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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字大章,说我短的人站出来!!!!)

(嗯,既然是大章,你们懂的,只有一更。)

(但是!!!只有一更又怎样!!!我还是要求月票!!!!)

今日艳阳高照,在这宁州的深秋可是不可多见的天气。

古桐城里茶摊今日生意格外红火,百姓们三五成群坐在茶摊上谈天说地,聊一聊谁家取了媳妇,谁家添了儿子,古桐林那边又有什么稀奇,又或者虞家那位大公子如何出尘不凡。

孩童们没有关心大人们的那份八卦的心思,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的呢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玩着泥巴,大的呢追逐打闹,嘴里唱着那首在古桐城传承了不知几多岁月的歌谣:“不怕拦腰裁,就怕铜钉栽,一朝龙遇水,百里汪洋来。”

“阿来!阿来!你坚持住啊!”

“你可不能死!我们兄弟还得一起叱咤江湖呢!”

但一道粗壮的嗓门却打破了这古桐城千百年来的平静,坐在城门口饮茶的百姓们纷纷侧眸看去。

只见一位身材壮硕的少年背着一位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的同伴,一路火急火燎的冲入了古桐城的城门。身后,还有一位负剑的白衣少女牵着一位绿衣女孩,随着前方的少年一路跑入城中。

今年三十七岁的陆五,算起来,已经单身了三十七年。

昨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死了有个四五年的老爹拿着拐着杵着他的鼻子嚷嚷道:“小兔崽子,今年你要是再给我娶不回一房媳妇,你就等着老子把你带到下面来给你张罗婚事吧!”

陆五很无奈,他何尝不想有个婆娘给他暖被窝,让他可以在大冬天抱着取暖,但他生来好吃懒做,自己家的那三亩田地早就被他买了,到手钱输的输,花的花所剩无几,哪家女子能看上他呢?

陆五想着昨日的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总觉得心头发慌,今日便破天荒的没有去赌坊消磨光阴,鬼使神差的凑到茶摊旁,点消磨时间。

然后,一大一小两位生得极为可人的姑娘便走入了他的视野,冥冥之中,他感觉到了他老爹在天之灵的指引……

再然后……

“郎中!哪里有郎中?”孙大仁冲到了他的面前,朝着他或者说朝着整个茶摊大声的嚷嚷道。

看对方那满头大汗,双目泛红的架势,似乎晚应上一刻,眼前的家伙便会将整个茶摊给掀翻。

陆五用了一息不到的时间衡量出了自己与眼前这个魁梧少年之间的差距,随即他果决的站起身子,说道:“我知道!”

……

“王老头!”陆五带着众人穿过了古桐城的大街小巷,钻入了房门低矮的院落。

陆五大声的朝着院子里嚷嚷道,迈步所行,轻车熟路,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牵着刘青焰步入院落中的龙绣皱起了眉头——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说不得如何如何,却让人极为不适。而院落的两侧更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笼子,里面关着猫狗,一旁简陋的木棚中还有一头灰色的毛驴与肥头大耳生着花斑的野猪。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处医馆。就算是,这医馆医的也不应当是人……

龙绣有心提醒,但火急火燎的孙大仁早已带着魏来冲入了内院。

“人呢?”孙大仁将魏来放在了陆五用两张木桌拼凑起的“床榻”上,这才举目四望,却不见人影,嘴里便大声问道。

“这就来。”陆五见这孙大仁生得是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狠角,自然不敢招惹。他连连安抚道,这便掀开了里屋的帘布,冲入了里屋中。

龙绣在这时走入内院,她看了看内院中杂乱的陈设,以及满地未有来得及清理的尘土,她心底的狐疑更甚,在孙大仁的身旁言道:“这里不像是个医馆。”

孙大仁一愣,这才从转头看了看四周,也发现这处所谓的“医馆”中种种古怪,他也皱起了眉头,手中的拳头更是握得咯咯作响,嘴里咬牙言道:“先看看再说,那家伙要是骗我,我就把他的骨头给掰断。”

龙绣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随即神色担忧的看向躺在木桌上的少年——

有了曹吞云为证,龙蕴藏也终于是相信自己老爹当年的“胡言乱语”,加上有魏来这个在他眼里的“乘龙快婿”的随行,固执的龙蕴藏也终是同意了龙绣心心念念的宁霄城之行。从黄龙城出发也有三四日的光景,龙绣的性子活泛,很快便与魏来等人混得熟悉,一路上嬉戏打闹,也并不无趣。

