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瞌睡送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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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洪流永不停息，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南北东西，东西南北，任漂浮。恍惚之间，双脚踏上实地，笨重的身躯仰天跌倒，后脑磕在石块上，砰一声响，涕泪涌流，疼痛难忍。周吉在洪流中挣扎了许久，筋骨酸软，四肢无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努力睁开眼，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耳畔风声嘹亮，一声响，一声轻，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一缕尖风刺向他脑门。

周吉伸手捏去，扣住一条细长的头颈，冰凉滑腻，似乎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鳞片。他急忙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却是一头扁毛畜生，脑袋光溜溜，一根毛也没有，扭过利喙狠命啄着他的手臂，扑动翅膀，急欲挣脱他的五指。周吉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用力一甩，将那怪鸟远远甩了出去，一骨碌爬起身，手忙脚乱拔出星屑解牛刀。

那蛇颈怪鸟亦是凶悍之辈，一声不吭，闪动翅膀腾空扑起，探出一双利爪直取他双眼，周吉不假思索，抖手甩出星屑解牛刀，光芒闪过，早洞穿那怪鸟的身躯。这一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大感得意，拖动绳索将解牛刀收回，将鸟尸拨弄了一回，随手丢在一旁。

风中夹杂着扑翅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周吉抬头望去，顿时吓了一跳，成百上千的蛇颈怪鸟扑将过来，凶残之极，又沉默无声，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体内真元回旋，他举起星屑解牛刀平平拍去，元气鼓荡如潮，只一卷，便将那群怪鸟尽数震毙，尸体坠落如雨，堆了一地。

整个世界清静了，但这又是何苦来着？周吉摇摇头，登上高处极目四眺，荒原无边无际，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山脉起伏。他低头寻思一回，记起昆仑横亘东西，绵延万里，被称为万山之祖，那里莫不是昆仑山？他心中一动，紧了紧腰间的藤条，举步朝前行去。

一开始步履沉重，深一脚，浅一脚，百般别扭，随着天地元气从四方涌来，如调皮的精灵，缠绕在周围，狼犺的身躯渐渐变轻捷，一步跨出便是丈许，衣袖飘飘如邋遢仙。周吉细细体察此界元气，与上界灵气相比，不知稀薄了多少，难怪天妖闯入此地，一身神通所剩无几，喘息未定，便给昆仑祖师堵了个正着，打了个一败涂地。

鬼门渊，通天阵，镇妖塔，也到了了断的时候了！只是上界百年，下界万载，沧海桑田变幻莫测，过去了这许久，那些熟悉的人和物，还能剩下多少？当务之急，是找个人问上一问，打听消息。

哒，哒，哒，哒，足尖点地的声响愈来愈轻微，间隔也愈来愈常，周家化作一道灰影，掠过茫茫荒原，目光所及，人烟绝迹，除了飞鸟走兽外，连人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山脉的轮廓渐渐变清晰，群山连绵，古木参天，云雾滚滚掠过山坳，露出一片湿漉漉的翠绿。周吉觉得腹中饥馁难忍，他虽是洞天境的真人，不知何故，未曾断了烟火食，他放慢脚步，四下里打量着，慢慢踏入一片山林中。

山林晦暗幽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跳跃的光斑，周吉踩着软绵绵的落叶，找到了一簇肥大的蘑菇，伞盖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十分可口。他捡来枯枝，又拣了一块石头，用刀背砸了几下，火星飞溅，燃起一堆浓烟滚滚的篝火，待到水气蒸干，才用树枝穿起蘑菇慢慢燎烤。星屑解牛刀果然是难得的宝物，连砸出的火星都不同凡响，枯枝一点就燃，堪比火符。

他席地而坐，舒舒服服背靠在树干上，双脚叉开，撕下一块蘑菇，塞进嘴里咀嚼着，寡淡，没什么滋味，嚼久了略有些鲜香而已。

胡乱填饱了肚子，就着篝火打了个瞌睡，正睡得舒服，心中忽然警醒，慢慢睁开眼，却见一头色彩斑斓的大鹦鹉歪着头看着他，身披彩衣，喙如镰刀，站在枝头一动不动，像泥塑木雕一般，也不知道怕人。

周吉觉得有趣，试探着朝它招招手，那鹦鹉犹豫了一下，张开翅膀飞近一些，隔着篝火打量他，模样蠢蠢笨笨，一点都不机灵。周吉咳嗽一声，问道：“能说人话吗？”

那鹦鹉点点头，抬起一条腿，用爪子挠了挠头颈。

“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叫吉……吉……吉哥……”声音听上去古里古怪，却是个结巴。

“是有主的妖物，还是没主的妖物？”

“原……原本……有……有……有主，后来……主……主……主人……去了……”

周吉耐着性子跟它啰嗦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弄清楚，这自称“吉哥”的鹦鹉，乃是山中一个苦修士的灵宠，平日里养着说话解闷，没什么神通可言。后来那苦修士被一伙妖物偷袭，连皮带骨啃了个精光，吉哥趁乱逃了出来，躲进山下的树林里，不敢露头，生怕被妖物抓了去吃掉。它之所以敢在周吉跟前露面，是因为他同主人一样，都穿一袭脏兮兮的道袍。

难不成那苦修士出身道门？周吉心中一动，用土把篝火盖灭了，命吉哥在前引路，带他去苦修士栖身的所在，若那些妖物还在，便灭了它们给吉哥报仇。

吉哥脑子不大灵光，呱呱叫了几声，高高兴兴飞在前引路。有趣的是，它呱呱叫的时候倒不结巴。

瞌睡送枕头，正愁找不到人打听消息，这鹦鹉就送上门来，它的主人虽然惨死在妖物爪下，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或许能找到线索。周吉跟着它蜿蜒穿过丛林，一路深入苍莽大山，吉哥飞得不快，周吉也不催它，四下里打量，时不时望见妖气隐现，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地。

傻鸟有傻福，吉哥兜兜转转，避开妖气所在，有惊无险地深入大山，周吉问它缘故，吉哥结巴了半天，说心惊肉跳，不敢靠近。这是趋吉避凶的本能了，鹦鹉是吉鸟，开智成精，总有些保命的伎俩，否则也不可能从妖物爪下独自逃生。

行了一程又一程，山势渐渐陡峭，周吉有些后悔，离开之前没有向魏十七讨要几件飞遁的法宝，他身无长物，除了星屑解牛刀外，就只有身上这件脏兮兮的道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