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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尘还没正式开始理家,西侧院就闹出了一条人命。
下人们对此,互相议论纷纷,只敢腹诽,不敢明讲,偶尔聚在一处小声损贱几句,不等主子察觉就纷纷散开了。幸好,老太太亲自替她做主,派人三两下子就把事情给收拾了。
明月的家中早就没什么人了,随便找来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穷亲戚,感恩戴德地领了十两银子,把明月的尸体给拉走了。明心因为受到惊吓,有些神智失常,也疯疯癫癫地跟着人牙子走了。至此,事情就算是了结干净了。
干净虽干净,但经过这一回的事,李嬷嬷在老太太和夫人们的跟前也丢了脸面。
老太太特意把她叫到跟前,眼睛也不抬,肃着脸,教训道:“你以前可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如今,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办事办得糊涂啊。下人就是下人,如何能到主子跟前去嚼舌根?嚼舌根不说,还敢寻死觅活的,真是晦气!以后别再闹出这样的事了,没得让人笑话,也让你们大少奶奶心里为难。她才进门几天……李嬷嬷,你都在朱家做了大半辈子的事,别临了临了,把自己几十年攒下来的老脸都丢尽了。”
李嬷嬷瞟着老太太的脸色,哪能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应是。
因为一直吃药补身的缘故,沈月尘这个月的小日子,来了之后,并不似从前疼得那般厉害,还可以勉强装作无事,过去给长辈们请安。只是,不敢多留,略坐坐之后,就得立马回去躺下来休息。
吴妈偷偷地把冬天才会用到的手炉都找了出来,放进烧好的炭,给她放在身边暖暖小腹。
虽说,这会早过了三伏,但是外面的天气依旧很热。
春茗只是出去给朱管事送了一回账本,就热出了一身汗,回来却见沈月尘盖着薄被又捧着手炉,有些担心道:“小姐这么捂着,会不会捂出病来?”
吴妈摇摇头,盛来一碗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小心翼翼地送到床边,递到沈月尘的手里。
沈月尘体质阴寒,不爱出汗,哪怕是三伏天,身上也清爽得很。
这会,她擦去早上涂好的胭脂水粉,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鼻尖也微微见了汗,一面接过姜茶,一面问道:“账本送过去了吗?”
春茗点点头,“奴婢送过去了,二管事说,等他那边上完了账,就会把账本送回来。”
沈月尘喝了口姜茶,道:“你让院里的小丫鬟注意看着点,看见朱安到了,就赶忙过来通报一声。”
春茗疑惑道:“是,小姐您还想要见一见二管事吗?”
沈月尘微微摇头:“我哪里会想见他,就怕他到时候来了要见我。”
这院子,不管有谁来了,她都得提早准备,以免被人看见她这副病怏怏的模样。
一碗热乎乎的姜茶下了肚,沈月尘的额头也跟着见了汗,吴妈忙问道:“小姐是坐会儿,还是躺下睡会儿?”
沈月尘道:“我还是躺下吧,虽然睡不着,养养精神也好。”
“院子里一下子没了三个大丫鬟,很多活都没人做,偏又赶上我身子不爽利,要让你们多辛苦了。”沈月尘望着吴妈有些过意不去说道。
吴妈伸手抽出帕子给她擦脸,语气嗔怪道:“小姐说这话也太客气了。别担心,外面的婆子丫鬟有的是,但凡是使点力气的活儿,都有她们做呢,我们能辛苦到哪去?”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道:“有妈妈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管是在沈家还是朱家,只要有吴妈在她的身边,她心里就会觉得非常踏实。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不离不弃,毫无疑问,这一世,吴妈是和她最亲最亲的人了。
吴妈和春茗趁着她午睡的功夫,回到厨房吃午饭,李婆子早给她们备好饭菜。菜里有鱼有肉,都是故意拣最好的。
吴妈瞧着油腻腻地一大碗,顿时没了食欲,见边上有两个嘴馋的小丫鬟,只盯着她的碗咽口水,便招手道:“来,这碗饭你们两个拿去分着吃吧。”
