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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石头山?
贾环闻言,顺着王贵的比划,向西面看去。
果不其然,一座灰白色的石山就矗立在不远处,高倒也不高,占地也不算太广,也谈不上不险峻,就是光秃秃的,都是石头,一颗树也没有,很难看。
然而,见到此山,贾环的眼睛却是陡然一亮,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现在还不急,还不急。
因为他手上暂时没有能够信得过的人来办事。
干咳了两声,强压下心里的激动,贾环想起赵姨娘的话,道:“对了老王,这次我们出府,什么佣人都没带。其他的倒罢了,还缺少两个手脚勤快的打扫婆子。庄子里可有人愿意干的?一个月半吊月钱。”
王贵闻言,大喜道:“主家缺人使唤,从我们这些庄户人家抽调就是,说什么月钱不月钱……”
贾环正色道:“真的?”
王贵见贾环认真,顿时一滞,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贾环哈哈笑道:“开个玩笑,当然了,也是不想让你们见我年幼,就以为好说话做手脚。”
王贵闻言,老头子把胸口拍的和碎大石一样,大声道:“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敢有这样的人,不用三爷动手,老汉我自己就拿下他,打个半死。满世界打听打听,哪有只收四成租子,还帮着佃户交徭役银子和丁口税的主家?遇到这样的人家还要偷奸耍滑,那才是真真没天理了。”
王贵说的慷慨激昂,一副感动的样子,可贾环听着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等王贵安静下来,贾环试探的问道:“老王,我收四成的租子,有多少?够不够给你们交徭役银子和丁口税的?”
王贵闻言,老脸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按理说应该是够的,不过咱们的地不大好,收成就有限的紧,所以……呵呵,三爷您再添一些,想来就够了。”
你先人个板板!
小爷是来当地主的还是来做慈善的?
搞了半天,给老子一个资不抵债的庄子,让小爷来填窟窿啊!
贾环大怒,小脸儿铁青。
王贵在一旁弥补失误,道:“三爷,其实您也亏不了多少,冬季快到了,庄户们就能去林子里打猎,打下来的野猪和野鹿,都会挑最好的送给三爷。还有我们养的鸡鸭猪羊,过年的时候都会有孝敬。”
贾环心里转了几个圈后,道:“咱们庄子一共也就一百来亩地,用不了三十六口人来种吧?这人口是不是太多了些?”
王贵闻言,面色大惊,以为贾环想要裁人节流。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了不起就去打工,怎么也饿不死。
在这个时代,还是以务农为主。
可偏偏大部分农户手中没有地,又不会什么手艺,现在也没处找蓝翔学啊。
然而,没有地的农户头上的税收依旧少不了。
在贾府的农庄里生活,不管怎么说还能吃上饭饿不死,有衣穿冻不死……
贾府里如今多是败家子,不通世务,又要面子,到年下了庄头去哭个穷,随便送点野味银子也就过去了。
毕竟,贾府也不指望这点佃租过日子。
可要是换一个主家,那真真是拿银子当命看,佃户们活的那叫一个苦啊。
最麻烦的是,就算是这样的主家,如今都不好找了。
大秦承平安泰了一甲子,弊端渐显,其中最严重的大概就是土地兼并问题。
农户们无权无势,哪里经的起大户人家的窥探,三下两下,手中的土地就没了。
如今想要佃土地耕种的无地佃户不知道有多少,竞争相当激烈。
如果被贾环赶出去,那庄户们拖儿带女还有老的,可怎么活?
这几家庄户相交了几十年了,互相间都通过婚,彼此间不是亲家就是妯娌的,真要有人被清出门去,其他人看着也不落忍。
他这个庄头到时候,是真不好做人。
王贵连忙道:“三爷三爷,庄子里的庄户都是府上几辈子的老人了,世世代代都在为府上种地。要是把他们开出去,那……那……”
王贵“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急的脸红脖子粗。
他也知道,他们这样做实在不地道,佃主家的地种,结果最后交的租子甚至抵不了主家帮忙缴纳的税。
这种事说破天也是他们理亏在前,传出去,他们少不了落一个刁民的名声,日后更没人敢雇他们当佃户了。
王贵急了,一咬牙,道:“三爷,我们愿意多交佃租,只要不赶人,再多交一两成,我们都干。”
贾环笑道:“那你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贵一脸惨笑道:“怎么不过?穷点,紧点,总比流落在外面活活饿死强。”
贾环摆手笑道:“老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王贵闻言一怔,看向眼前这个小小人儿,却不敢再只拿他当不通事务的小少爷羔子……
贾环继续道:“首先,我不会再加租了,再加一两成估计也没几个钱。其次,我不仅不会往外赶人,还会继续招人进来。大概也就这两天吧,会有几个匠人到庄子上来。我的意思是,既然种地用不了这些人,你们中间有没有人愿意给我做活的?”
