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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冲进那“冬”字号雅间儿时,门内出现了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场面。
初雪和孙亦谐竟然坐在外面的那间屋里说着话,且不是正常说话,是把书卷起来当“传声筒”在对方耳旁大喊大叫。
而在里屋负责敲锣打鼓的人,却是那小丫鬟……
这场面谁看着都明白啊,孙亦谐和初雪是让丫鬟制造噪音防窃听,他们自己则到外屋来,用那小孩儿传话般的办法交谈。
别看这方法好像很幼稚,但实际上确是管用,除了水生之外,庶爷在这青楼中布下的其他耳目也都没能听见这屋里的人说了啥。
此时,眼见水生闯进来了,这两人便也停止了谈话。
初雪深深地看了水生一眼,让后者有些不知所措,接着,初雪也没搭理水生,便起身回到里屋,噪音也随之停止。
不多时,那小丫鬟从里屋出来了,大声道了句:“小姐说她累了,想歇息了,请孙公子先回吧。”
她倒不是有意那么大声说话,而是因为刚才那番操作搞得她自己也快聋了,一时间拿捏不好讲话的音量。
“好,那在下告辞。”刚才孙亦谐其实已经差不多听初雪把该说的说完了,这会儿正好有个节骨眼儿让他撤,他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句告辞说罢,孙亦谐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
而那丫鬟在传完话后也退回里屋去了。
转眼间,外面这间屋里只剩下了贸然闯进来的水生一个人傻站着;此刻的他也没那么急眼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安……因为他已猜到,雪儿可能是想借助这位孙少侠的力量来帮他们俩,但是,根据水生对庶爷的了解,这事儿……怕是很难,而一旦失败,他俩或许会落到比现在更惨的处境。
…………
孙亦谐走进那“乐不思蜀”时,黄东来已在里面等候了片刻了。
“诶?你怎么先回来了?”孙亦谐看见对方,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谈崩了么是快的呀。”黄东来倒也悠闲,还在那儿吃菜喝酒,“谈完之后我还抽空去拉了个屎呢。”
“嗯……”孙亦谐想了想,“那行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换个地儿再说。”
两人也不多啰嗦,出门就走。
并没有人拦他们,因为他们来这一趟,其实也没消费啥东西,等于就是来吃了顿夜宵,之前给出的那锭金子已足够结账。
却说这二人出离了七柳幽阑,但没有回客栈,而是奔着另一间妓院去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防跟踪呗……
经过这一翻查探,孙亦谐和黄东来都明白了这七柳幽阑的水深得很,从这种地方出来,能不牵出一两条“尾巴”吗?
反正他俩是对此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的,能防则防……
于是,他们想出的办法就是:跑到另一间窑子,一口气包了六个房间,他俩去中间那间待着,然后在这间房的上、下、东、西、北这五个房间里都安排进几位姑娘去,不干别的,弹琴唱歌随便你们,唯一要求是动静不能停、且要响到让他们听见。
随后,他们自己那间房呢,必须要保持门敞开着,得让他们看得见南面的走廊。
做到这个地步后,他们便可以在房间里小声交流了。
那家青楼的人也不管他们……有钱人的玩法咱不懂,也不想懂,你们包下六个房间和一堆姑娘,然后也不要姑娘陪着,就两个男人开着门聊聊天……这是你们的自由,钱到位就可以了,钱到位你们在客房里倒立拉稀我们都不管。
那么庶爷的人呢?
