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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梢之外眉月照空,已经是子夜时分,林缚借着月光,与赵虎、周普在狱岛的林子里说话,讨论武卒与武卫的训练事宜。
新编入集云社武卫的一百五十名乡勇都暂时安顿下来,明日开始整编,赵虎是上林里乡营的老人,对乡勇情况很熟悉,再说诸乡勇对林缚也是心悦诚服,才一百五十人规模的整编,没有什么难度。
林缚决定要在新编武卒与武卫中推行“三伍”新编队法,将原先以“旗头”为队目的小队再细分三个战斗小组。
自古就有“编伍”、“五卒为伍”的说法,新编队法貌似对“十五卒”编队法算不上什么改进,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倒退。
当世军队,“十五卒”编队法,每一小队兵卒都是配备单一兵器,要么都持长矛,结长矛阵,要么都持刀盾,结刀盾阵,要么都持陌刀,结威力甚大的陌刀阵,要么都持长弓劲弩,结成弓弩阵。四小队为一大队,十大队为一营,通常一营兵卒都是单一兵种。
因为都大规模采取单一兵种的兵卒编制,当世作战,对阵列排布以及阵列密度要求较高。
由于兵种在阵列之中的配合通常是以营或者大队为单位,一旦阵列经受不住敌军的冲击而导致阵形溃散、主将对阵列无法进行有效掌握之时,通常都意味着战败的结局。即使士气可用,小规模的单一兵种队伍在复杂的战场上由于缺乏足够灵活的战术,是很难在处于劣势的近距离肉搏战中坚持战斗较长时间的。
实际上林缚要推行的新编队法跟传统有本质的区别,除了将十五卒小队细化为三个战斗小组外,最根本的改变就是抛弃传统兵家给整队兵卒配备单一兵器的做法,采用长短相补、远近相制的兵器配备新原则。
考虑冷兵器作战的特点,新编队法使五卒为伍,一人持大陌刀、一人持尖端装锐矛头、长近一丈的竹刺枪、两人持刀盾、一人持弓弩。
持大陌刀或长竹刺枪者要选身强力壮之人,两人中战术素养稍强者为五卒之首,两人居中,刺枪稍前,以长近一丈的长刺枪刺击当前之敌并掩护陌刀手与刀盾手进击。两人皆穿甲,甲具不全,优先满足陌刀手,近身肉搏战以陌刀手为核心战力。持刀盾二人,护守卒首(或称卒长)两翼,接战之前,以盾、长牌遮挡敌袭重箭与投枪,有条件则穿甲;持弓弩一人位于侧后,通常不穿甲,近战时改持单刀或长矛。
林缚在周普协助下改进的劈击术也是适用以新编队法编伍兵卒的日常训练。
林缚倒是想直接抄袭后世戚继光的鸳鸯阵编队法,但是鸳鸯阵一队为十二人,与当世的“十五卒”编队法很难相容。再说有数百年的时差,战争环境跟条件也有很大的区别,林缚只得放弃直接抄袭的念头,自己加以改进跟调整。
由于在岛上训练新编武卒与武卫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对小规模军队采用新编队法作战有较大的把握,但是新编队法是否适用于大规模阵战,既没有实际演练的条件,更缺乏实战的检验。
林缚与赵虎、周普在林间讨论明天整编乡勇采用新编队法的诸多细节以及装备事宜。
乡勇兵甲配制本来就有较为严格的限制,这些要整编的乡勇都是在乡营遇袭溃散之后重新聚拢起来的,兵甲丢失不少,更加显得简陋。
林缚他们此次在骆马湖里浑水摸鱼搞到八十多副兵甲,除了送去长山岛之外,还可以拿出三十副优质组甲或合甲加强他们的装备。林缚倒也不是事事以长山岛优先,他要是给这批乡勇个个人都穿上甲具,落在别人眼里,又怎么会不引起他人的疑心?
长山岛那边虽说最初竖的就是东海狐谭纵的名号,但是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除了林缚个人在诸人心中逐渐建立起来的威望与信任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
要是长山岛势强,江宁这边势弱,即使秦承祖等人都愿意真心奉林缚为首,下面人特别是后期投靠长山岛的人又如何肯心服口服?
一旦江宁这边势强,长山岛势弱,诸事又都依赖江宁这边,彼此无法分开,那以江宁这边为主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如今,林缚能直接掌握的武力,即使不算大鳅爷葛存信在东阳号上所率领的五十余精锐,守狱武卒有一百八十人,武卫也有一百八十人。
虽说林缚此时在狱岛拥有绝对的权势,杨释也好,长孙庚也好,都不能对林缚进行制衡,但是守狱武卒毕竟要算官兵,除非极特殊的情况,林缚只能使之守备狱岛兼顾河口的防卫。
集云社武卫则是为林缚完全掌握的一支私兵。
之前送上岛来训练的武卫有三十人,训练也有小两个月的时间,有了一些基础;此次将编入武卫的一百五十名乡勇由于林家的重视而有颇强的战斗力,以新编队法进行整编,再加一段时间的训练,完全能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支武卫将成长为一支当世难得的精锐。
小鳅爷葛存雄与陈恩泽带领近六十名船工、水手进驻龙江船场接受训练也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再有两天,东阳号之后新订购的两艘千石快速帆船就要交付。
林缚决定在新船交付之前的这两天都盯着狱岛,亲自参与武卫的整编之事。
此时夜色已晚,林缚想着去监房那边看一看,没有让赵虎、周普相送,带着四名护卫,径直从林间小径穿过,走到岛西端。
狱岛西南端的涯石上负手站着一人眺望远处,林缚借着月光远远的看过去,辨其体形,便是留在狱岛上养伤有一个多月的刺客敖沧海。
敖沧海本是东闽军陈芝虎部前锋营副统领官,放不下与奢家的血仇,在陈芝虎部给朝廷调往晋中途中,弃官逃亡,组织人手刺杀奢飞虎。敖沧海刺杀奢飞虎两度皆失利,四十余人只剩他与一名敖姓青年还活着,不过都在一个多月前的第二次刺杀中受了重伤。
这一个多月来,二人一直都给林缚秘密藏在狱岛养伤。
敖沧海也看到林缚,下了涯石,走了过来,抱拳问候道:“大人这么晚还在狱岛?”
