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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闻这道声音后,纷纷转头朝后看去。
却见一个满脸灰土,头上簪着发髻的紫金冠也歪斜,身上长衫前摆被别在腰间,还露出两条土胳膊的少年,带着一群同样狼狈不堪的人,一脸诚恳的看着叶楚问道。
只是言语中的粗俗之意,让一边人哄然大笑,也让对面人怒发冲冠,面色涨红。
“贾环,你再说一遍!”
这个年代,辱母之仇,和杀父之仇相差无几。
贾环奇了:“你堂兄辱我家亲眷,你不过一句淑女之思就打发了。
怎地我就问问你娘的闺名,你就气成这样?
咦,你叶家可以啊,都说老子霸道,老子却觉得,你叶家才最为霸道。”
叶楚闻言,气的身子发抖,指着贾环道:“你好胆!”
贾环回答很简单,他向后朝博尔赤伸了伸手。
而博尔赤见王世清肩上插着的箭,早已大怒。
当即将手中弓箭交与贾环。
贾环接手后,张弓上弦,拉如满月,一箭射向马上的叶楚。
叶楚见之大惊,就要闪避,可他没想到贾环属狗脸,说动手就动手,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射他箭。
眼见箭矢飞来,再想闪避,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微微一晃身子,只觉一股大力从肩头传来,翻身落马……
强忍着肩头剧痛,被人扶起身来,就见贾环带着亲兵家将一步步走来。
贾环距离叶楚数步远外站定,不屑的笑道:“本来是准备一箭射杀于你,可又一想,今日你爹刚得了块骨头,本侯若就此杀你,岂不是显得本侯小家子气,见不得狗吃骨头?
罢了,暂且饶你一命,待等到干翻你爹后,再回过头来收拾你。”
“你……”
叶楚面色惨白,贾环弓箭上蕴含着一股霸道的内劲,不断在他体内流窜着,让他每时每刻都受到锥形火灼之痛。
听到贾环此言后,更是怒上心头,想要拼命,只是刚一用力,一口心血登时喷出,面若金纸。
贾环见之,呵呵一笑,不再理会叶楚,转而看向叶楚一旁,此刻明显也看清形势的叶城。
他笑道:“来,这位好汉,再把之前的话说一遍,说出来,本侯放你一条活路。”
贾环面色虽带笑,可眼中却冰寒如铁,没有一分笑意。
落在叶城眼里,不由畏惧的咽了口唾沫。
不过,他在晋阳城里也是霸王级的人物。
他二叔乃是太上皇最信任的爱将,爵拜彰武侯,官居御林军统领,何等显赫?
有这等身份护身,晋阳城内哪个敢管他?
因此自幼就让叶城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此刻虽然见贾环凌厉了得,可在他心里以为,再了得还能了得的过太上皇?
他二叔是太上皇最亲信的人,叶城就不信,还护不住他这个侄子!
最重要的是……
他不能在对面美人面前露怯!
念及此,叶城厉声道:“什么狗屁宁侯?我二叔乃是御林军大统领,国朝一等彰武侯!我会怕你这个狗屁……啊!”
叶城硬话没说完,就一声惨叫,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只见一根羽箭,贯穿在他面颊两边,生生将他的嘴穿在一起,骇人之极。
贾环回头,对博尔赤竖起了根大拇指,博尔赤高高仰起下巴,嘴角抿起……
贾环哈哈一笑,然后再转头,对呜咽不清惨叫的叶城道:“你刚才还准备对我家亲眷动手脚?
来,是好汉的,给本侯说一声,刚是准备用哪一只手哪一只脚动手脚,说出来,本侯敬你!”
叶城哪里还敢充什么好汉,他死也没想到,对方这位土鳖一样的少年,在知道他二叔是叶道星后,还敢对他下此辣手。
感觉到脸颊处的剧烈疼痛,叶城眼泪哗哗的留下,还忙不迭的将手脚蜷缩起来,唯恐给这凶人砍了去……
“宁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堂兄并不知那些人是你家亲眷……”
叶楚强打起力气,挣扎说道。
贾环皱起眉,看向叶楚,道:“依你的意思,若那些不是我家亲眷,就可以让他为所欲为,强抢民女了?
看他这个作风,在乡下老家没少祸害百姓吧?
叶楚,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有对你这位堂兄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那些可怜的百姓,嗯?”
叶楚闻言,面色再变,难看的说不出话来。
心里愤怒,这就是贾环的厉害之处。
哪怕他闹的再凶,也从来只会将自己放在道德至高点,让人说不出话来……
可恨!
总有一天……
“快点,老子耐心有限,惹恼了老子,老子打断你的五肢俱残!”
