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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有些萎靡的铁木真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拖雷送他的大哥与三哥出去,朮赤与窝阔台再次向铁木真行礼,随即跟着拖雷往王帐外去。
王帐再次恢复了寂静,火红色的火烛在王帐内无声摇曳,铁木真微微的叹息声加咳嗽声打破了王账内的寂静,习惯性的拿起放在旁边的金色匕首在有些枯瘦的手里把玩儿。
“这宋廷使臣,国师认为是谁派来的?宋廷?还是叶青?”铁木真显得有些衰弱的问道。
“叶青能代表宋廷,但宋廷……不见得就能够全权代表叶青,所以这位使臣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番来的目的,与那些赠送给我们的粮草的目的,是不是一致?”八思巴叹口气说道。
“这么说来,我的病情叶青早就已经知悉了,若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呢。”铁木真笑着道。
八思巴认同的点着头:“叶青城府极深,眼光长远、计谋毒辣,可谓是一个真正的狼。”
见铁木真并没有接他的话,八思巴便继续说道:“当初他先是违背盟约,断了无偿供给我们的粮草,从而让我们意识到了宋廷供给的粮草,对于我们远征大军的重要性。而今在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自去年元日前又开始主动赠送我们粮草等物,此举更是在杀人诛心啊。”
“杀的是我们大军将士,诛的是我们蒙古国百姓的心,通过一断一续,不光是让各路大军、各个部族意识到了宋廷粮草的重要性,也是让他们开始心怀鬼胎,把宋廷当成了他们背后的私心权利的仰仗。”铁木真深沉的说道。
“只怕这个宋臣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离间了几位可汗之间本就不睦的兄弟情义,朮赤与察合台、窝阔台向来不和,这不是什么秘密,小可汗拖雷一直被大汗您带在身边,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处理国事之时,自然而然的,也会让其他几位小可汗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八思巴眉头紧皱道。
“你是说,朮赤他们早已经对我不满了?就因为我把拖雷常带在身边。”铁木真有些不以为然道。
“若是大汗……往生,小可汗怎么办?”八思巴毫无忌讳的直接问道。
铁木真显然也不在意八思巴的不敬,不过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而后快速舒,道:“怯薛军便是拖雷的倚仗不是吗?只要有怯薛军在手,他就不会有危险不是吗?”
“大蒙古国呢?”八思巴继续追问道。
铁木真瞬间沉默了下来,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国师有什么好的办法?”
“怕是叶青的离间计要得逞了,大汗若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的话。”八思巴直接承认了面对眼下的困局,他同样也没有好的对策。
“草原会乱吗?”铁木真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问道。
八思巴则是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刚刚被一统不久的草原各个部族,会不会随着铁木真往生之后而分崩离析。
怯薛军的主要将领,以及其他一直跟随铁木真的各个部族的可汗,在朮赤、窝阔台二人离开王帐不久后,便全都被拖雷以铁木真的名义召到了王帐议事。
而与此同时,回到自己营帐的朮赤,本还想要再找宋廷的使臣完颜刺,可完颜刺已经被察合台派人护送前往了西域方向。
于是,感受到一丝丝挫败的朮赤,在与其他部族的可汗秘密商议之后,一封写给宋廷叶青的信,被他认为最忠诚,也是他麾下最大部族的可汗亲自送往宋廷燕京。
此时的燕京,已经没有像前些日子那般寒冷,虽然一早一晚还是要穿上厚厚的皮裘,可是当暖洋洋的太阳出来后,那股微冷的寒意便被驱散,甚至湖边的一些柳树,已经渐渐开始冒出了新芽。
耶律楚材最近忙的是焦头烂额,身为吏部侍郎的他,在三日前不得不代行吏部尚书的差遣,因为原本的吏部尚书楼钥,在到达燕京不久后,便被圣上的一道旨意升迁为当朝右相,与左相谢深甫一同辅佐圣上处理国事。
但随着御史台、以及燕京府弹劾谢深甫受贿的奏章越来越多,而他这个吏部侍郎,也就不得不参与到调查左相谢深甫是否受贿的事件当中。
于是,当圣上让耶律楚材着手牵头来处置这件事情时,在第二日的朝堂之上,也便出现了弹劾他这个吏部侍郎的奏章,其中不乏也有御史台的人,以及其他一些北上燕京的官员。