“你在岛上不知道,岛外总是一堆事情,总要拖到这么晚才能过来看一眼,”林缚笑着说道,“敖兄也没有睡下啊?”
敖沧海体质还真是强悍,他人中了便是必死之伤,他只用一个多月就恢复得生龙活虎。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今天才豁然想明白。”敖沧海说道。
“哦。”
“我能否跟大人提一个要求?”
“你说来听听,我能办到自然不会拒绝的。”林缚说道。
“敖族血仇,本是我一人之事。永康是孤儿,父母早亡,虽也姓敖,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敖族在蕉城被灭族时,永康才是十四岁的少年,刚跟我在外面给敖家商队当学徒。这些年,他随我在外面征战奔波不休,连老婆都没顾上娶。他本来在军中有前途,又毫不犹豫的随我逃亡到江宁刺杀奢飞虎。我满脑子只想着敖族血仇,从未想过这跟永康本没有丝毫的关系。他却为此付出这么多,不容于奢家,也不容于朝廷,我想恳求大人给永康安排一个地方好让他安安稳稳的渡过这一生。”敖沧海说道。
“这世间哪有安安稳稳之事,”林缚轻叹道,“我尽量安排吧。”
林缚救下二人时,另有一人当场死亡,敖姓青年敖永康受伤比敖沧海更重,武延清虽说极力抢救,保全了他的性命,总无法完彻底治愈他的身体。
敖永康骑马时双腿都受到铁锏之类的重兵器重击,武延清治疗跌打伤的医术再高,还没有治粉碎性骨折的能力,敖永康苏醒已久,养伤一个多月,还是完全不能下床走动,双腿铁定是废了。右手也受到重创,无法拿起重物,左眼失明,内脏也受到大力的钝击,精心调养月余,还时不时的有血咳出。
换作他时,这么严重的内外伤,武延清多半是不肯救治。倒不是武延清心肠硬,只是如此严重的伤势就算费极大的力气救活,也无法续多久的命,随时都有可能伤势加剧而死。
敖沧海双膝一屈,给林缚跪下:“沧海欠大人三条性命,怕是今生无以为报,现在也想明白了,只有大人不介意沧海一个无名无姓之人追随,沧海愿意供大人驱使以报一二。”
“你无需如此的,”林缚伸手要将敖沧海从地上搀起来,说道,“你暂时忘却家仇也是好的。你在岛上虽然能从塘报抄件里知道岛外发生的诸多事,但是有许多事是隐藏在深处不为人知的。洪泽浦刘安儿之乱,我有八成把握能肯定奢家有暗中参与跟支持;如今东海寇势力在昌国县(舟山群岛)大规模聚集侵袭,我担心奢家会以昌国县岛为基地整合东海寇势力,再大规模侵袭明州、嘉杭、平江诸府,以此彻底的削弱朝廷的实力。朝廷能恢复治世,自然会收拾奢家;时局要是这么乱下去不可收拾,奢家自己的野心就将毁灭掉他们。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二十年,奢家的势力就会给削弱下去。你若报仇之心始终不息,那不妨多些耐心忍耐过这段时间。你当真刺杀了奢飞虎一人,也不能就算是报了家仇血恨。我可以将你与永康都送到海外一座岛上去……”
“我也是想明白奢家总有力微势弱的一天,大人也说过大人跟奢家不会是一路的,大人的话我信,”敖沧海坚持跪在林缚面前,“我一个多月来,就在狱岛上养伤,无事看看河口,我观大人之志绝不会限于狱岛、河口这两处弹丸之地,也绝非是肯长久屈居他人之下的英豪之辈,倘若沧海不幸为大人捐躯,只希望大人能念着沧海一族三百余口都死于奢家刀下。”
“……”林缚心想熬沧海眼光还真是独到,他心里自然想将敖沧海收为己用,他性子刚烈,一旦归附就不用担心他轻易会有什么反复,诸事也能放心用他,但是也正因为他性子刚烈,林缚反而担心将来会在替敖家报仇血恨一事上有负于他,蹙眉想了片刻,说道,“我做事有我的原则。晋安侯父子数人为一己私念,在东南掀风作浪,陡掀兵祸,不单是你敖氏一族,东南诸郡死于东闽战事的兵卒、平民,加起来有数十万人之巨。此时奢家又在背后推动洪泽浦刘安儿之乱,已将濠州、东阳、淮安诸府数十万民众以及数十万滞留三府的流民卷入其中,沿海诸府民众很可能也将受到东海寇的大规模侵袭。此等自以为是、以天下为棋、以逞私欲的枭凶之辈,天也难容,有机会落井下石,我是断不会错过的,这也是我两次救下你的缘故。但是我并不赞同无节制的复仇,倘若与奢家敷衍交好更有利于社稷民生家族势力,更有利于他人,我也会毫不犹豫跟奢家敷衍交好的。”
“因为沧海无所顾虑、无所留恋,所以才会不顾生死断然行刺,”敖沧海跪在地上说道,“沧海现在真心为大人所驱使,大人所说的这样,沧海也有想明白……”
“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林缚将敖沧海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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