本以为这趟宁霄城之行会一直这般持续下去,却不想近在今日早晨,诸人睡醒之后,却发现魏来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众人慌了手脚,也顾不得其他,带着魏来便朝着离他们最近的城镇赶来……

……

用帘布遮起的房间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只听那陆五的催促道:“有生意,快起床了。”

然后屋内又是一阵响动,随即一位揣着灰色长衫的老人便跟在陆五的身后,慢慢悠悠的掀开了帘布,走了出来。

龙绣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那老人看上去年岁极大,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脸上纵横的沟壑将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龙绣着实担心以这老头的年岁到底看不看得见东西,更别提这望闻问切的医者之道了。

“小老儿年纪大了,贪睡,让诸位久等了。”但老人却似乎极为讲究,慢悠悠走出房门之后,还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只是也是因为年岁太大的原因,他行礼动作缓慢,又耽搁了好些时间。

“好啦好啦,快些给他看看。”孙大仁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更何况在这个关头,他连连摆手,嘴里言道。

“唉。”老人脾气倒是极好,连连点头,这便又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魏来的身旁,看他颤颤巍巍的架势,孙大仁着实担心这老人的身子骨会不会半路散了架。他心底也暗暗想到,若是这老人不靠谱,他就得赶紧给他的头号小弟换一个郎中。

老人终于走到了魏来的身旁,他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握在了魏来的手腕处。

然后闭眸沉神,看架势是在把脉,诸人都不同药理,也不敢打搅,纷纷屏息凝神紧张的盯着老人。

好一会之后,老人睁开眼,松开了放在握着魏来手腕的手,然后也不说话,低着头思虑了起来,孙大仁盯着老头半晌等着他发话,可老头子却像是睡着了一般,呆呆的立在原地。一旁的陆五也看得着急,一个劲的朝着老人使着眼色,可老人不知为何,都不给予众人回应。

“唉!我说到底怎么样?要是不行我们也好换下一家!”龙绣也来了火气,她从进门开始便对这老头充满狐疑,此刻见对方久久不语,暗以为是魏来的症状太过复杂,对方束手无策。

只是龙绣这话出口,牵着青焰的手便传来一阵疼痛,却是刘青焰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她疑惑的低头看了女孩一眼,却见女孩轻轻的朝她摇了摇头。

而另一边,老人也在龙绣并称不上客气的问话中回过了神来,他惊醒一般的抬起头,正好对上陆五急切的目光,老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说道:“能治。”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又是一喜,孙大仁更是凑了上去,急切的问道:“真的?多少钱?”

老人有些迟疑,又转头看了一眼陆五,陆五小声的用唇语对他言道“八两,八两。”

老人会意,也点了点头,看向孙大仁等人,言道“病情有些复杂,至少……”

老人说道这处多少有些迟疑,又转头看了一旁的陆五一眼,见对方一个劲的朝他比着“八”的手势,老人这才鼓起勇气言道:“至少得八……”

“八十两对吧!”孙大仁被这老头磨磨唧唧的做事与说话风格逼得头大,又满心担忧着魏来的情况,他哪有耐心听这老头继续慢悠悠的说下去,当下一拍桌板,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扔在了桌上,言道:“只要治好我兄弟,这一百两都是你的!”

老头子一愣,有些呆滞的看向一旁陆五,陆五也是神情恍惚,他又想起了昨天的梦,感觉冥冥之中自有……爹意……

“好好好!”他连连点头,伸出手接过那叠银票,又一个劲的朝着老人使着眼色,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一定把这家伙完好无损的给你们救回来!”

……

老人姓王,名道安。

用陆五的话说是整个古桐城最好的医师。

虽然众人对于陆五的话颇为怀疑,但既然老人保证过,本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原则,诸人还是暂且相信了陆五的说辞。

这边收下了银票的陆五拉着老人说是去准备药材,言罢二人便走入了里屋中。

一进屋中,陆五就急切的拉着老人问道:“老王,你可不要骗我,那小子你真的能治?”

