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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虎涧关十三四里许的高椅峪,三面山崖环抱、一面踞跨四五丈深的山涧之上;地形上像一张嵌入武陵山脉东南斜坡深处的巨大椅子,遂有高椅峪这样的地名。
虎岩溪从高椅峪前面流淌而过,于八九里外劈开一座名为青牛背的大石崖流入辰水。
不要看青牛背左右的辰水犹有三四十丈宽,入夏河水涨上来后,水势相当辽阔,但从青牛背往上游三四里有一处武陵山脉南麓的错层地形带。
辰水流经这里,叫恶虎滩,里许长的河段,不仅上下游有近十丈的高度落差,河道里更是礁石杂错,仿佛千刀万刃倒插入湍急的河水里。
即便是夏秋雨水丰涨期,舟船也压根不要想能通过恶虎滩。
而恶虎滩两侧的石山高峻险峭,飞猿难渡。
通常说来,从辰水下游过来的货物、商旅,会在青牛背下游十三四里处的陈家集码头靠岸,走驿道渡过虎岩溪,从虎涧关进入思州境内。
一年多前韩谦从蜀国返回叙州,霸占鸡鸣寨不让,就着手经营辰水中游地区,第一时间就是征募大量的青壮劳力兴修辰水南北两岸的驿道,除了通过驿道将辰水南北两岸像高椅峪这样的番寨村寨都连串起来,更是进一步拓宽衔接思州的通道。
思州杨氏与坐镇渝州的长乡侯王邕合作,夹攻占据黔江中游的婺僚人势力,其目标还是要打通黔江通道,使川蜀的货物能通过思州流入黔中及湘西南地区。
所以思州杨氏也极力配合叙州翻修、拓宽辰水北岸的驿道,甚至出人出粮修筑了高椅峪以西到虎涧关的驿道。
毕竟高椅峪往西,包括虎涧关在内,都隶属于思州。
恶虎滩难渡,虎涧关便成了从龙牙山北面的辰水河谷进入思州的唯一通道。
虽然虎涧关里外的驿道建在辰水北岸相对开阔的溪谷之上,但夹峙石峰间的虎涧关,却是一条长约里许、最狭窄处仅三四丈的深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年后杨氏与长乡侯王邕便相继攻陷、降服黔江两岸上百座僚寨,打通黔江通道,蜀地的井盐织锦药材等物得以通过黔江进入思州,再往黔中地区疏散,虎涧关驿道也随之比往日倍加繁荣起来,每天都有数以十计乃至上百的牛马车进入虎涧关。
不过,不管叙州与思州的关系多么亲密,思州刺史杨行逢都遣嫡系大将、养子杨守义率八百悍勇番兵驻守虎涧关。
六月下旬已经是盛夏时季,武陵山南麓的气侯却是温润,高椅峪医馆位于村口外,是栋建在一颗四五人合围的大榕树下的破败独院,浓荫遮蔽下,黄昏时凉风习习,赵直贤多穿一身薄衫才觉得正是合适。
高椅峪原本是一座汉夷杂居的村落,有七八十户人家,四百余人,在武陵山深处,村落的规模不算小。
虎涧关驿道以及浮桥就从峪前的坡地通过,现在每日都有不少商旅通过,而有些入夜前赶不及通过虎涧关的商旅,大多到高椅峪来借宿,这使得峪子里像是一座镇埠繁荣起来。
辰中县年后在峪子前面的缓坡建有一座驿站,东西四座跨院连并在一起,三四十间屋舍。
东面的两座跨院,乃是驿站公署以及一座有二十多名将卒入驻的营房,除了巡检捕盗缉私外,还兼管浮桥及左右驿道的修护;西侧两座跨院供商旅借宿,条件没有多好,都是通铺。
谭育良坐在医馆前的一块石头上,能将下方驿站内的情形都看在眼里。
“……老赵,是不是形势又有些紧张起来了?我看辰中县这几天陆陆续续的往下面的驿站增派了不少人手啊!”谭育良见赵直贤在短褂外披了一件打有好几个补丁的破旧布衫走过来,张口问道。
韩谦攻陷鹰鱼寨后,并没有留难赵直贤、谭育良二人,而是将他们二人及家小逐出叙州。
赵、谭二人回到潭州,因兵败遭受到严厉的惩处,被贬到潭州下属的潭阳县担任不入品的小吏。
虽说恰恰是如此,叫他们二人在潭州被攻陷后,逃过全家被押送金陵诛杀的厄运,但两人及家小逾二十人最后还是被当作战俘处置。
两家男丁及年老的妇人都被贬入苦役营,充当修道筑城的奴工,前半年就有四个老人没有能熬得过去;而家里年青的妇女则被贬入乐营。
