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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如今听到宫中来人宣旨,第一反应先是惊恐,第二便是厌恶,深深的厌恶。
赢秦皇室能够坐稳江山,贾家三代人皆功不可没。
然而,即使如此,对方只抓住一点小辫子,至少,在贾母看来,只算是一点小辫子的罪过,就毫不留颜面的悔亲。
着实可恶,可恨。
天家无情,果然不假。
当然,贾母的厌恶和恨都只能深藏心里,因为皇家毕竟是天下第一家,至高无上。
她原想着,咱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你家闺女金贵,不给我们,我们不要了还不成吗?
没了你家的郡主,难不成我贾家孙儿还能打光棍儿?
抱着这种心思,贾母总算将之前的屈辱感给压在了心里。
然而她没有想到,她都已经忍辱至此,皇家居然还不放过。
竟然在这个日子里,又来上门。
宫里选择在这个时候派人上门宣旨,还能有什么好事?
贾母一时间,气的面色发白,身子微微发颤。
贾环似乎能感受到贾母内心的悲愤,他伸手握住了祖母有些发凉的手,笑着安慰道:“老祖宗,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听到贾环的声音,贾母又是一颤,她连忙反握住贾环的手,叮嘱道:“环哥儿,你记住,不管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许乱来,那毕竟是皇家啊。
老祖宗知道你不怕,可是,你要为我想想,也要多为家里的姊妹们想想,可不许你再喊打喊杀,记下了吗?”
贾环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点头笑道:“放心吧老祖宗,孙儿记住了。”
另一侧,薛姨妈的心也提了起来,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妙,面色隐现担忧,呼吸紧张。
郭氏、张氏和刘氏三人对视了一眼后,面色也都绷了起来。
郭氏听到贾母叮嘱贾环的话后,却没有跟着贾母一起劝贾环,反而安慰起贾母来,道:“老夫人尽管放心,宫里今日纵然不是来赏赐的,也不该是来发难的。
贾家毕竟不同于其他府第,贾家于江山社稷,有定鼎扶国之功。
若没有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就是皇家也不好拿贾家怎样。
上回太后发作环哥儿,也是因为环哥儿理亏在前。
若非如此,事情也不至于此。
今日咱们规规矩矩的在这里订亲,又都是清白人家,没做过甚枉法之事,碍不着谁的道,所以用不着害怕。
环哥儿,今儿谁要是敢来无理放肆,你只管使人动手打将出去。
若有敢胡言乱语者,你就是先行打杀了都无妨。
事后,自有你牛伯伯、温叔叔他们,为你出头讨回公道。
这天下是皇家的没错,却也不全是皇家的,也有我们勋贵的一份。
为了这江山社稷,不管是贾家还是牛家,亦或是温家和秦家,还有众多武勋将门,没有一家不曾为这大秦的江山披过麻戴过孝。
大秦的每一寸疆土,都有我们几家先祖的血汗滴在上面。
我们如今的富贵和尊严,是祖宗用血肉和性命换回来的,不是哪个施舍的。
所以,谁都不能轻易折辱,即使是皇家。
这也是你之前连打几个亲王世子都无事的原因,你明白吗?”
贾环笑着点点头,道:“婶婶放心,在这座荣庆堂里,没有人能放肆。”
“对!就要有这个志气!
有太上皇在,谁还敢拿你怎么样?”
郭氏有些桀骜的微微扬起雪腻的下巴,傲然道。
这一副做派,贾母倒也罢了,但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王熙凤、李纨等人,却看得目眩神迷。
她们从没有想过,女人,竟也能说出这等大气绝伦,甚至霸气绝伦的话。
只一瞬间,她们都不约而同的心生出浓浓的羡慕感、崇拜感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自惭形秽。
但,也激起了几个心高气傲之人,不服气的心思,比如说王熙凤,再比如说,薛宝钗……
没多咱功夫,外面就有婆子领了传旨太监入内。
“奴婢苏培盛,见过荣国太夫人,见过宁国侯,见过三位夫人。”
大明宫总管太监苏培盛微微稽首请安道。
见他这幅做派,贾母倒是稍稍放下心来,含笑问道:“公公安,不知陛下传旨于何人?可要准备香案?”
苏培盛闻言,面色渐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荣庆堂内的气氛也随之一变。
苏培盛看了面无表情的坐在贾母榻下小凳子上的贾环一眼,干笑了声,道:“不用不用,就是……就是陛下的两句口谕,是给……呃,一个是给紫薇舍人之后,薛氏之女的。”
薛姨妈闻言,面色陡然煞白,到底还是出事了……
她微微的颤抖着身子,紧张的颤声道:“这位公公,不知道,陛下有何旨意给妾身之女?”
