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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未回信先至,远在西平府的耶律月不过是刚刚从安西都护府出发,在踏入平凉镇的第一时间,长安的叶青就收到了耶律月将回临安的消息。
除了耶律月之外,还带着投靠他的八刺黑等人,但因为其他辽人兵士都留在了西平府,所以八刺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下了他大部分的亲信在西平府,仅带了少数的亲卫跟随他护送承礼公主前往长安。
在西平府这些时日里来,虽然耶律月并没有跟他言明,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了,当下承礼公主想要复国之心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迫切。
这让他心里微微有些失望时,也带着隐隐的忧虑,有些不确定自己投靠耶律月这件事儿,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好在,承礼公主跟宋人叶青的关系匪浅,而且……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承礼公主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用关系匪浅来形容了。
所以因为叶青跟承礼公主亲密的关系,又让八刺黑心头燃起了一丝希望,若是能够说服承礼公主,而后由承礼公主来说服叶青助他们复国,如此一来显然希望就会大上很多。
八刺黑的心思并不像是承现在耶律月面前那么简单,狂热坚定的复国之念虽然很让耶律月感动,但在八刺黑的狂热坚定的复国眼神中,她还是看到了勃勃野心如同熊熊大火一样,在八刺黑的眼睛里放肆的燃烧。
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再复国,耶律月在回临安的路上,只能够把自己的心思全部隐藏起来,以及主动舍去那些关于大辽国的牵挂。
李横能不能把八刺黑所率来投奔的兵士拉拢为宋用,如今就要看李横自己的了,毕竟如今,耶律月能够帮上忙的地方都已经尽过力了,接下来就要看李横,在耶律月把八刺黑等人带走后,是否有能力为叶青增强北地的实力了。
一路上耶律月想的很多,既有忐忑也有失落,忐忑的是这一次她跟白纯私自决定了接应八刺黑一事儿,恐怕回到临安后,少不了被叶青一顿训斥。
而失落的原因便是,当她在李横夫妇面前,终于决定放弃复国的信念后,内心深处残留的对于已经渐渐灰飞烟灭,即将要被厚重的历史盖棺定论的大辽国的不舍情感,让她的心头一直都有一股深深的负罪感。
不同于当初从王城一路向东前往长安的心境,这一次“故地重游”,耶律月在踏入关山后,心里的滋味可谓是五味杂陈,当初从王城一路向东,心里多少还有着深深的复国之念以及对于叶青的思念,而这一次踏上回长安的路途,身后更为西方的原本大辽疆域则是随着她坚定不移的一路向东,开始渐行渐远,那根无形的线好像也因为距离的原因,不知何时从心底深处莫名断了线,仿佛大辽国的一切是是非非,都跟她不再有关,这一次的行程更像是一种与大辽国之间的彻底了断,从此两不相念。
遥远崎岖的关山山道上,耶律月抬头望天,天空中如同一个个小黑点儿的鸟儿从头顶欢愉的飞过,嘴角不自觉的因为鸟儿的自由而露出一抹微笑,心里微微感觉到有些放松,问着自己: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有收到我将要回到长安的信吗?见了我之后,会不会真的黑着脸训斥我一番呢?
长安城叶府书房内,叶大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一旁的白纯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叶大人的额头,并无发烧症状后,才有些奇怪的看着叶青。
今日接到了耶律月即将回到长安的信之前,叶大人已经因为白纯跟耶律月私自做决定这件事儿,把白大美人训斥了一遍又一遍,惹得白大美人这几日见到叶青时,都是嘴角带着倔强的弧度,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当然,因为理亏在前,白大美人在这件事儿上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但前几日另外一封来自朝廷圣上的旨意,倒是让白纯抓住了把柄,从而终于扳回一局,不用再受叶大人天天对她的训斥。
“想必是皇太后李凤娘在骂你呢,要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连打数个喷嚏?”白纯嘴上虽然如此说,但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再次摸了摸叶青的额头,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比对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为什么就不能是耶律月想我了呢?”叶青反问道。
白大美人对于某人的自我感觉良好,已经无言以对,不屑的撇了撇嘴:“你相信吗?”