名为王道安的老者点了点头,却有些迟疑的言道:“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抓些平气凝神的方子便可恢复,这些东西算上来也就值个十来文钱,八十两会不会……”

“他们有钱,你没看那小子吗?出手多阔绰,能把他同伴就好,他感激还来不及呢!”陆五理所当然的言道。

“可是,他这病,不治也会好……”老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可让陆五有些着急了,他赶忙用手搭在了老人的肩膀,言道:“老王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掉链子啊!我给你说,昨天晚上我爹还给我拖了梦,说让我娶一房媳妇,不然就要带我去下面给我张罗。你看今天就有人把钱跟人都送了过来,这可是我爹他老人家的意思。”

老人闻言转头看了陆五一眼:“那两个女孩,你最好不要招惹……”

陆五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人家这么有钱,哪能看上我,但是有了这一百两银子,我就可以娶一房媳妇了不是?”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舔着脸凑到老人的跟前,从那银票中抽出五张,递到了老人的跟前:“老王,咱们说的,我给你拉人,赚了钱咱们五五分,我陆老五素来言而有信,这个你拿着。”

显然这五张银票对于老人的吸引力极大,方才还有所迟疑的老人接过那叠银票后,叹了口气,终是不再言说些什么。

陆五见状顿时眉开眼笑,他继续说道:“这就对了嘛,有钱不赚是傻瓜,你说你这个兽医,没有我帮你拉人,你哪来的生意,又哪来的钱赚是不?”

老人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言语。

……

魏来很后悔。

他不应该如此心急的,尤其是在已经有过前车之鉴的前提下。

曹吞云送给魏来的那枚殃魔珠着实神奇,他暗暗尝试了几次,发现他可吸纳这殃魔珠中的力量,再以那鸠蛇吞龙之法,将那股力量转化为他体内稀薄的金色事物,这短短四天的时间,他体内米粒大小的金色力量已然多出了一倍,加上在黄龙城时,他救助孙大仁催动金色力量的办法,他开始尝试向自己的神门中灌注这股力量,再配以鲸吞海吸而来的灵气,那本来毫无动静的第二境桎梏竟然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魏来欣喜,便尝试加大力度,却不想这金色力量极为霸道,魏来心急了一些,一次性向神门注入的金色力量多了许多,这便让他的内腑震荡,生生昏了过去。

但他再次醒来时,映入他眼帘的是诸多或熟悉或不熟悉之人的脸庞。

“阿来!你醒了?”魏来的脑袋还有晕沉,也并未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大仁便一把抱住了魏来,激动的说道,看来双手用力的架势,就像是方才经历过生离死别一般。

“这些药你带着,让他休息一日,药呢每两个时辰熬给他喝上一碗,明日便无大碍。”王道安在一旁说道,回过神来的孙大仁顿时一脸看高人的神情看着对方,接过老人递来的药包,连连点头。“是是是,谢谢老先生,谢谢老先生。”

此刻在孙大仁的眼里,方才他还不住怀疑的老人,如今却已是比肩神医一般的人物。

“阿来哥哥,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孙大仁这边忙着道谢,小青焰却凑到了魏来跟前,一脸担心的追问道。

魏来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看众人的架势,他大概猜到了在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头苦笑,暗道以后决不能再如此鲁莽,否则若是又遇见了诸如在黄龙城中的那般祸患,真的让诸人有个不测,他岂不抱憾终身。想到这里,魏来心有愧疚,言道:“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魏来说着,伸手摸了摸青焰的脑袋,这般亲昵的动作让刘青焰脸色一红,却出奇的未有躲避,反倒是一旁的龙绣,看得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阿来!快来谢谢老先生,我给你说啊,老先生的医术那可真是神,眼瞅着你就快没气了,他呢上来给你一推一按,再捏着鼻子给你喝了点药,你就活过来了!”这时,孙大仁咋咋呼呼的走了过来,拉着魏来扯着嗓门言道。

魏来听得心底奇怪,心道不就是气血翻涌推拿经脉的寻常法门吗?就是不同药理的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孙大仁怎么说得他真的病入膏肓了一般。不过想来也应当是自己忽然昏迷吓坏了诸人,他也不去纠结,也朝着老人道了声谢。