贾环不耐烦的看着可怜巴巴哭鼻子的叶城,此刻他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霸道桀骜不可一世,满是哀求……
却不知,以前有多少人这般对他哭求过……
“宁侯……”
就在贾环等的不耐烦了,要先拿此子开刀,杀杀叶家的锐气,忽然,对面人群后面的轿子里,传来一道唤声。
声音清脆悦耳,宛如百灵鸟鸣。
贾环抬眼看去,只见一身着翠衣的女子,面蒙绿纱,走下轿子,在两个婆子的服侍下,走了过来。
先看了眼地上可怜呜咽的叶城,红了眼圈,然后看向贾环,屈膝一福,道:“宁侯在上,小女子是家兄叶城的妹妹,为家兄先前的鲁莽,向宁侯道歉,也向之前受惊的姑娘们道歉。
家父早亡,家母去年也丧去,家兄自幼便无人管教,才养成了这幅性子。
小女子虽为闺阁女子,却也每每相劝,只是,他为兄长,听不得劝。
这才被叔父书信取来都中,以求管教。
还请宁侯大量,饶恕他这一回。
若有再犯,小女子愿等罪同受。”
贾环看了这女子两眼,虽然身材曼妙,透过薄薄的绿纱,看起来容颜也是我见犹怜。
可贾环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被人家一哭就放过这等恶人。
他看向叶楚,道:“叶楚,你叶家行不行啊?好端端爷们儿的事,你打发你妹子出来作甚?
老子虽然有贪花之名,可盗亦有道,我可不会中了你的美人计,你叶家真下作……”
“噗!”
叶楚闻言,二话没说,一口血喷出,仰头栽倒。
生生被这口胡搅蛮缠的毒舌给气昏了……
那女子也是花容惨淡,身子晃了晃。
贾环到底心软,对那女子道:“喂,姑娘,你快回轿子里去吧。若是坏你名节名声,本侯也不落忍。你哥哥虽然混账,但和你不相干。
本侯虽然没读过甚书,却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会牵连无辜的。”
那女子闻言,面色却和缓了些,摇摇头,哀怜道:“小女子父母皆故,如今唯有这一个嫡亲兄长,虽不成器,可又如何忍心见他残疾?还请宁侯大量,小女子给您磕头了……”
说罢,竟挣开两个婆子的搀扶,款款跪下……
贾环连忙避让开来,有些不自在道:“你拜我也没用,你哥哥这个王八贼羔子,刚才骚扰我贾家亲眷。若不让他付出些代价,日后我贾环还如何在族中混?族人都要不认我这个族长了!”
那女子忙道:“宁侯误会了,我哥哥方才虽然有些鲁莽,但绝对没有对贵府亲眷动手脚,因为,他被小女子喝住了。
小女子也是女子,怎忍见无辜女孩子被哥哥欺负?
宁侯若不信,可亲自询问。
娘临终前,让小女子多看顾些哥哥,却不想终究被他闯下祸事来……”
说着,那翠衣女孩又哽咽难语,泪如雨下。
只一双妙目,满是哀求的看着贾环……
贾环回头看向王世清,王世清点点头,道:“公子,这位小姐没说错,若非她厉声喝住了这人,我赶来时怕已经晚了。
不过他让人拦着府上内眷们不让走,言语粗鲁骚扰,可恨之极。
我让他退去,他非但不听,还冲上来动手。
我正将他打翻在地,彰武侯世子就一箭射来……”
王世清沉稳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贾环瞥了眼刚刚醒过来的叶楚一眼,冷笑一声。
只是见他那副惨样,也懒得再发作他。
又犹豫了下,贾环道:“罢了,你说的那么可怜,我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你。
我没你哥哥那么不要脸,竟做出大街上欺负女孩子的勾当。
叶家出了个高衙内,我贾家还要脸呢……
传出去,坏了本侯的名头。
你们走吧!”
那翠衣女子闻言,大喜过望,再次屈膝一福,连连谢道:“多谢宁侯大量,多谢宁侯大量……”
说罢,一边吩咐人将叶城抬起,放进马车里,又让人连受重伤的叶楚也扶起,一起放入马车里。
再转身对贾环一礼谢过后,才转身上了轿子,吩咐人起轿离去。
看这做派,在家里也是当家好几年的能为了。
待这群人走后,贾环对王世清道:“去找个郎中,把伤口处理一下。”
王世清点点头,没有多言什么,只多看了女眷那边一眼,就带着人手走了。
却没有先回城,而是先去安排好了接羊毛的事宜……
贾环又朝“惹是生非”的“族人”走去,不过走近之后,看到“族人”,却咂摸了下嘴巴,挠了挠头,奇道:“宝琴姐姐,怎地是你?你怎么没先打发人进京说一声?家里也好打发人手来接你啊……”
薛宝琴之前遥遥观望,看着贾环处理对面歹人时的那一套做派,再听他那些话,只觉得他威风十足,杀伐果决,果真是少年英雄!
