡犬不留……

一介文官,敢用这种胆魄,杀的滇黔二省数十万土族不敢再生乱抢杀,又怎会是善茬?

进京入阁后,满朝文武,他也只服张衡臣一人。

如今见张廷玉被贾环如此慢待,又被贾环当着君面嗤之以鼻,岂有不暴怒之理?

何尔泰勃然大怒道:“汝虽为勋贵,安敢辱吾等阁臣?”

贾环侧目相视,道:“你是哪个?”

何尔泰脸都怒黑了,厉声道:“本官内阁次辅,何尔泰!”

贾环闻言,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声音森寒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何尔泰?我还没来得及寻你,你就敢跟我喊?”

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隆正帝、张廷玉等人面色骤变,赢祥忙喝道:“贾环,好好说话。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想动手?”

贾环嘿了声,道:“王爷放心,这种货色,还不配我动手。”

何尔泰真真要炸了,厉声道:“贾环,你安敢如此辱我?”

贾环冷笑一声,道:“我听说,就是你出的主意,要把黑辽军团开垦了三年的地给分了?”

此言一出,上书房内一静。

隆正帝与赢祥对视一眼后,都没出声,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其实他们都知道,何尔泰并非始作俑者。

是下面的官,上书到他这里,他才出的头。

而他的本意,应该确是为了朝廷。

何尔泰的清廉之名,不逊于张廷玉。

他的火爆性子,也没人敢同他行贿。

听闻贾环之言,何尔泰昂然而立,声音恍若洪钟般,高声道:“不错,正是本官上书。

黑辽军团,十万大军戍边。

本该着手防务,以御外敌。

岂有种地发财的道理?”

贾环差点气笑,道:“三年前你怎么不这样说?朝廷拿不出军费来,让人在荒蛮苦寒地里开荒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讲这个道理?”

何尔泰理直气壮道:“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朝廷缺银,要集中银子恢复江南生息。

如今朝廷不再缺银,给的起军费,自然没有再让军队农垦卖粮的道理。”

贾环都觉得奇怪,分明是他娘的邪门歪道,想谋黑辽军团的军产。

怎地到了人家嘴里,说的那样正义昂然,好像还真有道理一般。

贾环按下好笑的怒火,点点头道:“军队的确不该务农卖粮,可人家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田,没道理就这样被巧取豪夺。

即使军费给足了,军队不再屯田了。

可那些田也该优先分给退伍兵卒,准他们在黑辽扎根。

如此,对朝廷,对黑辽,均有好处。

另外,建设兵团虽挂着兵团之名,实则皆是齐鲁之地的灾民百姓。

他们开垦的土地,就该归他们所有。

再没有一句话就拿走的道理。”

何尔泰闻言,面色凛然的瞪向贾环,大声道:“此乃朝廷政略,宁侯为武勋,焉敢妄言?”

“放你娘的屁!”

贾环闻言登时大怒,破口大骂道:“给脸不要脸!

黑辽土地是我军方开垦出来的,和你们什么相干?

黑辽三省土地亿万,想吃肥肉自己去开垦。

惦记上咱们的东西,还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给根竹竿往上爬……

不让咱武勋管是吧?

好啊!

你们不是惦记那些地么?

有种你现在就去问黑辽军团要地。

不去你是我孙子!

我倒要看看,你能从黑辽十万大军手里,要出几亩地来!

呸!”

何尔泰唾面自干,看都不看贾环一眼,转身对隆正帝躬身道:“陛下,从贾环之言可见,军方居功自傲,拥兵自重之态,虽未彰显,但苗头已现。

臣请陛下早早决断,方为江山社稷之福!

民间百姓苦难多年,今逢圣君,得迎盛世,殊为不易。

绝不能毁于军伍乱臣之手!”

“我去你大爷个蛋……”

贾环真真动了真火,抄起手就想砸死这龟孙。

不过还没打到,就被早有防备的赢祥死死拦住。

贾环挣脱不得,转头对隆正帝大声道:“陛下,这种黑了心的王八蛋,你还留着他作甚?打死他,让他去黄泉里祸祸阎王去吧!”

“放肆!”

隆正帝抽了抽嘴角,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朕看你就是小家子气,舍不得那些地。”

贾环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沉声道:“舍不得那些地?臣是舍不得那些地。

那些地,是黑辽军团十万将士齐齐上阵,再加上近百万齐鲁移边男儿,费三年苦功,才生生开垦出来的田地。

他们于国有功,于大秦的千古社稷亦有功。

当初约定,黑辽军团以五年期拥有垦地,五年后,黑辽军团开垦的,归还三省。

建设兵团开垦的,则由他们自己继续耕种。

正是有了这样的盼头,他们才这般苦苦耕耘。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产出,他们心里感念朝廷,感念陛下。

他们将会死死的守在黑辽,地在人在!

如果有外敌入侵,他们会拼死反抗,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存身之本!

别说那些地不是臣的,就算是臣的,可对于臣来说,那些地又算什么。

加起来,才能值当多少银子?