“怎么?难道她也怕被我训斥?早知道会被我训斥,就不该如此自作主张,尤其是你,更不该给她乱出主意。辽国大势已去已经是事实,蒙古人又是兵强马壮,在草原上来去如风,眼下想要复国完全是痴人说梦。何况那八刺黑,本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若是他真忠于辽国或者是耶律月,那么就应该在第一时间与耶律乙薛护送耶律月来长安,而不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打着要复大辽的旗号投奔耶律月。自去年冬日突然冒出来,无怪乎两点:要么是被蒙古人追击的无处可逃了,所以不得不投奔耶律月。要么便是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才不得不投奔耶律月。总之,认为八刺黑是为了复辽才投奔耶律月的人,不是笨蛋就是……。”叶大人话还没有说完,白大美人就再次举起了手里那道赵扩给叶青的旨意,作势要拍向叶大人的头顶。
这已经不是叶青第一次说白纯跟耶律月是笨蛋了,这番话这几日来,早已经让白纯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看着叶大人终于闭嘴不在说下去,白大美人这才神情依旧如往常那般冷漠的放下那道旨意:“你还是先想想,过几日如何对付那皇太后吧!圣上的婚事你也敢指手画脚?你是真不知道李凤娘的目的吗?”
叶青迎着白纯的目光叹口气,无奈道:“虽说娶妻娶贤,但你们也得站在男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不是?这天下间,男子娶妻哪一个不是把相貌放在第一位?何况当今圣上虽然不过十三四岁,但终究也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要娶一个将来可能成为我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女子,这相貌太过于平常的话,不光赵扩脸上无光,而且这也对不起大宋朝……。”
“女子姿容平平怎么就对不起大宋朝了?”白大美人眼睛一瞪,那道赵扩的圣旨被她拿起来重重的摔在桌面上,柳眉倒竖的看着叶青哼道:“你以为天下男人都如你一样,只看相貌不重德行?若是都如你这般,我们女子岂不是都没法儿活下去……。”
“我又没说你,何况我当初看上你也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叶青两手一摊,感觉自己好像捅马蜂窝了,急忙往回圆道。
“是吗?”白大美人带着冷笑,看着叶大人道:“哼,若是我长的难看,恐怕当初早就被你从家里赶出去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好像小雪儿在哭,你不去看看?”叶大人瞬间有点儿头大,回到临安后,在府里因为白纯跟耶律月私自拿主意一事儿,刚刚占据了主动的战略优势,眼看着就要消失待见之余,叶青只好岔开话题转移着白纯的注意力。
白纯则是再次哼了一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后,转身斜了一眼叶青道:“今晚别想进我房间,自己睡去吧!”