老人深深的看了魏来一眼,又连连摆手,嘴里言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小兄弟要多加休息,切勿急功近利。”

魏来的心头微微一震,也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老人真的意有所指,但那老人说完这话,便颤颤巍巍的转过了身子,似乎并无他意。

而魏来也确实没有时间去多想,一旁的孙大仁听到这话,一拍脑门:“对对对,你得多加休息。”

说着也不管魏来是否同意,便将魏来的手架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副扶着病号的架势。魏来苦笑,想要解释,但观孙大仁那一脸的担忧与急切,终究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修行上的问题极为复杂,也不好与诸人解释,索性便由得他们去了,等之后再与他们解释自己并无大碍便好了。

而一旁的陆五听闻诸人这番对话,眼珠子一转,又凑了上来:“诸位是外乡人吧?古桐城我最熟悉,要不要我带你们去一处好一点的客栈,物美价廉,保证你们满意。”

经历了王道安的“妙手回春”,诸人对于这个看上去身材干瘦尖嘴猴腮的男人好感顿生,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好好好!那就劳烦大哥带路了。”孙大仁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

一行人便与王道安辞别,随着陆五上路。

一路上陆五态度殷勤,神情热络,一个劲的与诸人介绍着古桐城中的一切。

“古桐城和宁州其他地方不同,这儿是虞候的封地,早年小侯爷的太爷爷跟着太祖皇帝东征西讨,那是有扶龙之功的开国重臣。太祖皇帝立国之后,便将古桐城分封给了老侯爷,这封妻荫子的荣耀,整个大燕朝除了虞候可找不到几个了。”

“传说啊,我们古桐城以前不叫古桐城,是几百年前,当时的知县在城外植造了一片桐树林,这才改命古桐城。”

“我给你们说啊,那片桐林可邪门得很,里面最大的古桐树都有好几百年了,那家伙,长得是又高又粗,都说那树修成了精,晚上从哪里路过时常能听到树妖走路时的声音,听说前些日子,城北胡家的孩子晚上去了一趟古桐林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些天,他家的大人们都在小侯爷府上闹腾呢,说是要砍了那片桐树林为那孩子报仇。”

“说起咱们小侯爷,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宁州的翰星榜你们知道不?我们家小侯爷就在那翰星榜上,听说排名可靠前了!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好像好些个大宗门都抢着收咱们小侯爷做弟子呢!”

陆五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个不停,走在前面的孙大仁连连点头,已然将陆五看做了热心肠的大哥,一旁的魏来不明就里,只是觉得这人的话未免太多了一些,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他口若悬河。

倒是身后的龙绣见走在前面的三人很是投机,便觉时机成熟,看向身旁的刘青焰问道:“青焰,你方才是怎么看出那老头子有本事的?”

刘青焰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盯着龙绣。

“刚刚我本不想让魏来在那里治病的,不是你阻止的我吗?”龙绣奇怪道。

刘青焰又摇了摇头,如实言道:“我只是觉得那个老爷爷不是坏人……”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

“说不上来。”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但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

从客栈掌柜那里又得来十来文“引路钱”的陆五心满意足的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铜板,暗道自家老爹真的是在天有灵,他想着明日得带些纸钱去祭拜一番,最好以后每天都能有这样的肥羊给他一顿好宰,这样一来,莫说一房媳妇,就是十房媳妇,他也能娶回来。

想着这些的陆五心情大好,他哼着小曲,想着娶媳妇的事情先放一放,他得先去玉鹿台把昨天输掉的银子加倍赢回来,他迈步走出客栈,隐隐听道身后客栈的厢房中传来一声惊呼——“什么!就这药你们花了一百两!!!”

