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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青看着赵扩向着风波亭走过来的时候,叶青的心头不由微微一震,赵扩的神情显得有些肃杀,甚至是有些阴沉,特别是一双眼睛,仿佛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不过叶青略微的思索了下后,瞬间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神情也在瞬间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样子,对旁边的毕再遇说道:“暂时先不要把史弥远在大理寺已死一事儿散步出去,从即日起,不得任何人去探望史弥远,包括他的儿子家眷等。”
毕再遇微微愣了一下,跟着叶青一同起身准备迎接远处的赵扩进来风波亭,在旁有些纳闷道:“十米远不是还……燕王的意思是……难道圣上……?”
“看圣上的神情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史弥远怕是凶多吉少了。”叶青微微叹口气,向他走过来的赵扩,虽说比以前确实要成熟了很多,但显然距离真正的城府还差着几分的火候。
毕再遇到如今依然还是半信半疑,他还是不太相信,叶青从赵扩的神情中,就能够判断出史弥远如今已经是凶多吉少一事儿,不过既然叶青已经说了,那么他自然是会尊重叶青的意思去执行。
随着赵扩独自一人走进风波亭内,叶青的目光显然要比赵扩沉着冷静很多,而且态度之上也要显得从容很多,反观进入风波亭的赵扩,此时的目光却是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甚至是几乎从不敢正视叶青。
“毕大人不妨先去忙吧……。”叶青看着进入风波亭后,多少显得有些局促的赵扩,回头对同样感觉到风波亭的氛围微微有些异样的毕再遇说道。
所以当叶青话刚说一半后,毕再遇便急忙对着赵扩再次行礼,而后就像是逃离似的赶紧跑出了风波亭,甚至把四周的兵士都往远处推了推,给叶青与赵扩留下了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深吸一口气,看着目光依旧游移不定的赵扩,叶青的心头多少也有些感慨跟别扭,这几日虽然也试想过跟赵扩见面时的场景,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后,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而赵扩显然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此时此刻站在风波亭内,完全没有了身为大宋皇帝的气势,倒是如同一个略显羞涩的少年第一次见到敬重的长辈一般,行为举止上都显得多少有些拘束。
风波亭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外面的花香鸟语使得整个风波亭更显寂静,一股异样的气氛一直缓缓的围绕着两人,最终还是由叶青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史弥远处置的有些过于着急了……。”此刻的叶青,实在无法找到合适的寒暄话语,索性干脆直接把话题引到史弥远的身上。
“您……您怎么知道?”赵扩有些惊讶,匆忙抬头看着叶青脱口而出道。
看着赵扩终于直视自己,叶青嘴角终于是露出一抹正常的笑容,示意赵扩与他一同坐下后,才缓缓道:“刚刚在你进入风波亭时,看你的神情便猜到了。”
赵扩微微皱眉,视线也在叶青的直视下,不自觉的望向了别处,想了片刻后问道:“燕……燕王为何说……为何说我处置史弥远过于冒进了?”
