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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谦说道路有被大水冲溃之忧,杨护断然不会因为韩谦的一句话,就被牵着鼻子走,当下便与洗射鹏邀富耿文、韩成蒙赶往老鸦岭河坝建设选址实地勘察一番,以验证韩谦所言虚实。
安吉祥是奉旨送太后赐礼来了,自然是不能去凑这个热闹,要随韩谦先渡江去辰中城。
韩谦也是照着规矩,安排负责礼曹及驿传等事的冯翊陪同杨护、洗射鹏、富耿文、韩成蒙四人去老鸦岭。
辰水河谷北面的山岭,乃是武陵山脉往东延伸入辰州境内的支脉,山岭层层叠叠。
其中以高椅峪所在松风岭山势最为崎岖、险峻,南北走向,峰奇崖陡、深沟如渊,往西便与盘龙岭北部的山梁交错在一起,也自然构成思州东北部地区与辰州的分界。
松风岭的地形,与辰水南岸的龙牙山相似,东西延绵六十余里、南北绵延逾五十里的龙牙山,其西部的山形也是格外险陡,自然构成叙州与思州的分界。
而从松风岭往东,也是一道道山丘岭岗起伏,但地势相对要平缓许多,最高峰甚至都只有松风岭主峰的三分之一高,也是辰中县在辰水河谷北部重点开发的区域。
在这个区域目前暂时划出五个乡巡检司,利用新修的北岸驿道,将这五个乡衔接起来,老鸦岭所在便是其中之一。
进入老鸦岭乡的范围之内,驿道主要修筑在地势较低的河谷平原之上,沿辰水有一些村落分布。
有一座南北向的浅谷从北面的山岭深处,延伸到辰水北岸的驿道前。
韩成蒙他们勒马驻足在谷口,看到浅谷里有一条近十丈宽、但河床在初秋时节便已差不多干涸见底的溪河,从一座木桥下流入辰水之中。
韩谦所说的河坝就是在这条溪河的上游方位,一旦垮塌,木桥及前后的驿道都会受到大水的冲击——这一段驿道也用拒马封锁起来,道旁竖有危险禁行的标识。
有一条新修的道路,沿着溪河的东岸,直接拐入浅谷的深处。
冯翊带着杨护、洗射鹏、富耿文、韩成蒙,在扈从的簇拥下,折往老鸦岭深处行去。
这时候韩成蒙等人更能清晰的看到浅谷之内的地形。
在两侧山岭的夹峙下,浅谷大约有五六百步开阔,但由于溪床很浅,浅谷里到处都有流水冲刷过的痕迹,没有办法进行耕种。
看沿路分布的一些工地,再结合冯翊的介绍,辰中县有意在上游建一座溢流堰,调节这条名为青竹溪的河流,在丰枯期的水位。
这样的话,溢流堰下游这段长近十里的浅谷,才有疏浚河道、修建堤坝的价值,后续还将有开垦三四千亩良田的潜力。
更不要说溢流堰建成后,水流稳定,下游沿溪岸才能够建造更多利用水力作业的工坊。
这也是辰中县在辰水北岸今明两年重点建设的区域之一。
富耿文对这些多少还感点兴趣,但在杨护、洗射鹏二人的催促下,众人很快便赶到河坝修建工地。
这是一处地形更狭窄、开口不足十丈宽的山谷隘口,溢流河坝也大体建成。
溪河在这里被拦腰截断,下游几乎断流,河坝之上却拦截出高出平地近五六丈的悬湖来,而从隘口往里,波光潾潾,葫芦形的湖面差不多有上千亩之广。
看到这一幕,富耿文、韩成蒙都相当的震惊,看沿湖有不少被淹没的树木,还从水面下露出树梢来,都证明这是一座刚刚被拦截出来的大湖。
陈景舟到广德府出任知府事,富耿文见广德府的形势发生微妙的转变,便借到吏部述职的机会,赶到金陵,得知政事堂重新启用湖南行省,并在行省专设一司管辖西南诸羁縻州的事务,都没有等他特意去活动,吏部先找上门询问他的意愿来。
重新启用湖南行省,所用之人,如黄化、吴尊、陈凡皆是江东世家宗阀的代表人物,就延佑帝及政事堂诸公的意思,也是想着东西互制,既依赖世家,又避免世家过度坐大。
富耿文想着从广德府脱身,便顺势接受了新职,与原本就是湖南行省属吏、一直都没有在中枢六部司院谋差遣的韩成蒙,马不停蹄的第一时间赶到叙州来。
不管是道听途说也好,还是从安吉祥等人嘴里听闻,富耿文自诩对西南诸羁縻州还是有些了解的,但随随便便看到一座这么大规模的人造悬湖出现在面前,他多少有些发蒙。
“就是这座河坝建造出了问题,”冯翊以一副极了解情况的姿态,跟杨护、洗射鹏、富耿文介绍道,“上个月初,河坝中部便出现多处渗漏点,整体结构不稳定,发现这个情形之后,很快就将下游修造河堤的工匠都撤了出去,将道路都封锁起来,禁止人畜进入——沿路过来你们也都看到遗弃的工棚。要是能挨上一两个月,等入冬后雨水减少,水位降下去,才有可能组织匠工修缮,但也保不定河坝什么时候会垮塌,而一旦垮塌,上千亩的湖水倾泄而下,被冲毁的绝不仅仅是下游的那座木桥。”
从下游溪谷撤出以及渗漏的情形看,河坝出现问题绝非一两天的事情,不过,在杨护的眼里,整件事绝非巧合这么简单,只是他又看不出破绽出在哪里。
冒险通过这段危险驿道?