当世对丁户管理极严,道隘关口都要盘查,赵直贤、谭育良带着几个青壮子弟逃亡容易,却不能将家里那些老弱妇孺丢下不管。
还是赵直贤当年在黔阳教授过的一名医徒,去年年初时到潭阳城采购药材遇到赵直贤,赵直贤与谭育良便拿出早年藏下来的一笔钱物,托这个徒弟将他们及家小从苦役营、乐营赎出来。
韩谦虽然是今年回到叙州才正式颁布废奴令,但之前吸引流民落户的政策一直没有变;两家人到叙州后就差不多摆脱奴籍身份,栖身当时地属辖管还存在争议、地方又相当偏僻的高椅峪。
为赎身,钱物都消耗得差不多,到高椅峪也只够置办一栋院子,两家人近二十口人,挤在仅有六间房子的院子里栖身。
没有田地,赵直贤打通朝南的院墙,开了一家医馆;谭育良则带着两家的青壮子侄,在青牛背码头做苦力,勉强维持生计。
经过这番折腾,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就湮灭,胸臆间留下的仅有对命运坎坷的无限感慨。
赵直贤年岁才过五旬,长期苦读医书,眼力多少有些不济,勉强能看到下面的驿站院落里是多了不少人手活动,但不确定谭育良怎么就判断形势紧张起来了?
赵直贤说道:“前些天说是后面山里发现有铁矿,许是县里想着派人进山开矿吧?”
赵直贤并不觉得驿站这两天多住进二三十个衣着普通的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像是为开矿而来,”谭育良摇了摇头,又问道,“我清晨去码头,你猜我路上遇到谁了?”
“遇到谁了?”赵直贤问道。
“我遇到裴朴。我还想着凑过去打招呼,裴朴都明明看见我了,却硬生生的错身过去。”谭育良说道。
“……”赵直贤微微一怔。
裴朴便是赵直贤当年教授过、又不辞辛苦帮他们从潭阳县苦役营赎身的徒弟。
裴朴乃是黔阳客籍子弟,早年乃是从关中大姓裴氏南迁分出来的一支,他也一直并不知晓赵直贤乃是潭州潜伏于黔阳的密谍,从少年时就跟在赵直贤身边学医,之后也一直留在州医馆任职,前后差不多有十年时间。
即便是赵直贤、谭育良等人被逐出叙州,裴朴及其他十多名医徒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在韩道勋、韩谦父子执掌叙州时,都还继续留在州医馆任事。
“许是乡社里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州医馆的医师下来诊治吧,而裴朴又担心我们的身份有碍,不敢叫同僚或叙州的眼线看到跟我有什么牵扯吧?”赵直贤对裴朴这个弟子还是心怀感激的,要不是裴朴相助,他们现在还是潭州的苦奴,妻女还在乐营遭人蹂躏,在那么繁重的劳役下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
不过,他们身份毕竟敏感,到叙州后就没有跟裴朴联系,以免牵累到他;甚至他们在高椅峪落户,也没有写一封信给裴朴,没想到裴朴此时就在下面的驿站里。
不过,裴朴不相认,赵直贤也能理解他的难处。
谭育良摇了摇头,说道:“我总觉得气氛不一样——我看裴朴身边有四五个人,文质彬彬的样子,有可能都是州医馆里的医师。老赵你说这犄角旮旯之地,有什么疑难杂症需要州医馆派出五六个医师同时出动?再说,你开的这家医馆里,也没见有什么病患登门啊?”
“……”
听谭育良这么说,赵直贤也意识到是有些问题。
虽说韩谦治下的叙州,极重视用新法培养医师、医徒,但早年叙州三县加起来,在赵直贤麾下也仅有十二三医师、医徒可用——县里没有专门的医官——这两三年再加大力度培养,目前全州七县合格的医师加起来,顶天也不到百人。
辰中县作为新的州治,医师人数要多一些,也就二三十人而已。
除非是出现大的疫情,要不然很难想象会同时派五六名医师到这么一个犄角旮旯之地来。
倘若不是医师,而是执行其他任务的文吏,那就更说不通了啊……
那个人此时更应该为金陵的风声鹤唳头痛着吧?
