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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祈骨所言,早在铁额人还没有来到北海前,这五尊铁佛就已经长眠于地下,不知是哪一朝那一代所铸,重逾万斤,刀兵难毁,水火不伤,当时的大祭司以为是上天所赐的神物,便发动铁额人在此修筑祭台,建造王庭,并将这个秘密一代代传下来。
他说,当妖魔现世,残害生民,可唤醒铁佛降魔。
然而祈骨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铁佛,也不知道该如何唤醒它们,只能含糊其辞,命榷丁便宜行事。便宜行事,说说容易,到底要怎样做,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榷丁是祭台建成之后,第一个下到石室的大祭司,他望着黑黝黝的铁佛看了半天,绕了一圈又一圈,拜也拜过,敲也敲过,踢也踢过,爬也爬过,边边角角,尽数摸索了一遍,怎么看都是五尊实心的死物,毫无灵性可言。
恶魔潜伏于王庭,铁佛可降妖除魔,但榷丁偏偏束手无策,难道是因为铁额人死得还不够多,还不够惨烈吗?
数个时辰过去,榷丁觉得心灰意懒,双膝一软,跪倒在铁佛前。那些中原的汉人说,礼佛要心诚,长跪不起,算不算心诚?
铁佛静默不语。
宝珠光芒暗淡,不能及远,铁佛的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黑暗之中,还有一双阴沉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这个渺小的凡人。
跪了许久,跪得半身发麻,榷丁终于撑不下去了,费力地爬起身,扶着铁佛的衣袂僵立不动,仰头望了片刻,心道:“难道要一头撞死在铁佛脚下才行?还是要断臂泼血,把血撒到铁佛脸上?”如此愚蠢的行径,想想也就罢了,真要把性命交托在佛前,还不如像祜革一样醉生梦死,在所剩无多的日子里肆无忌惮地放纵一回。
“师父,师尊,祈骨大祭司,你老人家害苦了我……”榷丁嘀咕了一句,拍拍铁佛的腿,掉头欲寻找出路。才一回头,眼前忽然一花,多了一个陌生男子,神情阴戾,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具死物,手中鲜血淋漓,扣住一枚鲜活的心脏,兀自蠕动不休。
那男子张口将心脏吞下,舔了舔沾满血渍的嘴唇,似乎颇为满意。
榷丁脑中嗡的一响,慢慢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口破开一个血窟窿,心脏已不翼而飞,剧痛如利刃,将他扯得四分五裂,他绝望地仰天摔倒,伸长手臂抓向那五尊面目狰狞的铁佛,什么都抓不住,寒冷和黑暗随即吞没了一切。
天灵盖被利爪轻易掀开,脑浆一扫而空,不过这一切,榷丁都看不到了。他死了。
尸身委地,血流成河,那男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转头望向铁佛,黑暗挡不住他的视线,铁佛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死物,他能感觉到在铁佛的体内,密密麻麻铭刻着无数符箓,细如米粒,沉睡不醒。死亡和鲜血不足以唤醒它们,那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大手笔,在上界他领教过不止一次。
他是傅谛方,来自上界,修成神兵真身,追杀天妖至此的妖奴。
天妖残部遁入混沌一气洞天锁中,大瀛洲除去斜月三星洞一地,尽被妖奴占据,但黑龙妖凤天狐天狼这些余孽不除,终是心腹大患,得了喘息的时机,难保不会卷土重来,妖奴费尽心机,以水火反复洗炼洞天锁,终于破开一道纤细的裂痕,把傅谛方送了进去。
傅谛方亦是上界妖奴中数得上的强者,此行若能将一干天妖尽数屠尽,抽取魂魄,斩草除根,自然最为圆满,若事不谐,探明彼等的底细,觅路回转上界,再做定议也不迟。
然而甫入洞天,傅谛方便觉得力量受到压制,未能尽展所长,如奋力挣脱束缚,一旦突破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将被强行驱逐,就像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上吐下泻,排出体外而后快。若是驱回大瀛洲,却也无妨,怕只怕被挪移到七曜界其他九洲,深海死地,甚至完全陌生的异界,那就糟糕了。是以他一直收敛力量,不敢肆意妄为。
饶是如此,傅谛方仗着六如真身,天妖精魂,自视甚高,终究还是小觑了此界的修士,稍一托大,便被先天鼎摄入洞天,盛怒之下,他将天一癸水之精吸入体内,破鼎而出,屠尽太一宗五峰七殿立威,却也就此种下了祸根,天一癸水之精驱之不去,只能以魂魄之力强行压制,慢慢炼化。
然而炼化此水耗日持久,非一时之功,连涛山废墟一战,他稳稳压过魏十七,眼看就要取其性命,体内的天一癸水之精暴起反水,他不得不及早抽身,觅地加以压制。
东海淹留已久,海中鱼兽吃得七七八八,他不耐烦搜寻,换了个方向,径直飞往北海,恰好铁额人为狼群所迫,辗转退往王庭,兵荒马乱,苦不堪言。傅谛方腹中饥馁,顺手捞了一个新鲜强健的铁额男子吃下肚,觉得心和脑滋味犹佳,远胜腥臊的海鱼海兽,就此上了心,便命卢胜驱逐狼群困住铁额人,不令其逃逸,自己孤身潜入王庭,寻了祭坛下的石室栖身,每日吃一个人解馋,一点一滴炼化天一癸水之精,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他盘算妥当,待到天一癸水之精尽数炼化,无有掣肘之忧,再从容行事,区区黑龙妖凤,又何足道!
榷丁既死,再无人来打扰他,傅谛方将他的尸身丢出祭坛,不日为巡查的卫兵发觉,急忙报与可汗。铁额大祭司位高权重,祜革亲自检视榷丁的尸体,胸开颅破,一看便是恶魔所为,他掩面叹息一阵,命人好生收敛了事。
也只能如此了,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侥天之幸的是,恶魔的胃口并不大,每天只吃一人,若他留到最后,也能撑个二十来年。外有饿狼,内有恶魔,享个二十年的福,足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祜革摇摇晃晃回到金帐中,喝得醉醺醺,召来一堆侍寝的女人,大被同眠,睡他个昏天黑地,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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