“我……。”叶大人不由自主的从桌面后站起来,看着白大美人缓缓往书房外走去的背影道:“我是这府里的男主人,一切都该是我说了算,我想去哪睡就去哪睡……。”
“做梦!”白纯头也不回的说道。
回到长安不久的叶青,日子一直都是这般,在书房里处理着北地政事儿,白纯时不时在旁伺候着,偶尔夫妻两人拌拌嘴,或者是一起逗逗小雪儿,而后便是前往衙署,或者是前往城外的兵营四处转转。
耶律楚材已然像是被叶青忘记了一样,就像是根本没有耶律楚材这一人一般。
不过耶律楚材也不介意,在来到长安的这短短几日里,他想要做的事情同样很多。
虞允文给了他一辆马车,连带着车夫都送给了他,所以耶律楚材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在长安周边转悠,查看着在宋人治下的长安城,为何就能够比金人治下的长安城要强上那么多。
不管是对于商贾还是百姓,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耶律楚材都没有放弃亲自去看看,是否在稍显偏僻的村落中,还有如今北地官府不曾影响到的地方,是否还能够找到,当初金国治下的蛛丝马迹。
可惜,如今不管去哪里,他能够感受到的氛围,都是浓浓的中原之风,或者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北地气息,完全没有了任何的金人残留下来的任何迹象。
一道长长的骑兵队伍吸引住了耶律楚材的目光,示意车夫把马车赶到道边停下,看看远处那长安巍峨高大的黑色城墙,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那长长的行军队伍。
阳光下旌旗招展、刀光刺眼,顶盔掼甲的兵士端坐马背之上,如同黑色的小河流一般,缓缓向着不远处的长安城方向移动。
坐在马车里远远观望,即便是感受不到那浓厚的杀伐气息,但耶律楚材依旧是能够从这一队行进的大军身上,感受到一股厚重与凌厉的气势,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走下马车拦住他们的话,恐怕立刻就会被数十支弓弩对准自己的身上。
长安城就在前方不远处,这一支大军缓缓经过耶律楚材停靠在路边让路的马车,显然并不着急立刻飞驰进城,无声的黑色甲胄包裹着的兵士,即便是已经开始经过耶律楚材的马车,依旧是听不到丝毫的喧哗声。
有节奏的马蹄声哗啦啦的踏在厚重的黄土地上,扬起一股轻轻的烟尘,不过数千人的大军,但此刻在耶律楚材的眼中,却是有着数万人兵士该有的气势。
在大军的中间,几辆马车被严密的保护在其中,即便是已经快要接近长安城,但守护在马车四周的兵士,眼神依旧犀利且充满了警惕,不论是经过耶律楚材的马车,还是经过道路上其他商贾、百姓身旁时,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就如同一道道利剑一样扫过众人。
耶律楚材很自觉的低下头,不去跟那守护着马车的兵士去对视,余光偷偷注视着守护着马车的队伍经过后,就在抬起头的瞬间,一张满脸胡须的中年人缓缓出现在了视线内。
不同于刚刚经过的那些宋人兵士,马车后面这些同样被宋军守护在中间,却是穿着草原牧族服饰,而不论是穿着打扮对于耶律楚材来说,显得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辽人?”数千人的大军终于经过,待那扬起的烟尘渐渐消散后,耶律楚材这才喃喃疑问道。
跟耶律楚材这几日里已经混熟了的车夫,此刻神情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紧张,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得意之色,看着神情疑惑的耶律楚材解释道:“如今我大宋朝廷的大军中,出现辽人并不奇怪,自从承礼公主投诚我大宋后,所带的辽军就已经是我宋军,不管是旌旗还是盔甲,用的都是安北都护府的,所以如今说他们是辽人,不如说是我大宋的兵士。”
“可他们并没有穿盔甲不是?”耶律楚材在心里点着头,大辽国承礼公主投叶青的事情他早就知晓,所以宋人军中出现辽人兵士并不奇怪。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从刚刚大军中那数十个辽人的身上,感受到不同于宋人兵士的异样。
如同是鹤立鸡群一般,一头狼放进羊群里同样也扎眼一样,与宋人并非一条心的八刺黑,即便是一直都混迹在宋军护送耶律月的队伍中,但还是能够让有心人一眼看穿,他们在其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辽人是不喜欢穿戴盔甲,但也分时候,如今听说进入我大宋大军中后,就必须得按照宋军的规矩穿戴盔甲,而且还都是当初夏人的工匠打造的上好盔甲。如今啊,大宋比以前强盛了,别说是大军中有辽人兵士,就是连彪悍的夏人兵士也不在少数。听说在安西都护府,夏人兵士足足有好几万人,都是当年叶大人灭夏后收拢集结的,现在不管是辽人还是夏人,在军中跟宋人没有任何两样,都是一样的待遇。唉……叶大人还是心善啊,大人不记小人过啊,若是我啊,我就把他们通通派到前线去,跟宋人大军区分开来……。”车夫显然也是个话唠,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样子。
耶律楚材并不在意车夫对于夏、辽的痛恨,在他看来,这已经顾及他的面子,没有把他们金人骂进去已经是不错了。
当下带着笑意问道:“为何你要是大军统帅的话,要把他们区分开来?”