苏培盛又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吓人的贾环一眼,吞咽了口唾沫,道:“也不算是陛下给的,陛下也是没办法……
咳咳,是这样,当初扎萨克图世子不是向朝廷求娶宗室贵女吗?
之前求的是明珠郡主,不过因为宁侯不同意,这件事就作罢了……
太上皇下的旨意,在宗室中另选贵女,指婚扎萨克图世子。
因此陛下就命宗人府将适龄的宗室贵女都报了上来,而后,陛下点了九郡王的爱女金城郡主赢果儿。
宁侯应该知道,九郡王和忠顺王的关系十分亲密……
这个……总之,九郡王得闻后,到宫里大闹了一场,却也没能改变陛下的主意。
谁知道,今日在辅政大臣、两阁阁臣并参政诸王进行小朝会上,九郡王却出奇的松了口,不过他提了个要求。”
“不知……是什么要求?”
薛姨妈面色愈发惨白,颤声问道。
苏培盛都有些不敢往贾环那边看了,他道:“是……是这样,九郡王说,赢果儿既然身为赢秦皇室之女,要为国朝社稷之安定做贡献,他认了。
但,要做贡献,不能只让他的女儿一个人去做。
九郡王还指名要紫薇舍人薛家长女,作为陪嫁之女,与金城公主一同嫁往扎萨克图。
当初薛氏长女,曾报名于礼部,登记在礼部名册上,本就有待选之责。
虽然后来托门路没有去参选,可礼部名册上的名儿并未划掉,所以依旧有义务备选为公主、郡主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所以,这个……
唉!也是当初大意了。
怎么就忘了将礼部名册上报备的名儿给划去……
陛下就是想为你们说话都没法子说,连宗室贵女都要为国出一份力,这待选秀女,就更责无旁贷了……
唉!”
“啊!”
薛姨妈哀呼一声,而后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怔在了那里,唬的面色同样惨白无血色的薛宝钗落下了眼泪,抱住摇摇欲坠的薛姨妈,声音凄哀的哭道:“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这时,贾环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朝堂下走去。
苏培盛间他走了过来,只看那个气势,就觉得头皮都要炸了,忙解释道:“宁侯、宁侯,这绝非陛下之意,这绝非陛下之意啊!
后来邬先生分析说,是因为那边的人得知了薛氏女有大福运,担心她真的福佑好了宁侯的眼睛,才出此之策。
宁侯,这真不是陛下本意啊!”
“环哥儿,不要冲动。”
喊住贾环的不是贾母,而是之前豪言壮语的郭氏,她面色有些难看,道:“你们之前行事啊,也太大意了。
既然已经找人免了她的待选,为何不连同礼部名册上的名字也一起勾了去,竟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在对面手里……
罢了,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
你也别找苏公公的麻烦,与他并不相干。”
贾环苦笑着摇摇头,听着后面薛宝钗悲伤的哭泣声,脸色难看的紧,道:“婶婶放心,我不会乱来。”
而后又转过头,对苏培盛道:“苏公公,莫要紧张,我只是想问一下,薛氏之女的名字还在名册上不假,可她已经免选了。
而且,如今她已经是本侯之妻,如何能再陪嫁去扎萨克图?”
苏培盛郁闷道:“宁侯啊,要说您也是……
您之前既然都已经从张老神仙那里知道了薛氏女是有大福祉之人,为何不赶紧成亲,将生米煮成……
咳咳,您啊!就不该耽搁这三天!”
贾环皱眉道:“本侯如今不是正在办亲事吗?”
苏培盛连连摇头道:“不同不同,现在还只是在订亲,并非成亲。
那些人也不全是草包,岂有连这点都打听不清楚的道理?
而且,金城郡主赢果儿之前也已经与翰林院张大学士的公子订了亲,可那又如何?
既然没有成亲,就得去!
唉!”
贾环闻言,面上怒色一闪而逝,心中满是对隆正帝的埋怨,纵然金城郡主是九郡王的女儿,是忠顺王那边的人,可人家都已经订亲了,你还做出这事……
许是看出了贾环的心思,苏培盛小声道:“宁侯,陛下那是想给宁侯您出一口恶气啊!
当初宁侯不就是已经和郡主订了亲吗?
那边却非要逼着郡主下嫁过去,其中就是翰林院的那个张大学士叫的声音最大!