“师出有名则无往不利,史弥远终究是在朝堂之上经营多年,处死他虽对其党羽会产生震慑,但……处死他也会对其他官员产生影响,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会伤人伤己。”叶青显然要比赵扩能够更快的调整自己的情绪,此时的叶青,已然恢复了往日那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样子。
“朝堂之上未被史党拉拢的官员,难道……难道会认为我处死史弥远错了?”此刻的赵扩,倒是觉得叶青在史弥远一事儿上,显得有些过于谨慎了。
“并非是如此,而是应该在把史弥远的种种罪行公布于天下时,再去处置史弥远。若不然的话,朝堂官员会因为你如此草率处置史弥远一事儿,而产生不安感,会认为……身为大宋君王的你,是一个……。”
“在他们眼里我会成为暴君?随意处置臣子的暴君?不重罪行只看自己喜好?”赵扩心底微微一惊问道。
今日来大理寺见史弥远,是他在思索了好几日后才做的决定,而之所以非要亲自见史弥远一次,就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秘密如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若是史弥远知道,那么他赵扩也就绝不会犹豫,必须立刻第一时间处死史弥远,甚至包括其他知晓秘密的臣子官员,而若是史弥远不知道的话,他也终于可以放下心里担忧,长松一口气。
“没错,是我过于草率了。”赵扩突然喃喃念道,一边不自觉的摇着头继续道:“可我……我本意并非是如此打算,但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就……不行,我得立刻阻止……。”
“不必了,你如今过去已是为时已晚,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告诉毕再遇,史弥远的死暂时不会被公布出去。从今日起包括他的家眷也无法在继续探望史弥远……。”叶青看着要起身的赵扩摆摆手说道。
刚刚站起来的赵扩,再次看着叶青,神情之间有些沮丧,还是有些不解道:“可我……我在来此之前,并不是打算如此做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在那一刻……。”
赵扩有些沮丧,甚至是有些痛恨自己,按照他出宫前的本意,如果史弥远不知晓那些秘密的话,那么他就把史弥远留给叶青来处置,可刚刚,他所做的一切,却是完全违背了自己在出宫时设想好的计划。
“这并不能够全怪你。”叶青看着有些沮丧跟懊悔的赵扩,再次示意其坐下后,缓缓说道:“史弥远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狡诈,虽然我不清楚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但若是你一早就决定了不处置他,而又在最后改变了主意的话,无非是因为被他所激将而导致,要么便是你自己……。”
叶青直视着赵扩,顿了下后缓缓说道:“要么便是你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为了一时之快而做出了差点儿让自己后悔的决断。”
赵扩终究是少年,自继位之后,虽然对史弥远颇为信任,但对于史弥远独掌朝堂自然也是颇有微词与不满,只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没有办法能够从史弥远手中,彻底把朝堂的权利全部拿在手里,所以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而今日史弥远已然成了阶下囚,对于赵扩来说,总算是有了终于可以出一口心头恶气的感觉,而心底深处也会不自觉的就升起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有种终于可以对史弥远占据主动上风的得意之情。
所以在最后,当赵扩对史弥远说出他自己的秘密时,其实已经是为了报复而报复,完全是为了图一时之快,而当他踏出房间时,显然也知道,知晓秘密的史弥远已经不能够在留着了,必须要杀人灭口,从而也能够更加满足自己心里的报复快感,以及弥补自己一时冲动对史弥远道出秘密的过错。
“所以现在……。”有些懊悔沮丧的赵扩,闷头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而后突然抬头道:“所以现在只要让大理使臣指证史弥远里通外敌就可以……。”
叶青看着有些焦急的赵扩,不自觉的摇头笑了笑,而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缓缓道:“史弥远与大理国使臣,甚至是大理国暗中勾结一事儿,只够让其步当年秦桧卖国求荣之后尘,可以让世人对其唾骂万年,但却不足以让朝堂之上的官员完全信服。朝廷对他的草率处置,终究还是要靠这些年来史弥远在朝堂上的其他种种罪行,来为史弥远定罪才行。因为只有这样双管齐下,才能够让整个朝堂或者是天下百姓信服,史弥远被处死是罪有应得,而你身为帝王的声威,也会借此水涨船高。”
赵扩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此刻的内心波涛翻涌,他绝对没有想到,叶青跟史弥远之间的争斗,竟然会……如此的残酷!恐怖!甚至是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甚至他都不敢想象,这一次若是叶青输给了史弥远的话,那么叶青的声名与罪行,会不会也被史弥远罗织到堪比秦桧,甚至大于秦桧的地步?
而到了那时候,一旦自己的秘密暴露……那么舒王父子……或者是史弥远连同舒王父子,完全可以捏造一个罪名给他赵扩,亦或是史弥远那日最后出现在信王府,真的就没有打算让他赵扩再次走出府邸!