赵直贤站起来眺望远方,就见里许外的驿道有一队似奴工打扮的人马,正往虎涧关方向行走,速度不慢,似乎要赶在天黑前进入虎涧关——虽说杨氏加强对虎涧关的防御力量,但与叙州的关系一直都很平静,遣奴工到叙州境内劳作以赚钱粮的事,也一直都没有断过。
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似乎又很平静。
这时候听到老妻在院子里喊他们回去吃饭,赵直贤跟谭育良说道:“俊娃子前些天采摘山果酿了一坛果酒,这两天能开坛喝——你家谭丘午前进山猎了一只狍子,闻着香气,这时候也应该煮熟了——走,到我屋里喝两盏去。”
不管怎么说,即便日子再艰苦,他们好不容易摆脱奴籍的身份,也算在高椅峪安顿下来了,外面形势什么的,跟他们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谭育良惆怅的眺望不远处的驿站一眼,心里似有不甘的微微一叹,撑着膝盖与赵直贤往泥墙斑驳的院子里走去。
谭育良的两个儿子谭朗、谭丘,与赵直贤在苦役营被打断左腿的三子赵方城,正捣泥修补西院墙缺口——置办下这栋院子时,破落得不像样子,这两个月修修补补却也像个样子了,至少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
赵直贤、谭育良招呼三个小辈也进屋吃饭,又将在院子里打井的谭育良堂弟谭修群喊上,将前些天摘山果所酝的酒取出来开坛,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叙州的夏季虽然谈不上多炎热,但买不起盐,猎得一只狍子没有办法保存,只能都剁成块拿山椒等物炖烂。
回想过去两年时间里的艰难,即便果酒不烈,喝过一会儿,赵直贤也是觉得老眼昏迷。
“……”谭育良霍然站起来,赵直贤一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便见谭育良两个儿子谭朗、谭丘及堂弟谭修群也都警惕的站起来。
推开门,不知道何时对面西厢房的房顶站有三道黑影,腰挎长刀,手里端持着强弩。
谭朗、谭丘迅速将有豁裂口的木门关上,没有兵刃,他们将条凳抄在手里,贴门而站;谭修群则迅速退到内侧,捅开西墙窗户的蒙窗纸,看到西面峪口处的山嵴上还有三道手持刀弓的人影。
赵直贤惊惧的坐在那里,他这时候也能听到院门被人打开,似有八九人径直走进院子里来,隐隐有甲片簇动的声音。
“师父,是我。”裴朴的声音在外响起,轻轻叩响门扉。
裴朴之前不相认,这时候却带着这些甲卒登门?
赵直贤与谭育良相视一眼,知道不管裴朴什么来意,他们都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示意谭朗、谭丘将手里的条凳放下来,打开柴门,赫然看到韩谦站在月色之下,朝里面看过来。
“赵大人、谭爷,好久不见了啊,”
韩谦施施然拱了拱手,便径直朝屋里走进来,看着破木桌上摆放凌乱的碗碟,笑道,
“听说谭爷的二公子今日在山里猎得一只肥狍子,我与冯缭、郭荣住在下面的驿站闻到香气,便猜是谭爷与赵大人将这只狍子炖熟了,带了坛好酒过来换肉吃——幸好我们赶得及时,狍子肉还没有吃干净……”
韩谦与郭荣、冯缭拖了两张条凳坐下来。
医官裴朴怀里抱着一坛酒,颇为震惊的看着屋里的一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看裴朴毫不知情的样子,很显然即便他清晨时认出谭育良来,也没有去跟韩谦通风报信,实是他们落户高椅峪之后的一举一动,很早就落在叙州的监视之下。
赵直贤想起他们以往的敏感身份,只要韩谦对他们有一丝起疑,便是人头滚滚,吓得脸色苍白,与谭育良、谭修群扑通跪到地上,诉说道:
“罪民寄身叙州,一是实属迫不得已,二来念着大人治下叙州可谓是世外桃源,绝无其他异念,也与他人绝无半点关系,还请黔阳侯明察。”
