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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楚天佑提一句,固然能解决三禽三兽墨的问题,但堂堂风雷殿殿主的人情,轻易用掉太过可惜,既然玉露殿没有把门关死,魏十七决定遵循太一宗的规矩,弄一笔鱼眼石,换取所需的三禽三兽墨。
他叮嘱卞慈置身事外,只作不知,独自一人离开鹤唳峰,径直来到连涛城内城,直奔质库而去。
在楚天佑的设计中,肆廛和质库是内城的核心,其中尤以质库为重。质库向来由山泽殿掌管,身兼数职,核价为其一,押当为其二,通兑为其三,连涛七殿,山泽殿仅次于风雷殿,位居次席,与楚天佑大力扶持,委以重任不无关系。
质库之前,轮值的弟子笑容可掬,拱手道:“这位师兄有礼了,在下范锦荣,山泽殿弟子,师兄可是初次到访,面生得紧,不知所为何事?”
魏十七挥了挥手中的《廿六符源本》,道:“押当。”
范锦荣顺势扫了一眼,心头突地一跳,脸上笑容不减,引着魏十七入内去,来到柜台前,为他引见孔掌柜。
孔掌柜名骧,五十来岁,面如冠玉,头发一丝不苟,双手放在柜台上,五指修长,纤尘不染,连指甲缝都干干净净。他在质库做了十多年,见惯了世态人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沉静练达。
寒暄数语,孔骧接过《廿六符源本》,从头至尾翻阅一遍,沉吟片刻,道:“这是凌霄殿田殿主亲笔录下的真本,完好无损,以‘单眼’计价,押当一百,绝当一百三。”
范锦荣笑道:“师兄欲押当还是绝当?”
魏十七想了想,问道:“质库议价否?”
孔骧抬头望了他一眼,道:“质库章程,概不议价。不过阁下若不急于出手,不妨到凌霄殿一问,或有惊喜。”
《廿六符源本》对凌霄殿有特殊的意义,上一任殿主的遗物,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收回,不过眼下凌霄殿局势并不明朗,少了主事的人,魏十七也懒得与之发生纠葛,他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几下,道:“绝当吧。”
一百三十枚“单眼”,也算是大生意了,孔骧收下《廿六符源本》,从内室取出一只皮袋,交与魏十七清点无误,言明银货两讫,出门该不认账。
无商不奸,天下乌鸦一般黑。
魏十七告辞一声,拎起皮袋掉头就走,范锦荣恭送他出门,目送他远去,这才回转质库中,忽然笑了起来,道:“那位也真有意思,一拳打塌了凌霄殿康阙的鼻子,抢得《廿六符源本》,没几天就转手绝当,百卅‘单眼’,话说,这一册绢本真值那么多?”
孔骧淡淡道:“质库不是单作生意,要讲大局,识大体,《廿六符源本》是田殿主的真迹,岂可流入外人之手。”
范锦荣心中一凛,暗暗受教,低头寻思了片刻,又问道:“他不是到处觅驻颜丹和符修的入门功法吗,研习符箓之术,《廿六符源本》再好不过了,巴巴地绝当,当这几个钱,也不够换驻颜丹……”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一个外来客,《廿六符源本》看过也就看过了,留在手里终是烫手的山芋,不如绝当了,清清爽爽,借质库之手交还凌霄殿,从此两不相干。”孔骧顿了顿,叹息一声,“康阙鲁莽了,理屈在先,他终究是掌门的客人,没人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范锦荣嘀咕了几句,觉得自己比起孔掌柜,道行还差得远。
魏十七施施然走在内城,一路看些地摊上的杂物,装满鱼眼石的皮袋系在腰间,怎么看都像一个肥羊牯。没走出多远,一个汉子悄悄蹩上前,压低声音道:“大哥,看看,想要什么样的,嘛都有!”说着,他轻轻拉开衣襟。
多么亲切的吆喝,魏十七差点想接一句——爱情动作片?欧美还是岛国?步兵还是骑兵?
“吓,七殿的铺子黑得紧,说什么明码标价,其实虚头很多,瞧,我这丹药法器符箓功法,应有尽有——”他衣襟内侧插得密密麻麻,一眼望去,都是小件的货物,杵幡匕刺,瓷瓶玉盒,符箓扎成捆,册页束为卷,整个一移动的货郎担。
“不用。”魏十七摆摆手。
那汉子不死心,一个劲地硬凑上来,动手动脚,颇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
魏十七伸手一推,那汉子“哎呦”一声摔倒在地,翻身压在瓶瓶罐罐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眼中含泪,跳将起来,大呼小叫着撒泼,转眼间,三五个大汉围将上来,捋袖挥拳,盯着他腰间的皮囊不放。
“他奶奶的,好好谈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撞了我兄弟,想走,没那么容易……”为首一个壮汉搓着络腮胡子,嘴里骂骂咧咧,心中却窃喜不已,这羊牯衣角没有绣字,面生得紧,一看就是外来的散修,不知押当了什么,腰间鼓鼓囊囊,真是送上门的好买卖。
魏十七瞅了他一眼,道:“碰瓷?”随手一推,这一次用了几分力道,那壮汉怪叫一声,身不由己飞将出去,重重撞在墙角,头破血流,顿时不省人事。众人愣了一下,骂骂咧咧一拥而上,还没近身,就四散吹飞,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没一个爬得起来。
魏十七拍拍手,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在内城闲逛,走了一圈,并未找到“赌场”,心中好生失望。他跟楚天佑提过,内城缺少赌场和青楼,不利鱼眼石流通,楚天佑似有些心动,但他的动作没这么快,原本打算以小博大,试一试手气,结果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只得另想他法。
他走出内城,来到熙熙攘攘的外城,厕身于凡人之中,找了一家酒楼,点了干切牛羊肉,整只嫩鸡肥鹅,滚烫的狗肉火锅,一坛清冽的美酒,看些街景,慢条斯理地喝酒吃肉。
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喝了一坛又一坛,直喝到黄昏时分,略有几分醉意,摇摇晃晃上山去。
坐在山腰的问心亭下,吹着北来的热风,望着逶迤山路和山路上两个小小的身影,一胖一瘦,一如豆,一如芥。魏十七懒洋洋闭上眼,夕阳照在他眸子上,一片血红。
脚步声渐渐接近,一个熟悉的声音气喘吁吁招呼道:“魏师弟,又见面了!”
说话之人,正是原名侯江城,现名成厚的那个“无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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