陛下这次是在为宁侯讨公道呢,谁知道……”
贾环闻言,顿时有苦说不出,满嘴苦涩……
苏培盛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也没真的压的那么低,其他人正巧也能听到。
这一下,连郭氏的脸色都恢复正常没有怒意了,只是苦笑不止。
毕竟,皇家非但不是来打脸,还在为你贾家出气……
至于忠顺王那边,本就是死敌,这种做法不足为奇,也不足为怒,只怪自己这边大意了……
贾环却不能就此作罢,他又问道:“你方才说邬先生猜出了他们的意图,那么以他帝师的智慧,有没有想出解对之法?”
苏培盛闻言,有些为难的笑了笑,道:“邬先生说,如今之计,唯有……这个,唯有将薛氏女赶紧变成宁侯的人,才能不理亏,打退对方的算计……”
贾环闻言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这边不是正在成亲吗?”
苏培盛干笑了声,道:“宁侯,这成亲,却是来不及了啊!
您想想,成亲乃人伦大礼,需要六礼齐备,才能谓之聘。六礼若不备,就只能谓之奔,朝廷不认啊!
六礼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宁侯府上,如今才将将走到纳征这一步,就算今日连请期也走完,可还有一个大头,要亲迎啊!
但今日如论如何都迎不及了。
太赶的话,也失了六礼本义,礼部怕又会不认。
所以,这个……”
“有话快说!”
贾环不耐的喝了句。
苏培盛面色隐隐一变,苦笑道:“宁侯,奴婢说了,您可别见责,这是邬先生的主意……
他说,如今之计,宁侯就不要太顾及着儿女情长了。
眼睛事大,其他事小。
他希望宁侯能不要拘于小节,非要纠结于正妻……
娶正妻麻烦,可纳妾简单啊!
今日宁侯娶正妻肯定是来不及了,可要是纳妾的话……”
“放屁!”
满堂人闻言皆惊,贾环更是骂出了声,怒道:“那个狗屁妖师,一天到晚一个正经主意都没有,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主意?
薛家乃我贾家至亲,世代相交,薛姐姐乃薛家嫡女,娶正妻也就罢了,岂有纳之为妾的道理?
传扬出去,我贾家还做不做人了,还要不要脸面了?
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苏培盛闻言苦笑道:“宁侯休恼,奴婢岂有不明白这点人情的道理?邬先生也明白啊……
可,可对方也明白这个理儿啊!
宁侯或许不知,对方并没有完全指望宁侯就范。
所以,他们还在暗中调查着薛氏子薛蟠的命案官司……”
众人闻言面色又是一变,贾环皱眉道:“什么命案官司?大理寺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薛蟠乃是被陷害!”
苏培盛无奈道:“不是这个……是,是薛家子在进京来的路上,打死人的那起命案!
唉!真真是……
不瞒宁侯您说,就连陛下知道这件命案官司后,都大为不悦,直说宁侯你不该胡乱娶……咳咳。
宁侯啊,老实说,您若不同意纳薛氏女为妾,那么她只有陪侍金城郡主下嫁扎萨克图一条路可走了。
而薛家子,就算不为那冯家苦主赔命,也得坐几十年的大牢。”
贾环面色阴沉道:“这和我纳妾不纳妾有什么相干?”
苏培盛故意“压低”声音道:“干系大了去了,宁侯,您若纳薛家女为妾,那么她自不用陪同金城郡主远嫁扎萨克图。
那可是比天边还远的地方啊,真真是离别就是永别……
而且,您若不纳她为妾,便和薛家的关系泛泛而已,陛下还有内阁几位阁臣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去替八竿子打不着的薛蟠出力。
可您若纳了薛氏女为妾,若她真能保佑宁侯您的眼睛复明,也算是有功于社稷了。
陛下和内阁那几位相爷,看在宁侯您的面子上,对薛家子那个命案官司,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当初内阁几位相爷,苦苦相逼于宁侯,本就欠下您一份人情,这时正好用上。
两相相加,正好抵去薛家子的罪责。
邬先生说,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他再三让奴婢转告宁侯,万莫儿女情长,意气用事。
宁侯,再容奴婢放肆一句。
这薛家女,本就为商贾之女,身份卑贱,又失父教导,如何能当得起宁国大妇……哎哟!”
苏培盛话未说完,被暴怒的贾环一脚踹在腿上,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环哥儿啊!你就答应他吧,你就答应他吧,姨妈求你了,你就答应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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