可是此刻待贾环靠近后再看,只见他头上紫金冠歪斜着,松松垮垮的耷拉在头上……
身上的衣衫也是极为不整,前摆粗鲁的别在腰间,双腿上满是灰土,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却满是诧异的看着他,薛宝琴着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一阵江风拂过,吹起了蒙在薛宝琴面前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贾环见之心中一赞……
而后,就见薛宝琴盈盈屈膝福下,轻声道:“见过环兄弟,半年不见,环兄弟愈发……洒脱不羁了!”
贾环闻言哈哈一笑,眼睛从薛宝琴面容上溜过,虽然被惊艳到了,却也只是眼睛被惊艳到了,并未过心。
家里那一摊子事,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他爽快笑道:“刚那叶家的怂包倒是有眼力,知道找宝琴姐姐,哈哈!”
薛宝琴闻言,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嗔道:“环兄弟哪里话,那可恶人哪里是来寻我的,他是来寻邢姐姐的……”
“谁?”
贾环闻言一怔,问道。
薛宝琴指了指落在她身后半步的一个身量苗条,身上的衣服却成半旧色,露在面纱外的肤色苍白,杏眼含泪,满是惊恐茫然之色的女孩子,道:“就是她啊,她就是邢姐姐,是府上大太太的内侄女。”
贾环闻言,顿时想起了一个名字:
邢蚰烟!
他看着邢蚰烟,笑道:“原来是大太太家的亲眷,嘿!早知道刚才那小娘皮给我跪下,我也不能放过那贼厮鸟了。敢欺负我家亲戚!
邢姐姐尽管放心,那等角色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你若不解气,改明儿我再抓他来,给你磕头赔不是。”
邢蚰烟闻言,忙也屈膝福下,声音犹有些颤抖道:“不敢麻烦……”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贾环呵呵笑道:“既然是自家亲戚,姐姐喊我贾老三就好。”
“噗嗤!”
薛宝琴忍不住又笑了声,对邢蚰烟道:“姐姐与我一般,喊他环兄弟就好。”
邢蚰烟心中的惊惧,总算被贾环的一通扯淡给搅散了大半,定下心来,柔声道:“谢环兄弟。”
贾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还没说话,就听薛宝琴指着身旁另三人介绍道:“环兄弟,这是西府大嫂子的婶婶,李婶。
这两位是李婶的女儿,也是大嫂子的妹妹,你也要叫姐姐哦!”
贾环听闻李纨之名,面色微变,却忙对那年长之人行礼,道:“贾环请婶婶安。”
那年老女子慌了神,忙道:“不敢不敢,环兄弟……环……”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贾环。
贾环起身笑道:“李婶婶叫我环哥儿就是。
婶婶莫慌,都是自家人,不需见外。
否则,回家去后……咳咳,大嫂子需不饶我。”
那年老女子闻言,这才强笑了声,道:“环哥儿说笑了。”
贾环又对她的两个女儿点头笑了笑,那两个姑娘也轻轻一副,然后就听贾环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家去吧。
老祖宗最爱热闹,如今来了这么多亲戚,她定会欢喜。”
众人忙称是,都要去拜会老太太。
贾环却挠了挠头,道:“只是我身上还有公务在身,不能陪你们一道回去。
这样,我喊来车马,送婶婶及诸位姐姐回去,待晚上放了衙,我再回去。”
李婶忙道:“环哥儿你且忙正事,不用管我等,我等自去府上拜见老太太就是。”
贾环笑道:“无妨,家里别的不多,就车马轿子多。”
说罢,转头安排人去准备。
未几,几辆大车并车马骡轿驶来,将众人的行礼装上车,又送诸多长辈姊妹们上了车。
只是,在临上车前,薛宝琴忽然上前,让贾环低头,为他正了正头上的凤翅紫金冠。
又将他别在腰间的长衫前摆拉了下来,遮挡住了那两条沾满灰土的大长腿……
而后,薛宝琴柔声道:“多谢环兄弟那么早派蛇娘去我家,为我娘治好了痰症。”
贾环洒然一笑,道:“这可别谢我,要谢,你回去谢宝姐姐吧,都是她催的急。”
薛宝琴闻言一怔,随即又粲然一笑,点点头,转身上了轿子,去往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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