那两个小丫鬟闻言一喜,立刻上前捧了碗,直接用手抓着肉往自己嘴里送。
李婆子见状,有些急了:“你们两个小蹄子,是饿死鬼投胎是不是?啧啧,瞧瞧你们这狼吞虎咽的吃相,注定是个没福气的。”说完,她又巴巴地凑到吴妈跟前道:“妈妈可别太惯着这帮没嘴的了,回头犯了馋,又该去厨房偷东西吃了。”
吴妈闻言,只是笑:“小孩子长身子,嘴里都馋。没关系的,我一会儿自己下碗素面就行。”
她虽然很会做菜,但平时还是喜欢茹素,一来是因为平时习惯了,二来是想斋戒斋戒,为小姐积攒点功德。
沈月尘的身子从小就不好,吴妈也跟着操了不少心,求神拜佛已成习惯,不求百事百应,只求心灵上有个依靠。
李婆子听了,在旁陪着笑脸,暗自道:白瞎这些好菜。早知道,方才自己多吃两口好了。
吴妈接管厨房之后,李婆子和底下人手中的油水都少了很多,连带着外面的采办婆子对她们也颇有怨言,常常背地里议论,这位新大少奶奶是个铁公鸡,自己喜欢吃斋念佛也就算了,何必非要所有人都陪着她苦挨,朱家家大业大,堆着金山银山,又不是吃不起。
以前,秦氏还在的时候,顿顿都有鸡鸭鱼肉剩下来,逢年过节的时候,甚至连鲍参翅肚都能看的见。可现在……瞧瞧吴妈给自己煮的那碗面条,里面只放了几根菜心,一小撮盐巴,点几滴芝麻油,清淡得很。
李婆子在旁看着,微微摇头。
有福不会享,还不如没福气呢。
午后,朱安按时过来送账本,一本旧的,一本新的。新账本是按着沈月尘之前提议的那样,把固定的明目一一写好,每回只在下面写上所费的花销。
沈月尘见他做的认真,没有随意敷衍自己,心中很满意,含笑道:“朱管事果然办事周到,这本新账做得极好。”
朱安之前在她的面前吃了亏,心里记着这份教训,态度很是恭敬道:“奴才不敢邀功,全凭大奶奶的聪慧,想出来这个好法子,也让奴才跟着省了力气。”
沈月尘一面放下账本,一面笑道:“这本新账您拿回去,我只留下这本没抄完的旧账。”
朱安原以为,自己把新账做出来,让她满意了,她就不会继续想着抄账本了。
“大少奶奶,奴才想,既然这本新账您看着还算满意……那本旧账就没必要再重抄了。”
沈月尘突然一阵腹痛,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故作无恙道:“朱管事,您别多心,我留下账本并不是信不过您,而是想趁机了解一下家中上上下下的各项开销用度。我年纪轻,承蒙老太太信任,如今初学家事,还请还望朱管事多多提点。”
不看账本,怎么管家?管不住钱,再管不住人,她这个大少奶奶可就真成个虚摆设了。
朱安一面拱手鞠躬,一面答道:“大少奶奶抬举奴才了。”
沈月尘疼得有些坐不住了,正欲吩咐春茗送客,谁知,朱安又开口道:“大少奶奶的院子里,也该添几个人进来了。”
西侧院里难得有空缺,不趁机塞个人进来,实在可惜。
内院和外宅不同,不能由着他们随意进进出出,想要打探个消息,还得先买通那些丫鬟婆子才行,不如直接用自己人,省钱省力,也省功夫。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朱管事有心,我已经派李嬷嬷四处留意了。朱管事手里若有合适的人选,只管告诉她老人家就是,回头我一起仔细瞧瞧。”
李嬷嬷因为挨了老太太的骂,对选丫鬟一事格外上心,甚至不惜辛苦,亲自去了一趟德州城的各大牙行。
平时朱家要人,都是各大牙行巴巴地挑最好的送进来,让朱家的太太夫人亲自过目。如今,瞧见李嬷嬷亲自上门,不免有些意外和惊喜,把她当成座上宾,表面上好茶好菜地款待巴结着,暗地里还各自送了红包,只求她能高高兴兴地点个头,以后多赏给他们几宗好买卖。
李嬷嬷选来选去,选了整整三天,才选出几个稍微还看得上眼的。
她平时素来有三不选,无亲无故的不选,来路不正的不选,再有就是丑陋粗俗的不选。
无亲无故的人,心无牵挂,无所顾忌,容易闯出大祸。而那些被抢被拐来的,来历不明,早晚都是个祸害,就算是拟个卖身契,用的是假名你也不知道。还有,就是那些长相刻薄,言语粗俗的,光是看着就让人添堵,更别说是伺候主子了。
牙行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为朱家办事了,不是不好的也不敢往李嬷嬷的眼前送。李嬷嬷把自己看中的人,都写上名字记了下来,回头再一起送进府里,让沈月尘相看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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