看冯翊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浅笑,杨护心里微微发寒,就担心他说服洗射鹏冒险通过这段驿道时,河坝恰恰就“极凑巧”的垮塌了。
他敢冒这个险,洗射鹏敢冒这个险?
再说了,悬湖水位高差将近五丈,河堤拦截的又是上千亩之广、不知道多少深的湖水,看着就叫人提心吊胆。
“诸位大人,是先随我去辰中跟韩谦、安大人碰面呢,还是怎么说?”冯翊见富耿文、杨护等人担心害怕的样子,笑嘻嘻的问道。
这河坝是没有彻底修成,原本在别处还有一条临时引水渠,能将溪谷里的水从西侧的峡谷里引流出去,但上个月就提前将引水渠填上,悬湖水库开始蓄水,几场秋雨一下,悬湖便成。
韩谦想的就是辰州番营过境,能有借口吓阻到他们。
不要看河坝上方的湖面极其开阔,但河坝所实际承受的压力,只跟水位高度有关。
而河坝外侧看有五丈高,但内侧座落在一截断层巨岩上。
之前青竹溪流经这里,形成三丈余高的迭流,内侧水位的实际深度只有六米。
整体来说,这条河坝的修筑难度不高,即便提前蓄水,也没有什么危险。
不过,不要说水压与水深的关系了,河坝所处的石隘地形,杨护、富耿文、洗射声都完全不知道细节,韩谦还真不信吓不住他们。
杨护看向富耿文、洗射鹏,他赶到金陵请旨就拖延了两个月,他们要是不敢沿北岸驿道西进,一旦耽搁下来,谁知道韩谦及叙州众人后面还会想出多少妖蛾子出来。
而且担心北岸驿道会受大水冲击不敢走,从辰阳调战船过来走水路绕过去也不现实。
毕竟大水冲泄下来,会在辰水里形成极大的浪涌,辰州所造的中小型排桨船,很难抵挡大的浪头冲击。
等从下游调过来,先渡辰水到南岸,从南岸驿道绕过来,多渡两次江,耽搁三四天?
冯翊不吭声,韩成蒙也有意避嫌没有凑上去。
杨护、洗射鹏、富耿文三人商议片晌,最终还是决定由洗射鹏率番营精锐今晚先在北岸驻营,着杨护、富耿文、韩成蒙三人先随冯翊渡过辰水,去辰中跟韩谦、安吉祥会合。
他们心想安吉祥代表陛下,富耿文代表湖南行省,韩谦怎么都不可能做得太过分、太明目张胆……
…………
…………
安吉祥先随韩谦到辰中,待冯翊与杨护、富耿文及韩成蒙过来,天色已暗下来,一直在等到韩谦特意安排的夜宴过后,住回到驿馆里,才有机会问杨护、富耿文到老鸦岭修坝现场实地勘察后的具体情况。
“河坝悬高五丈有余,积湖千余亩,坝体中部有多处渗透,也非近日才出现的问题,下游人畜都已经撤空。辰州番营要走这段路,确有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而一旦发生意外,有些事真就难说了。”富耿文蹙着眉头,跟安吉祥说道。
对富耿文在安吉祥面前的说辞,杨护是难以满意的,他更希望富耿文能直截了当的指出韩谦居心叵测来。
不管杨护满不满意,富耿文他只能这么说。
重新启用行尚书省,并设都护司管辖西南诸羁縻州事,朝廷加强对西南诸羁縻州特别是叙州的控制意图,是不言自明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即便陛下对黔阳侯猜忌极深,种种措施皆是要制衡住叙州,但陛下内心深处是真希望叙州有变,还是希望叙州没有变?
富耿文十八岁起就在县里为吏,迄今已经有十三四年的历练,也早就悟透这里面的不同与微妙来。
在广德府时,几乎所有世家宗阀都为尚文盛的死群情汹涌,他也是身不由己配合从事。
不过,这时候,在黄化这些人物没有给他直接施加压力之前,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怎么都要先想着平息事态,才有可能对他自己更为有利。
他随意捕风捉影的激化事态,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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