东西和地都不重要,但臣绝不允许有人打那些地的主意,因为这事关军方的威严,也事关朝廷的信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宁侯,你所言军方的威严,却不是你能代表的……”

见隆正帝沉默了,何尔泰再度开口。

只是还未说完,就被赢祥身后的贾环指着鼻子大骂道:“你这等奸臣,给老子闭嘴!你个锤子懂个球!”

何尔泰面色顿时难看之极,他却不能和贾环当场骂街,只能看向隆正帝。

隆正帝大怒,喝道:“贾环,你混说什么?”

“我浑说什么?这个王八蛋不是奸臣又是什么?整日里就担心别个造反,却不想想,历朝历代,有哪个逆贼能在盛世之时敢造反?

他身为内阁阁臣,有宰相之权,不想着如何将大秦治理的愈发强盛,却一心想着去打压军方,消弱军方。

军方是大秦的敌人吗?

偏还扭曲事实,强词夺理。

这种自以为通晓权术的小人,只会内斗,不是腌臜奸臣又是什么?”

贾环厉声辩驳道。

隆正帝气的脸色发黑,道:“你在冲哪个喊?”

一旁赢祥一直劝贾环不要再说了。

可贾环却依旧高声道:“此等奸邪不杀,朝政早晚败坏!陛下留着这样的东西在朝廷里,是嫌国运太长了吗?”

“贾环,你放肆!!”

隆正帝龙颜震怒,咆哮道:“给朕滚,朕不想再看到你!”

贾环闻言,一把推开赢祥,不顾赢祥的劝解,大声道:“滚就滚!哪个稀罕回来?

我这就带家人离京,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识好人心,以后不要再叫我回来了,我也再不会回来了……”

说罢,大步往外走去。

“你……你这个混账……”

看着贾环大步离去,隆正帝一张脸从黑变白,直觉气的肝疼,抓起御案上的一块玉镇纸,朝贾环砸去。

可贾环走的太快,哪里砸的到。

等玉镇纸在金砖地面上摔的粉碎后,隆正帝才咆哮道:“滚,都给朕滚!”

赢祥低声对唬的面色惨白的赢昼道:“快去坤宁宫,让皇后务必留住贾环在宫里。”

赢昼闻言,悄悄看了眼隆正帝后,一点点溜出了上书房,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奔向坤宁宫。

等人走后,赢祥才对隆正帝劝道:“皇上,你和那粗坯计较什么?没的气坏了龙体。

他毕竟年幼,懂得道理不足。

皇上多教导教导便是。”

一旁何尔泰不服,觉得不和礼法,就想谏言,却见赢祥转过头来就变了脸色,眼神凌厉,沉声道:“何大人,黑辽那些军田,也不过只有两年就要到期收回,当真就到了危及江山社稷的地步了吗?”

何尔泰闻言,沉默稍许,道:“王爷,臣之意,是不想让军方有了屯田发财的心思,不能开这个先例。

黑辽东北,实在是……太过富饶肥沃了些。

黑辽如此,兴许西域亦如此。

不能大意啊……”

赢祥闻言,面色稍缓,道:“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你的心思,皇上很清楚,也极赞许。

但此事十分复杂,毕竟朝廷不能因为疑心防备,就伤了有功将士忠君报国之心。

此事,要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何尔泰闻言,面色一变。

缓缓图之,缓个两年,那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作用?

他的本意,就是想让黑辽军团,或是让军方失望。

日后再有屯田之事,想来再不会屯出黑辽军田那样令人惊喜或是惊怒的肥田……

不会有人愿意与他人做嫁衣。

不过赢祥身为御前第一人,总理王大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又是当着圣面这般说,想来也是隆正帝的意思。

何尔泰虽一心为国,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

这时,隆正帝才终于缓过劲来,摆摆手,叹息了声,道:“就按忠怡亲王之议……你们先退下吧。”

张廷玉躬身一应,又淡淡看了眼何尔泰后,转身离去。

何尔泰与陈壁隆跟随其后,一起出了上书房。

待他们都退下后,赢祥看着隆正帝,有些不解道:“皇上心中不是早有此论,怎地今日还和贾环……”

隆正帝没有应声,看了眼地上的碎镇纸,忽然哼哼一笑,脸上没了方才的怒火,道:“朕只是想看看,贾环是不是还和当初一般,对朕赤诚敢言。

结果,朕一看他跳脚的模样,也斗了真火,呵……

不过还好,他没有让朕失望……

十三弟方才是让赢昼,去拦那混帐了吗?”

赢祥无奈笑道:“赢昼哪里拦得住他,臣弟让赢昼去坤宁宫搬救兵。想来这会儿,皇嫂已经将他叫去后宫了。”

隆正帝想了想,对苏培盛道:“让御膳房今夜备宴武德殿,朕要做个东道,请皇后和十三弟吃席。”

苏培盛闻言,都忍不住掩了掩口,在隆正帝瞪眼中忙应了声:“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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