其他侍卫没有跟着进屋,孔熙荣、郭却、奚发儿三人也守在门口没有走进来,但手却按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屋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赵直贤乃是文吏,潜伏叙州当了好几年的医官,其子女也都跟着学医、学文,手无缚鸡之力,但谭氏却是潭州传承好几代的将门之家。
一家三十余口被押送金陵诛杀的潭州司兵参军谭宪,乃是谭育良的族叔;于鹰鱼寨(中方城)城头死于孔熙荣戟下的谭铁,乃是谭宪之子。
谭育良与谭修群虽然是谭氏的旁支,他们与谭育良的二子谭丘、谭朗以及谭修群之子谭文林,皆是以一敌十、精通技击的好手。
虽然谭育良、谭修群及子侄没有兵刃在手,但孔熙荣、郭却还相信他们真要暴起伤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没有裴朴相助,你们怎么可能从潭阳县赎身,再落户到高椅峪来?”韩谦问道。
听韩谦这么说,裴朴吓得双腿一软,也扑通跪地,哀声诉说道:“去年年初卑下途经潭阳,看到赵医官身陷奴营,孤苦伶仃,不忍心才出手帮他们赎身,绝无异念,也绝非受他人差遣!”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韩谦挥了挥手,说道,“没有我的授意,裴朴你怎么可能跑去潭阳采购药材——没有冯缭暗中帮着打点,你以为真就这么容易能将赵大人、谭爷他们两家二十多口人赎出潭阳?”
韩谦伸手将裴朴手里抱着的酒坛子拿过来,都怕他不小心给打了。
待冯缭、郭荣将赵直贤、谭育良、谭修群等人搀扶坐过来,韩谦又示意冯缭找几只空碗过来,他便亲自揭开酒封依次倒上酒,说道:“原本不想这么早就过来惊扰赵大人、谭爷,但谭爷今早撞见裴朴,黄昏时又坐在医馆前盯住驿站看了好一会儿,相信以谭爷的毒辣眼光,多半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免得谭爷仓促间做出什么叫大家都不开心的错误决定,我便上来与赵大人、谭爷喝两杯。”
谭育良背脊一股寒意窜上来,即便坐下来,也不敢坐实了,虚着半个屁股听韩谦说话。
不知道赵直贤心里是怎么想的,谭育良怎么可能甘愿真就带着自幼练就一身好武艺的子侄,在码头做一辈子苦力,子子孙孙皆做一辈子挣扎在最底层的赤贫平民?
从潭州赎身后,之所以选择在当时还是辰叙思三州皆不管的高椅峪落脚,除了便于隐藏以往的敏感身份外,谭育良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一些观望三地形势以便投附的想法。
要说投附,谭育良之前心里也是将思州杨氏视为首先目标。
而之所以将叙州排斥在外,实在是双方恩怨纠葛太深,他不觉得跑上门主动投附叙州,真会受到待见。
却没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叙州的监视之下;而他们能到高椅峪落脚,也是出自韩谦的安排。
赵直贤又不是蠢,当然能猜到韩谦说“谭育良可能会做出的错误决定”意指什么,这会儿也多多少少有些坐不住,很显然在韩谦的眼里,他们并不能算是“老实人”。
“叙州已是到了用人之际,你们都加入叙州为我所用吧。”韩谦说道。
听韩谦这么说,赵直贤、谭育良、谭修群对望一眼,又忙不迭的跪到地上,一齐叩头道:“大人不计前嫌收留我等,赵直贤、谭育良、谭修群愿誓死效忠大人,至死不渝!”
谭丘、谭文林、谭朗、赵方城等两家子侄辈也都一起跪下叩头。
“坐起来说话吧!”韩谦走过来,将赵直贤、谭育良、谭修群三人搀扶起来坐下来。
桑木打造的方桌坐不下太多人,韩谦独坐一面,郭荣、冯缭身份也高,独坐两侧,赵直贤、谭育良、谭修群挤坐在韩谦的对面,谭丘、谭文林、谭朗、赵方城等两家子侄站一旁。
韩谦饮了一口酒,说道:“高椅峪临近渡口,码头车来人往,赵大人、谭爷对金陵近日来的风声鹤唳,也应该都有所耳闻吧?”