马车缓缓开始前行,车夫开始解释着长安百姓,特别是河套三路多年来一直被夏人、蒙古人欺负的往事,当然,之所以如今还痛恨辽人,同样也是跟当年宋廷被辽人欺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扬眉吐气。”马车里的耶律楚材轻吁一口气,在叶青的强硬与强势之下,如今宋人显然有资格享受扬眉吐气这四个字,而金人恐怕……。
耶律楚材不愿意再往下去想,特别是当他得知,刚刚经过的大军,很可能便是护送辽国承礼公主的大军时,便更不愿意去想,在如今宋强金弱的形势下,金人还能够撑多久?
车夫嘴里的心善之人显然并非是车夫嘴里那般心善,若是真的心善如当年宋廷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收复如此多的疆域,甚至还灭了夏国?
阴险、奸诈、无耻、卑鄙等等词汇,在耶律楚材看来,用在叶青身上毫不过分,特别是在济南时,当他亲眼目睹叶青为了钱,竟然怂恿手下开始做假账贪墨朝廷银两时,在耶律楚材心里,叶青跟好人这个词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
也或许如今的叶青只能骗骗不知内情的老百姓,也或许,站在宋廷百姓的立场上,叶青便是一个心善之人,是一个重新赋予了他们宋人身份的……大英雄!
北地如是看待叶青,临安同样如此看待叶青,这让开始进城的耶律楚材也不得不佩服叶青的手腕,这一切明显就是叶青自己放出的风声,是为了自己的声望而不择手段的利用百姓的淳善之心。
什么若是没有叶青的话,宋廷还能够有如今的强盛之势吗?金人会不会还像从前那般欺负宋廷等等假设,看似毫无任何实际意义的假设,但却是给叶青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良好声名,使得一个盘踞北地的佞臣、枭雄,竟然在近日的民间舆论中大有摇身一变,成为大宋朝廷第一功臣的架势。
自然,耶律楚材比更多的人更清楚的是,之所以会有如今宋人人人称颂叶青的现象,除了叶青太过于阴险无耻、无所不用其极之外,便是因为那叫朱熹的文人,为了请求叶青帮他搭救被朝廷关押大牢、或是流放的学生,所以才不得不昧着良心,开始发动叶青称之为文人舆论攻势,在各地来给他个人造势。
在百姓心中,何为忠?何为奸?很简单,这个朝廷臣子所做之事利国利民,能够扬华夏威名,能够震慑蛮夷不敢随意侵略宋廷疆域,那么此人便是忠臣良将。
而在朝臣政客心中,何为忠?何为奸?同样也很简单,看事情的另一面便能够颠覆对一个朝臣政客的定论。
叶青正是如此,盘踞北地无视朝廷法度,如同枭雄,不假。但同样,所做之事儿利国利民,扬华夏威名,震慑蛮夷不敢来犯,不假!
所以叶青是忠是奸、是良臣还是佞臣,那就要看人们会从那个角度去看待叶青了。
从前因为叶青在北地的权势,没有人愿意去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去看问题,而如今加上叶青亲自下场制造舆论,那么他忠臣的形象也就渐渐在朝堂、民间变得丰满了起来。
所做的这一切事情,不为别的,叶青只是为了接下来的北伐能够成功,他需要一个良好稳定的后方来保证,在他北伐夺取燕京的同时,不会让自己的背后陷入到被动中,不会被他人、如史弥远等人冠以佞臣枭雄的恶名。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也更想借助当今圣上赵扩在婚事上对于他的求助,能够改善赵扩对他的猜疑。
虽然这一切现在看起来很难,但有了第一步后,最起码也算是看到了一丝的希望。
给李凤娘写完信后,交给白纯让伞在最快的时间送到临安,而此时耶律月的马车与随行大军也已经进入到了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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