因为赵扩是在朝堂之上,是当着谢深甫的面,让耶律楚材调查弹劾谢深甫奏章一事儿,甚至赵扩当场就在朝堂之上义正严词的说道:他绝不相信左相会收受他人贿赂,一定是一些奸人在污蔑当朝左相,鉴于吏部乃六部之首,又兼有考校、升迁官员的职责,所以这件事就由吏部来牵头调查。
谢深甫当场就老泪纵横的向赵扩诉冤,自己一定是被他人污蔑的,加上徐谊等人也为谢深甫求情,自然就使得还没有开始调查此件事情的耶律楚材,瞬间在朝堂之上变得里外不是人。
调查也不是,不调查也不是,调查清楚了没有这回事儿,那么还好说一些,可这怎么可能?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这个当事人,怎么还可能被蒙在鼓里呢?这分明就是圣上跟燕王的主意,之所以如今朝堂之上还维护着谢深甫,无非就是为他创造一个可以调查下去的宽松环境而已。
可这宽松的环境,在耶律楚材看来,那可是明枪暗箭、满是荆棘啊,而且若是一不小心,自己就有可能被谢深甫等人算计,到时候不单不会把谢深甫从左相的位置上拉下来,还可能会让他自己率先粉身碎骨。
更让耶律楚材感到棘手跟头痛的是,当今圣上赵扩,在朝堂之上还在为谢深甫背书伸冤,可转过头在单独召见他时,就完全没有了把谢深甫当左相的觉悟,越发有着耶律楚材在叶青身上时常看到的狠劲,此刻在赵扩身上若隐若现,告诉耶律楚材不必有什么顾忌,朝廷既然迁都,就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清明的朝堂,你耶律楚材大可放开手脚去调查此事儿。
只要这件事情办好了,圆满了,吏部尚书的差遣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若是办砸了……是,你是燕王一手提拔的,到时候恐怕不用朕出手,燕王的惩治恐怕就够你耶律楚材喝一壶的了。
刚刚与一同前往燕王府碰头的完颜从彝,在马车上安慰着想死的心都有了的耶律楚材:“不管怎么说,这说明圣上还有燕王都很信任你,所以才让你来处置调查这件事情。身在其位……。”
“那要不要一会儿见了燕王,我跟燕王说说,这件差事就交给你怎么样?至于圣上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说,如何?”耶律楚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完颜从彝的胳膊说道。
“你少来,这件事情趟进去就是刀山火海,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别连累我!”完颜从彝急忙拽回自己的胳膊,甚至还往车厢里挪了挪,巴不得距离耶律楚材越远越好。
“你不是说这是一件好差事儿吗?”耶律楚材气急道。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就行了,何必在意话真话假呢?”完颜从彝一幅死道士又不是死贫道的猥琐模样儿。
“你变坏了,自从来到燕京后,你这个当年金国的霍王,变得越发奸诈了。”耶律楚材摇头鄙夷道。
“没办法,虽然我是燕京府知府,可如今燕京安抚使已经到位了,那可是皇太后的亲弟弟啊,我这个知府……当的不比你轻松啊。你好歹头顶上已经没人天天监视着你了,而我呢?抬头就是天啊。”完颜从彝也开始大倒苦水,不过看其神色,发现他说的话语并没有他那轻松的表情那么不堪。
“李立方能当安抚使,那是因为燕王的面子,也是因为给皇家面子,而李立方是什么货色,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在临安,除了朝堂政事之外什么都好。要不是皇太后以及燕王给他撑腰,早就被朝廷罢免了。”耶律楚材显然对李立方的才能是知根知底。
“但不管怎么说,我这里终究还是不方便,这件差事,我倒是觉得燕王跟圣上找对人选了,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做这件事儿了。”完颜从彝说道。
“唉……。”耶律楚材无奈的叹口气,他就知道,叶青把他从太原府召回来,而且还把他放在了吏部这么重要的地方,一定是别有用心,绝不是因为感念他这几年没有跑回金国从而给他的厚报。
不管是他耶律楚材还是完颜从彝,其实都知道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其中的利害关系,或许只有他们这些身份为金人的官员才懂。
这件事情,若是交给一个宋人,那么自然是会让其感动的对赵扩、燕王五体投地,毕竟都是宋人,何况只要有真凭实据,那么只要坐实了谢深甫的罪名,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面对确凿的证据,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可他耶律楚材则是金人啊,若是真把谢深甫罢免了,那么其他宋人官员,即便是嘴上不说什么,但暗地里……恐怕一个个都会憋着找他为谢深甫报仇了吧?