“是有所耳闻,但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毕竟是辨不得真假。”谭育良看了赵直贤、谭修群一眼,心想既然韩谦刚才点明自己不是太安分老实,便稍稍坐直身子,由他来回答韩谦的问话。
“周瞎子说给你的话,只真不假,只是不便说得太过详细而已。”韩谦说道。
谭育良震惊的看向韩谦,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半个月前到码头做苦力、说是虐杀战俘而遭清退的老卒周瞎子,竟然也是韩谦特意安排的人。
韩谦不理会谭育良的震惊,继续说道:“广德府现在风声鹤唳,陛下与朝堂诸公都怀疑我在那里做了手脚,此时要借刺杀案将广德府翻个底朝天,甚至还有些人有意不惜激起民乱然后驱兵镇压,以除心腹之患。我不忍看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江淮大地再起战火,但我人在叙州,陛下又不信我,实在是远水难灭近火。现在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在这里搞出些动静,叫朝堂诸公看到民乱有如星火燎原的威势之后,能叫他们在广德府的动作多少有所收敛……”
“大人要拿下思州吗?”谭育良疑惑的看着韩谦,直觉告诉他,韩谦是要拿思州下手,但他想不明白韩谦要怎么拿下思州。
思州地处武陵山南麓,地形险峻,不要说思州其他地方了,仅仅就虎涧关就极难攻陷。
思州杨氏经营其地前后已有数代人,之前兵力还稍弱一些,但在他们与渝州王邕合作攻陷黔江两岸的诸僚寨之后,实力大增。
叙州进行大动员,将当前的州营从三千人扩编到八千人甚至一万人,应该是有把握攻陷思州的。
不过,问题在于叙州处于四面受孤立、警惕的局势之中,以及叙州的财赋,却又大半依赖于对外界的商贸流通。
叙州倘若要进行大动员,西南的业州田氏以及北面的辰州洗氏,又怎么可能坐看叙州吞并思州而无动于衷?
更何况思州也是归附于大楚的羁縻州,韩谦真要举兵对思州下手,不是正好落下兴兵作乱谋逆的罪名,给朝廷增兵辰州、讨伐叙州的借口?
到时候韩谦即便有把握守住叙州的几个关键隘口,但业州田氏以及辰州洗氏联合从邵州及朗州增援过来的楚军,封锁住叙州与外界联系、沟通商贸的通道,叙州也绝对不好受。
到时候,叙州就算是拿下思州,还能剩下多少财力,去维持八千到一万人左右的精锐兵备?
另外,据黔江下游的渝州以及渝州背后的蜀军,也绝对不会愿意看到思州被叙州吞并的。
“不管怎么说,辰、叙、思、业等州都归附于大楚,他们不兴叛乱,没有朝廷的令旨,叙州实在是没有道理对思州擅兴刀兵。师出无名是一方面,而虎涧关又有万夫莫开之险,叙州兵马再强盛,想攻下虎涧关也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所以要拿下思州,叙州不会直接出兵,只能从别处想办法,”韩谦慢悠悠的说道,“我这么说,你们可能猜到我的意图?”
“大人是要我们潜入思州,领导平民掀起暴动?”谭育良震惊的问道。
赵直贤反应稍稍慢一些,这时候也恍然明白过来。
叙州必然已经在思州埋下平民暴动的种子,甚至早就派出了一批像周瞎子这样的好手潜伏进去,但叙州不想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不想与大楚撕破脸直接进行军事上的对抗,就不能是叙州的嫡系将领站出来主导暴动。
更不要说叙州直接出兵攻打思州了。
韩谦是要他们站出来,主导暴动——他们此时投效韩谦及叙州,但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是跟叙州没有半点瓜葛的。
“怎么样,有没有胆量搏一把?搏成功了,谭爷可就是新任的思州刺史啊!”韩谦微微敛起眼眸,问道。
“谭育良不敢有任何奢想,此生能效命于大人麾下,死而无憾也。”谭育良推桌站起来,便要再度行跪拜大礼,以表明他没有半点窃居思州刺史之位的野心。
赵直贤、谭修群也不傻,不要说他们领导暴动,会直接有一批忠于叙州的基层武官相助,等暴动进行到一定程度,韩谦甚至都可以借镇压暴动的名义出兵进入思州……
“好!”韩谦上前搀住谭育良,从冯缭手里接过一份文书,交给到谭育良的手里,“这是行动纲要——更具体的细节,我们走后,周瞎子会跟你们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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