“史弥远那日在信王府,真的想要杀我?”赵扩看着叶青吃惊的问道。
“赵师夔不过是史弥远的一个棋子罢了,而舒王父子,则就是史弥远手中的傀儡,史弥远的考量算是十分周全,甚至包括把你对我的不信任,也借着对赵师夔想要效仿赵汝愚在朝堂之上的成就加以利用,而他便可以一直躲在背后操弄一切。
但终究他还是算错、高估了赵师夔这个宗室的能力,同样,他也低估了种花家军的实力。原本我以为……在经过当年宫变之夜后,会让史弥远对我有所忌惮,绝不会行铤而走险的险棋,现在看来,怕是史弥远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做拼死一搏了。”
说道最后,叶青嘴角的笑容则是越发的灿烂,就如同他对史弥远预料的一样,只要叶青自己回到临安后,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对于史弥远来说,就足以感受到因叶青而带来的巨大压力,而且还不得不去猜想,叶青这一次回临安的目的跟用意到底是什么。
鉴于叶青前几次回临安时,发生在汤思退、王淮、赵汝愚、信王乃至韩侂胄、孝宗皇帝等人身上的巨变,这些都足以让史弥远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也就迫使着史弥远无法继续安然的躲在背后,继续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整个临安的局势,而后做出有利于他的谋略来。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史弥远能够跟叶青争斗到最后,除了他自己高人一筹的城府心计外,便是因为史弥远一直都能够居于暗处,静静的审视着临安城的每一次局势动荡,而后谋而后动的做出有利于他的抉择。
只是这一次,在叶青以不变应万变的情况下,逼迫着史弥远不得不主动亲自出来打破僵局。
虽然有荣国公赵师夔可以被史弥远放置在明面吸引叶青的注意力,而且暗中勾结舒王父子一事儿,也几乎瞒过了所有人,但奈何赵师夔实在是难当大任,加上其还想要取代史弥远的野心,从而使得赵师夔在整个事件中,根本无法比肩叶青与史弥远二人。
“那眼下该如何办?”赵扩有些六神无主的看着叶青,史弥远被他图一时之快直接给处死,如今大理国使臣的作用,显然又不是完全能够让史弥远被天下人唾弃。
“过几日庆王就会从北地回来,近一年的时间里,北地各路州府的官员之中,有大部分都是因为靠史弥远的门路,才因而得到了北地的差遣,如今庆王已经掌握了他们等人贿赂史弥远的证据。过几日只要先把这些关于史弥远的罪证公布于众,朝堂之上的其余官员,即便是其中还夹杂着史党残余,但已然形不成任何风浪了。而如此一来,最起码你在朝堂之上便可以高枕无忧,甚至不用你提醒,就会有人上奏要处死史弥远。而一旦朝堂官员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那么便可以再把大理国与史弥远勾结的罪证公布于众,从而让上至朝野下至百姓,都对史弥远……。”叶青微微笑着说道。
此时两人之间,因为朝堂政事的讨论,从而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除了那份尴尬。
“如同连环计一般,这……这一切显然都需要经过缜密的谋划才行,而且还需要让这一切都能够按照您想的那般发展……。”赵扩有些钦佩的说道,此时的叶青,在他的心里依然不是一个奸诈的形象,反而是在他眼里显得是那么威武,甚至是让他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些不算什么,若是你天天需要在朝堂之上谋生存,也会变得越发思虑越发周全的。”叶青微微仰头叹口气,而后看了一眼赵扩,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彻底铲除史党之后,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而其中哪个衙署最为紧要,想必你如今已经很清楚了。既然想要独断朝堂,那么这一切就都必须牢牢的掌握在你手才行。所以……除了你信任的臣子之外,切莫要轻易授予他人,更不能谁的话都听……。”
“您这话……。”赵扩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还是说道:“是在说母后……吧?”