王贵闻言,虽不知贾环要捣鼓什么,但听说不往外赶人,已经是大喜,连连道:“当然愿意,当然愿意,再过个把月就要入冬了,大家伙都没事做,三爷能有活计做,自然是极好的,自然是极好的。”
贾环微笑道:“那就好,不过老王,我丑话说到前头,我做的那些事都是需要保密的,有秘方。那些匠人我不担心,身契都在我手里,死活全在我的一念间,他们自不会出卖我。可庄子上的子弟,到时候若有人出了岔子,你不要怪我不顾你王家几辈子的老脸,板子打下来,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王贵闻言,再看向贾环的目光,又有几分不同了,他沉声道:“三爷,你可能不知道。贾府的农庄不少,庄田加起来恐怕上百顷都有富余。但佃租这么低的,只有我们庄子。虽然名号上是四成,可真正交上去的,大概也就两成。就算这样,府上依旧给我们一直缴纳着各种税。
为什么?因为这个庄子上不止我王家一家的祖辈是好汉,还有李家、郭家、赵家、孙家,他们的父祖辈,也全都是跟着第一代荣国公或者第二代荣国公出过兵放过马的。有的残了,有的废了,还有的是跟着老荣国公一起战殁了。
正是因为这样,府上才会白白养了我们几十年。给我们地种,帮我们纳税,还不收什么佃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府上不欠我们什么,是我们欠府上的。所以,对府上将庄子给了三爷,我们换了主子的事,我们心里都理解,我们也愿意跟着三爷一起干。
三爷,小老儿想说的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和贾家血肉相连的人家,是真正的老人,如果三爷连我们都不信,那你还信谁呢?
如果我们的子弟做出了背叛三爷的事,那他背叛的就不止是三爷你一个人了,他背叛的是他的祖宗,是他的血脉和姓氏。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都进不了祖坟。老汉我断断不会相信庄子上会有这样悖逆之人的。”
贾环闻言沉默了会儿,摇头笑道:“是我想岔了,老王你莫怪,不是我刻薄寡恩,实是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都是忠良之后啊。不过,就你们五家吗?”
王贵闻言,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长叹息道:“怎么会只有五家呢?当年荣国公的黑云旗下,一共有十三铁浮屠啊,他们又被称为黑云十三将,是国公爷手下最得力的战将。可惜的是,在国公最后一战里,他们全都战殁了。”
贾环皱眉道:“那他们的家人呢?十三将,除了你们五家外,还应该有八家才是。”
王贵闻言眼泪都流下来了,哽咽道:“王李郭赵孙、于周古海杨、董占黄。除了我们五姓外,其他八家都已经被抄家问斩了。”
贾环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贵擦去眼泪道:“先国公战殁后,上皇震怒,闻讯后吐出一口血就昏过去了。待上皇醒来后,便迁怒于十三浮屠护卫不力,要将十三浮屠的家人全部株连九族,以告慰荣国公的在天之灵。
连杀八家后,大老爷和二老爷带着太爷的遗折上殿,二老爷趁机求情,这才保下了我们五家。所以,小老儿敢拿人头担保,我们这五家里,绝对出不了叛逆小人。”
贾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摸了摸鼻子,忽然,脑中一亮,道:“老王,不是说大秦已经承平一甲子了吗?这荣国公战殁到现在,好像也没一甲子吧?我父亲今年才过不惑……这是怎么回事?”
王贵笑道:“大秦是承平了,可别的地方未必就承平。只要大秦的国土上没有战事发生,就可以叫承平安泰。至于我老秦大军在别的土地上发生的战争,那就不算大秦的战事了……”
贾环还是觉得不对:“我祖父是阵亡在战地的,他的遗折怎么会在大老爷和老爷手上?”
王贵笑出声,道:“三爷还小,没经过那个年代。何止是老国公,就是皇帝亲征,在出征前,都要先立一道遗折,安排好后事。战场上的事,任谁也说不准的,这都是战时的规矩。”
贾环恍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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