是的,庶爷的确是派人来跟踪他们了,因为之前初雪跟孙亦谐说了点啥庶爷也不知道,他就想着找人去偷听孙亦谐和黄东来的谈话来获悉,但眼下见识了这两位的操作,庶爷派来的探子也都傻了……这俩货这么搞,我们拿命给你去偷听啊?也只能灰溜溜回去跟庶爷如实禀报了。
庶爷得到回报后怎么发飙的咱们不管,还是来说孙黄二人。
他俩坐下把彼此搜集到的信息一交换,心说不妙——这事儿不好办。
虽然孙亦谐已经从初雪那边把郑目开被杀一事的来龙去脉都大概掌握了,但初雪同时又求孙亦谐想办法搭救她和水生,这可为了难了。
“按理说呢,只要我把今天打探到的事情跟朱嘉端一说,接下来就是朱嘉端和水生之间的事了,咱俩不忌就可以抽身走人了。”孙亦谐面露难色地跟黄东来道,“但人家这么信任我,把实情都告诉我,还求我相救,我就这么把他们卖了……好像有点过了啊。”
黄东来闻言后点点头,应道:“岂止是‘有点过’啊,简直不是人好不好?”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觉得以你的人性,也不至于就凭人家几句话、一个请求,就能这么卖力地想办法替人办事啊,孙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得到了类似‘事成之后以身相许’的条件了啊?”
“唉,甭提了。”孙亦谐一脸不爽地回道,“要真那样老子开心的一逼好吗?可惜对面给的是‘来生来世当牛做马’这种套路啊。”
“卧靠,那不等于就是空手套白狼?”黄东来吐槽道。
“对啊。”孙亦谐道,“非但如此,她还说什么……‘素闻孙少侠和黄少侠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不畏强权、舍己为人……’这尼玛,你说我咋办?”
“我去……这妹子可以啊。”黄东来道,“不愧是头牌,几句话就把我俩一块儿放到道德的烤架上烤起来了呀。”
“可不是嘛!”孙亦谐道,“你看啊……我们现在要是把她和水生给卖了,那叫见死不救、言而无信,要是为了保住她俩而不管雷不忌了,那叫重色轻友、出卖兄弟……两头堵啊。”
此时,黄东来又思又想,忽然心生一计:“孙哥啊,我品了品,要说有什么两全的解决办法,好像也只有祸水东引,把屎盆子给扣到庶爷的头上,让朱嘉端直接找庶爷报仇去,这才行。”
孙亦谐摆摆手:“那也没用啊,你想,庶爷那是什么实力?一夜之间让广行镖局消失对他来说都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我们把朱嘉端的仇恨引到他那边去,结果又能如何?无非就是朱嘉端那伙人全灭,然后水生和初雪还是没救出来;最关键的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我俩没准也会被庶爷盯上报复。”
“嗯……”黄东来沉吟一声,接道:“所以我们现在既要给朱嘉端一个满意的结果,又要保证不忌和水生都用不出去顶缸,还要设法让庶爷心甘情愿把水生和初雪放了……”他摊了摊手,“这不太可能吧?”
孙亦谐摇头:“黄哥,你这个思路就太正常了,正常的思路解决不了问题啊。”
黄东来一听这话,就知道孙哥这“鬼才”又有什么奇葩的鬼主意了,他当即吐槽道:“姓孙的你说,你是不是又要跟别人换家?”
“你在说什么东西?”孙亦谐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你不要搞得像我只会这一招一样好不好?”
黄东来回这句话时笑得声音都发抖了:“你妈的……你不就是一切战术转换家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滚!”孙亦谐厚颜否认道,“老子战术多得是,这次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我怎么听着这像是换家的另一种叫法啊?”黄东来道。
“毛,两码事好吗?”孙亦谐道,“所谓‘釜底抽薪’,就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你要把庶爷宰了?”黄东来脱口而出。
“对。”没想到孙亦谐竟然真这么说了。
“我靠我随口一说的啊。”黄东来都惊了。
但孙亦谐无疑是认真的:“我们把他给弄了,等他挂了以后再把杀郑目开的锅扣到他一个死人的身上,那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孙哥你还真是个鬼才啊,你这不是废话吗?”黄东来道,“弄死他是不难啊,我今天和他喝酒的时候就可以下毒弄死他,问题是弄死以后他背后的势力来找咱们寻仇咋办?”
“所以我们要做成跟我们完全没关系的样子啊。”孙亦谐道。
“哈?”黄东来好像有点知道孙哥要干嘛了,“你这是要借刀杀人呢,还是要搞密室谋杀呢?”