“我可没有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猜测的,我不会承认。”叶青摇着头道。
赵扩却是显得有些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叶青后道:“如此说来,户部尚书李大人依您之见,该如何……。”
“那是你的事儿。”叶青果断的说道:“我的职责只是……替朝廷镇守边疆,或者是为朝廷开疆扩土。”
赵扩不说话,看着低头沏茶的叶青,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的安心,他相信叶青说的是真的,虽然他现在,刚刚跟叶青的谈话还有些没有完全消化,但他绝对相信,叶青若是想要谋权篡位的话,那么信王府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如同史弥远要嫁祸给赵师夔跟他叶青一样,叶青也完全可以把这一切都嫁祸给赵师夔跟史弥远,但最终叶青非但没有如此做,反而是一直在保护着他赵扩。
沏茶完后的叶青,看着赵扩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下后继续说道:“若是你真有决心让大宋从此旧貌换新颜,那么就该多些考虑如何从根基上做出改变。种花家军这些时日都会一直驻守长安,禁军老弱病残十之七八,已经不堪在临安的差遣,所以依我之见,倒不如彻底重置改称禁卫军,至于人选,你大可以从各路大军之中挑选……。”
“那就直接把种花家军……。”赵扩心头一动,立刻脱口而出道。
但不想,叶青比他还要干脆:“想都别想,种花家军放在临安实属暴殄天物,太过于浪费……。”
“那此事还是由燕……燕王您来做定夺便是了。”赵扩看着叶青张口就要拒绝,而后急忙连连说道:“就像您刚才说的,我若是想要大宋彻底改天换地,呈现一幅生机勃勃的样子,那么又怎么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事情?而您也说了,真守边疆、开疆扩土是您的职责,那么这自然也应该是在您的职责范围以内不是吗?”
“你母后不会同意的。”叶青想了下后,认真的看着赵扩说道。
“不告诉母后就是了,等事后他知晓了,顶多就是训斥我一顿而已。难不成您还怕……。“赵扩此时是越来越放松,甚至是极为喜欢此刻跟叶青相处的感受,毕竟,刚刚叶青那一连串的建议,没有一件是在为自己着想,都是完全站在他赵扩的角度考量。
更为重要的是,赵扩从叶青的认真口气中,也听出来了叶青根本无意朝堂的坚定,而是愿意继续镇守边疆的决心。
而此时的叶青,听到赵扩带着揶揄的问话,不自觉的瞪了一眼当今大宋圣上,看着当今圣上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后,才说道:“谢深甫可有向你辞官?”
“有啊。”赵扩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立刻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要去得罪谢深甫啊?虽然我也看他不顺眼,但最起码这个人多少还有些用处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孙女就是谢道清啊,您不会不知道吧?您这样逼得他到勤政殿找我辞官,您就不怕他回过头来,在您跟谢道清的事情上……。”
“阎克己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恐怕也找过你吧?”叶青有些烦躁的挥挥手,干脆再次转移话题。
“哦,我没见他,其实我也知道,他跟史弥远之间有些联系,但既然这一次没有参与,我便想着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对了,您看看能不能干脆把那几家铺子还给他就算了,朝廷也不在乎……。”
“秋收之后便是科举,谢深甫此人虽表面上有文人风骨气节,但……相比起朱熹来还是差了太多火候,留着这些老臣,对于朝廷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不妨今年科举可以扩大规模,而这些年来,在史弥远于朝堂独断以来,也有不少官员因为不屑与史弥远为伍,一直被史弥远打压而无法升迁。所以……就要看你是否懂得识人了……。”叶青再次转移话题。
而赵扩也像是现学现卖一般,突然问道:“您不会……打算很快就要回燕京吧?”
“暂时不会。”叶青叹口气,看了一眼赵扩后,道:“自杞、罗甸包括大理……不能一直游弋于大宋版图之外了。”
“这……您真的打算要亲自……?”赵扩有些讶异道。
“看情况,说不准会亲自率兵去,也说不准就不会去。”叶青给了赵扩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而赵扩,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理解,叶青所谓的看情况,到底是跟他有关,还是跟他母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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