毕竟是一个金人,朝堂之上的背景根基,跟其他宋廷官员没法比,就算是有燕王为他撑腰……可谁知道,叶青是不是只是拿他当替罪羊呢?会不会在罢免了谢深甫之后,便任由他耶律楚材在朝堂之上被其他人排挤、打压,任由他自生自灭呢?
拿下谢深甫,确实可以让朝堂恢复赵扩跟叶青想要的清明,可宋人官员被金人法办这股憋屈,朝堂之上的那些宋人官员,总要找个地方找个人来发泄发泄吧?若不然的话,那这朝堂在宋人官员眼里,岂不是成了一个金人为优的朝堂了?那如此一来,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还会真心为赵扩卖命吗?
被自己人处置自然是无可厚非,尤其是在面对确凿的证据时,可若是被一个外人处置,朝堂之上的官员,自然是不敢对赵扩、叶青表现出不满,但收拾他一个小小的耶律楚材,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完颜从彝听完耶律楚材的分析,虽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早已经一清二楚,不过还是诧异的看了看耶律楚材,而后又看了看车厢里大大小小,排的满满当当的小木盒、小木盒。
“那这些东西……你这是……不像你耶律楚材的风格啊,以前你前往燕王府,可都是空手去的啊,这一次竟然备了这么多……。”完颜从彝的语气中,打趣的成分甚至多过惊讶的味道。
“别明知故问,至于为什么,你能不清楚?这不是还想在事后保住我这条小名,要是可能的话,自然是希望燕王开恩,可千万别把我放在燕京朝堂之上了,把我调到哪里都行,哪怕是最南边呢,我都认了。”耶律楚材苦大仇深的说道。
“我觉得燕王肯定不会放你离开燕京的。”完颜从彝笃定的说道。
“乌鸦嘴!万一呢?为了那希望很小的万一,我不也得试试不是?”耶律楚材不死心道,而后颇有感慨的望着车厢里的小木盒、大木盒,能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就看眼前的这些礼物,能不能讨得那燕王的欢心了。
当两人在叶青的书房坐定,而后贾涉代替门房,把耶律楚材带来的礼单递给叶青时,叶青是拿在手里连续看了好几遍,直到看的耶律楚材心里头是七上八下,坐立不安时,这才缓缓放下手里的礼单,笑眯眯的看着耶律楚材道:“吏部侍郎给我送礼?而且一送就是这么多,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也不知道我收了这些礼物后,朝廷会不会也弹劾我呢?耶律楚材,你此举不会是想害我吧?”
“我哪敢啊,下官这是为了感谢燕王提拔我为吏部侍郎,本来元日前……不对,本来燕王回到燕京后,下官就该第一时间表示的,只是奈何下官手头紧,没钱,送不起,这不是攒了好些时日之后,才敢送过来感谢燕王。”耶律楚材一脸的不情愿,这么多的礼物,这可是把他这几年的积蓄几乎全部花光了,要说不心疼那才是假话。
可他也清楚,若是当着叶青的面,说自己心疼的话,那么叶青恐怕只会更加心情舒畅吧?说不准还会趁机再次敲诈自己一把,毕竟,都是为官之人,说绝对清廉那些话,那就是骗鬼可能连鬼都不会信的。
“行,那我就收下了。有什么事儿你直说,虽然我不在朝堂,但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圣上,多多少少都会给我几分薄面的。当然,要求也不能太过分了啊。”叶青心情大好,把礼单递给贾涉道:“手下吧,一个个都检查一遍,别有假的拿进来冒充了,到时候万一我哪天心情好,想在其他人跟前显摆的话,再被别人说是假的,那岂不是有失我堂堂燕王的颜面。”
听到叶青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语,耶律楚材气的眼都快绿了,他送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假?他还想多活几年呢?他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叶青心眼极小且极为记仇呢!