孙亦谐回道:“肯定不是借刀杀人咯,朱嘉端这把‘刀’已经挺利了吧?还不是没把握?我觉得最好就是做成那种‘意外死亡’的样子,根本不会有人觉得这是谋杀的那种状况。”
“哦……”黄东来若有所思,“那你要是想搞那种的话……我倒是有点办法的。”
“呵……我就知道黄哥有办法。”孙亦谐猥琐一笑,“你直说吧,是不是跟那顾其影学了几招啊?”
“哎呀~找解蛊方法的时候顺便翻了翻他的笔记,看到了一些挺实用的东西,就记下来了嘛。”黄东来斜眼看天,闪烁其词。
“‘实用的东西’?”孙亦谐一条眉毛,“有没有奇淫合欢散啊?”
“奇你妹的奇!妈的你整天就搞这些,素质太他妈差了。”黄东来一边骂着,一边语气又弱了下去,“不过呢……我这次考虑用的东西,确实和那个有点像……”
…………
第二天,日上三竿。
孙亦谐和黄东来从客栈二楼走下来时,朱嘉端已经带着几名手下在客栈大堂里等他们多时了。
“唷,朱局主,够早的啊。”黄东来见了他,语气很轻松地打了声招呼。
“哼……”朱嘉端冷哼一声,压根儿不想接这话。
这种在中午跟你道早上好的行为,的确是没什么好理会的。
“不知朱局主一早在这儿堵着我们,又是所为何事啊?”孙亦谐接着又道。
不得不说,这俩货在拉高别人血压这方面是很有天赋的,两句话一说,朱嘉端就想拍桌子了。
“你们二位……可真是有能耐啊。”朱嘉端冷冷应道,“昨日里……白天还说着,要查明真相给我个交代,还把自家兄弟送进了大牢里……结果晚上你俩就逛窑子去了?还连续逛了俩?”
很显然,朱局主那边也没闲着,他的手下们也是在四处打探消息的。
“什么叫逛窑子?”孙亦谐一脸的不高兴,大义凛然道,“我俩可是一身正气,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昨日我们忍辱负重、深入敌营,还不就是为了追查你们那位大镖头的死因?”
此言一出,朱嘉端也是神情一变。
郑目开什么德行,朱嘉端这个当师父的最清楚,他知道郑目开的确是有这毛病,喜欢去些烟花柳巷,所以,若要说那郑目开的死和青楼有关,朱嘉端也并不感到意外。
“哦?”朱嘉端想了想,“那你们查到什么没有?”
“查……是查到一些事情了。”黄东来道,“但现在说不得。”
“为何说不得?”朱嘉端问道。
“因为说给你听,可能要坏事。”黄东来道。
“我……”朱嘉端一个激动就差点儿骂街,但他终究没骂出来,因为他忍住脏话后在心里自问了一番,发现对方说得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所谓当事者迷,经过这一天的时间冷静下来再三思考,朱嘉端确是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结论中有不少的漏洞;即便撇开这案子本身的各种逻辑问题不谈,仔细想想,从黄东来、孙亦谐和雷不忌这三人在洛阳的表现和事迹来看,他们不太可能是那种为了一场口角就去杀人的人,要说心胸促狭,其实郑目开反倒像是会心态失衡的那个。
“好……”朱嘉端道,“我不问。”他顿了顿,“但你们好歹得给我个期限,我总不能在这许州跟你们耗着,天天干等着你们逛窑子吧?”
孙亦谐和黄东来对视了一下,两秒后,孙亦谐说道:“那就两天吧,快则明天,慢则后天,我们就给你个答复。”
“这么快?”朱嘉端这话也是没过脑子,因为他太惊讶了所以一不留神就说秃噜了。
“嫌快?”孙亦谐道,“那要不……您先回开封,过了腊八再来找我们?”
“不!不不……两天就两天!”朱嘉端说罢,好像是怕这两人改口变卦,赶紧招呼了身旁的手下,起身就要走,“朱某静候二位佳音,告辞!”
这朱嘉端走便走了,他可不知道,根本不用两天,就在今夜,他便有一场杀身……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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