……

王道安,给院子里的猫喂了食,又给老狗的伤口上重新换了药。架着楼梯,颤颤巍巍的给木棚上填了些遮风挡雨的茅草,又将槽中的饲料填满,而后他看了看天色,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估摸着今天应该不会再别的客人,老人便去到里屋,将那五叠银票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这才迈步走出了矮小的院门,临行前还不忘检查了几遍,院子的门是否锁好——年纪大了,总是容易忘事,前些日子他便因为没有锁门,被城里那些惯犯们寻到机会进屋一阵翻找,他家中倒是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是弄乱的院子,他这身子骨想要收拾好可不容易。

出了小院所在的破旧小巷,正街上行人往来,大都是享受完正午阳光后,携家带口准备归家的百姓。瞥见了老人,那些行人的脸上大都露出嫌恶之色,带着孩童的行人们更是下意识的将孩童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似乎唯恐自家孩子与老人有所接触。

也不知是年纪太大无法感受到周围百姓的警惕,还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殊遇”,老人不觉有他,只是自顾自的在街道上缓慢的前行。

途中他经过了南阳街,古桐城真正的主人,虞候的侯府便坐落于此,侯府的门口此刻跪满了头戴白布的百姓,那时古桐城中的大户,胡家的族人。他们在恳求小侯爷准许他们砍伐掉城外的古桐林,为他们族中死去的孩子报仇平怨,而这群胡家族人中还掺杂着一些老人不认识的生面孔,似乎并不是胡家人,当然也不是古桐城的百姓。

老人的年岁极大,虽然有时候老眼昏花,也爱忘事,但这城中的每一个人,长什么模样,叫什么性命他都记得真真切切。

虞候府的大门紧闭,似乎并不打算回应胡家人的请求,但胡家最近已经开始联系城中的各个大户,准备给侯爷府施压,也不知道小侯爷还能坚持多久。

老人叹了口气,又继续前行,他来到了临近那片古桐林的西城门,艰难又缓慢的登上城楼,举目远眺。

那片桐林位于一处狭长的山岗上,郁郁葱葱,但外围的桐树要么枯死,要么就就被某些听信那传闻的百姓拦腰砍断,见着这番情形的老人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他又顺着那山岗隆起的土丘一路望去,却见土丘的尽头,相隔不过百丈处,有一道江水滚滚东流,那是宁州最大的江河乌盘江的支流——驹龟河。

老人的目光在驹龟河与那古桐林之间来回游走了一阵,似乎是在计算与衡量着些什么,好半晌,直到太阳西沉,天色彻底暗下,老人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又一如他来时一般颤颤巍巍的下了城门,但却没有急着归家,而是去往城北,在穿越了数个街口与小巷后,敲响了一家别院的院门。

开门的是一个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见着老人,男人的眉头一皱,言道:“又来做什么?不是说过了吗,你那点钱,我跑不了这趟镖。”

说着男人就要关上院门送客,老人赶忙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就要关上的房门,一只手揣入怀中,想要尽快的掏出某些东西,但他确实太老了一些,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也做得极为缓慢与艰难。

“周镖头,我有钱,你看……”老人如此说道,将怀里今日才得来的足足五十两银子尽数送到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的见着那些银票脸色顿时一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老人:“这么多钱?”

他迟疑着接过了银票,细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足足五十两银子。

“周镖头你看,这些钱够不够你跑一趟红河镇,给我买些桐树苗回来?”老人问道,并无手握巨财的居高临下,反倒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男人却是一改之前的态度,拍着胸脯言道:“够啦够啦,老爷子你放心,我今晚就出发,保证给你带一百株,不!两百株上好的桐树苗回来!”

老人显然并不了解市价,他连连点头言道:“那就谢谢镖头了,麻烦你辛苦这一趟了。”

“好说好说。”男人嘿嘿一笑,急不可耐的将那叠银票收入怀中。末了,还不忘再次夸下海口:“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老人又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是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只是他年岁太大,笑起来牵动着脸上的褶皱,像极那城外年过数百年的桐树树皮,并不好看。

而说罢这话之后,老人又嘱咐了男人一番,这才在男人不耐烦的说辞下告了别。

出了小巷,老人再次走入了正街,街上有孩童嬉戏打闹,嘴里唱着些,不明其意,却在古桐镇流传甚广的歌谣:“不怕拦腰裁,就怕铜钉栽,一朝龙遇水,百里汪洋来。”

老人一愣,抬头眯着眼睛看着长长的宛如没有尽头的街道,灯火通明,商贩吆喝不绝,酒客们肆意张扬,孩童们笑颜如画,一派人声鼎沸,却又出奇宁静。

老人看得出神,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又继续缓缓迈步,迎着万家灯火,负着城外夜色,走上归家之路。

他嘴里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继续唱道。

“十里故乡土,百鬼环城伺。”

“千株古桐立,万家灯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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