“下官既然接到了这个差事儿,那么下官自然是绝不会辜负了圣上以及燕王的信任,自然是会把这件事情办的让圣上跟燕王心满意足……。”从来不在跟叶青说话时起身的耶律楚材,此刻竟然站起身来,态度毕恭毕敬的对叶青说道。
一旁的完颜从彝甚至都瞪大了眼睛,来燕京这么久,与耶律楚材一同见燕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耶律楚材在跟叶青说话时,竟然也会站起身来,而且态度比当初最为恭敬的完颜刺还要恭敬谄媚三分!
不过耶律楚材话还没有说完,叶青就伸手打断道:“你停停停,等一下,你在朝堂受了什么差遣,那是你跟朝堂的事儿,是你跟圣上之间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耶律楚材瞪圆了眼珠子,一脸的茫然:“这件事儿……这件事儿不是您跟圣上商量好的吗?是让我来处置谢深甫贪污受贿一事儿的吗?”
“不不不,你搞错了,对于你说的这件事情,我毫不知情。何况……我早就跟圣上约法三章了,朝堂上的大事小情,我没有插手的权利,也没有那个资格,这些事情,都是由当今圣上做主,我叶青可不敢擅自做主。”
“但是……圣上召我到御书房时,明明白白的说是他跟您商定的人选,由我来……。”耶律楚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不不,你肯定是听错了,要不就是圣上说错了,我可没有跟他商议过什么事情。哦,对了,前些时日倒是进宫了一次,不过跟圣上商议的事情,是让完颜刺出使蒙古国一事儿,跟你所受的差遣完全不相干。”叶青断然否决道。
此时的耶律楚材脸都快绿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青竟然推得如此干净,根本不给他开口求情的机会,这让耶律楚材,在感到绝望无奈的同时,又逐渐开始肉疼他花重金准备了那么的多的礼物,是不是真的就……打水漂了?
“要是你觉得有问题的话,不妨你去找圣上再问个清楚?实在不行,你也可让圣上来我府上,让他跟我当面对质,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跟他商议关于让你来处置谢深甫这件事情。”叶青两手一摊,满眼都是幸灾乐祸,而耶律楚材则是从头到脚的彻底绝望了。
让他去找赵扩再问个清楚?皇宫又不是他家,是他想去就去的,更何况那御书房,更不是他想见就去见得!
再者,还把圣上叫到这里跟他叶青对峙?他耶律楚材有那个脸面,有那个资格吗?恐怕当今世上,也就他叶青有这个资格把当今圣上叫到自己府邸商议事情吧!
“那这样吧,我求您一件事情行不行?就……您就看在那些礼物的份儿上,行吗?”耶律楚材可怜兮兮的看着神情悠然的叶青。
一旁的完颜从彝则是一直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不得不说,今日耶律楚材今日的状态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原本认为的那个凡事都不在乎的耶律楚材,没想到也会有今日,更会在叶青跟前表现出如此的卑微姿态来,这根本不是他耶律楚材平日里的风格啊。
“那你先说说,到底有什么事儿有求于我。”叶青淡淡的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朝廷把调查、处置谢深甫一事儿交给了我,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还有各种利益盘根错节,一个弄不好,可能我就会被……当枪使了,所以我请求燕王,能不能在我罢免了谢深甫之后,您留我一条小命?”耶律楚材的额头上都已经快要渗出汗水了,看得出来,平日里凡事不在乎的他,对于自己的小命可是看重的很啊。
“既然是朝廷交给你的差遣,那么你只要尽心尽力,为朝廷交了差,把真相查出来后可是大功一件,这怎么又会是一件坏事儿呢?”叶青轻松的说道。
“燕王……。”耶律楚材此刻是真急了,他现在是真的感到害怕了,真害怕这是叶青想出来的要除掉他的一个主意。
“放心吧,若是你能够秉公办事,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情绪,那么朝廷也不会亏待你的。”
额头冒汗的耶律楚材愣了一愣,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从容自若的叶青,尤其是那双深邃的双眼,过了良久,像是想明白了道:“明白了,那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是下官这些年谨小慎微惯了,所以遇事之后变得不知所措了。下官向燕王赔罪,多谢燕王给楚材这一次机会,下官保证,一定会通过这一件事情,摘掉蠢材的帽子,成为一个真正的楚材!”
“明白就好,以后一定要切记,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了,正好,完颜刺从蒙古国来的消息,你二人看看,我们该如何打算。”叶青说完后,便把一封书信扔给了还站在原地的耶律楚材,由他与完颜从彝两人轮流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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