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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太妃与潭王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春十三娘低下头,嘴角抹起一笑看向姚惜水,见她神色淡然,却是要比自己更沉得住气。
待潭王陪着太妃到园子里说些体己话,春十三娘守在院子一角,问姚惜水道:“你看太妃与殿下现在关系都和睦啊,你怎么还崩着一张小脸?”
姚惜水看了一眼在远处说话的太妃与潭王,心想潭王与太妃除了母子之情,又幽居深宫相依为命十三年,只要她们这边不咄咄逼人,能够以柔克刚,潭王是不可能轻易摆脱太妃的隐性控制,但叙州那位又岂是好相与的人?
想到这里,姚惜水轻叹一口气,说道:
“这两年岳阳、潭州的熟练船匠都被韩谦收到叙州去了,筹建五牙军,要造更多的战船,还是要从叙州购船;而这次渝州又从叙州购置大批战械、战船,我们看似将韩谦牵绊在叙州,但要是这些状况不改观,还是没有办法将他的触手斩断在岳阳之外。”
张平到叙州出任监军使时,姚惜水与春十三娘也曾在一起在叙州住过一段时间,虽然春十三娘总是满心嫌弃叙州乃穷山恶水之地,恨不得早一刻离开叙州,但姚惜水还是能看到叙州巨大的变化以及所蕴藏的巨大活力。
也许是她与韩谦纠缠更深吧,也许因此她对韩谦了解更深,心想夫人及太妃她们还是太轻视韩谦了。
原马家所治的潭州水营曾名五牙军,岳阳城献时,龙雀军收编一批水营降卒及战船,并在此基础上,由岳州刺史、右龙雀军副都指挥使高承源负责筹建水营,水营编制是放在右龙雀军之下。
即便不考虑进攻金陵,湖南九州控江扼湖,也有水营独立成军、扩大营伍的需要。
岳阳|水营扩编为五牙军,除了征调兵户健勇操练水事外,还要补充一批战船。
削藩战事期间,原马家建于岳阳、潭州两地的造船场,都在城外,龙雀军兵临城下之前,潭州军就先将这些城外的建筑设施摧毁掉,战后过去才这么短的时间,怎么都无法恢复旧观。
更主要的,在攻下岳阳、潭州两城后,一批造船匠工甚至多年储存的大量造船木材都被韩谦接到叙州去,用以扩大五峰山及临江造船厂的规模。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金陵会发生那样的惊天巨变,谁都没有想到金陵、江州乃至巢州的造船能力,都落在安宁宫的控制之下。
在周元主持下,岳阳年后紧急建成的造船场,缺少熟练的工匠,也缺乏阴存数年的脱水木料,目前只能够修缮一些船只,根本没有能力造船。
不管他们心里再不爽,这次要筹建五牙军,新增添的上百艘大小战船,都要从叙州新购。
除开战船之外,主持行台工部的周元以及韩道昌等人,也将匠作院的事务承揽过去,没有另设将作监。
匠作院在岳阳、潭州隶有上万名官奴婢,专司治铁、治铜铸币、兵甲铸造、战械弓弩修造、城池修筑等事,城池修筑且不说他但匠作院所造的兵甲战械弓弩等,品质就是要比叙州出产的差一大截。
普通兵卒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什么话语权,甚至低层武官的意见也不用考虑,但在匠作院及叙州所出兵甲战械上做选择时,谁都无法忽视营指挥使及都虞侯一级将领的牢骚满天。
匠作院也没有办法,强行将叛军将吏的家小贬为苦役、贬为官奴婢,人数虽多,但不能改变极度缺少大匠、匠师及熟练工匠的弊端。
而侯爷放弃秋湖山在撤往润州时,虽然两千多匠工都受到重点照顾,没有被安宁宫的兵马截去,但两千多匠工加上家小眷属上万人,想要都绕过金陵、池州、江州、宣州等安宁宫控制的区域,迁入湖南,还是极其困难。
而事实上,秋湖山匠坊这几年所培养出来最精良的百余匠师、匠工,在密划削藩战事之时,就已经被韩谦带去叙州了。
当然,姚惜水更不会忘了秋湖山匠坊就是韩谦一手打造出来的。
而像季希尧、陈济堂这些极有培养潜力的匠师、工师,更是早一步被韩谦安排到叙州扎根下来。
甚至在攻下潭州之后,原先受马家所控制的那批匠工,其中最精良的数十名匠师、工师也被韩谦讨要过去。
攻下潭州,上上下下都陷入一片狂欢之后,大家都满心等着金陵的封官赏爵,谁也会细辨潭州之前受马家控制的数千官奴婢里谁比谁更重要?
虽然前朝中晚期藩镇割据争雄百年,各家对城池修筑、兵甲战械修造都极重视,但匠工的地位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提高。
为了方便使用与控制,各家甚至直接将大批的匠工贬为官奴婢集中处理,或者说所辖的匠坊、手工作坊之内只用奴婢。
贸然攻下一方势力,又有几人会想到从对方所控制的奴隶里挑选贤能?
周元即便掌握行台工部,负责兵甲战械的修造修缮,也只能从叙州采购一部分优良兵甲战械,以平息各级将领的怨气。
她们沾沾自喜,以为用丁忧服丧之事将韩谦牵绊在叙州,又授韩谦叙州刺史之职,令韩谦再难直接干涉岳阳的事务,但除了冯缭、杜七娘、林海峥、冯宣等人就在殿下身边,韩谦还以其他更悄然无声、更难拒绝的方式,在影响着岳阳,令谁都无法摆脱他,更不要说内府的宫女、内宦都人人争购轻薄细腻、透气好用又物美价廉的黔阳布作衣袍。
潭王与清阳郡主的大婚之日,姚惜水心头都压着淡淡的忧虑,与春十三娘一起伺候在太妃身边。
一天很快就度过去了,天色已深。
慈寿宫这边,里里外外用上百盏明角灯点燃后挑挂起来,将偌大的庭院照得通明如昼。
听着长信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殿下与清阳郡主已经送入喜房,姚惜水松懈下一口气。
春十三娘这时候从寝殿走出来,风情万种的伸了一个懒腰,但奈何这边除了宦官便是宫女,没有人会被她的风情撩到。
虽然慈寿宫拥有独立的仪仗、宿卫兵马,但选编上千嫡系精锐,都由李冲、韩钧两人作为左右典军率领,驻守在慈寿宫东北角的营房里。
这部兵马除了宿卫慈寿宫外,还控制除崇信、崇礼、崇仁、崇义四大正门之外,能够进出王城的一座不起眼的侧门。
“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春十三娘伸着懒腰看向姚惜水,娇媚容颜略带自嘲的问道,“你说殿下以及韩谦他们知不知道清阳小婊子,其实跟咱们一样都是神陵司的余孽啊?”
姚惜水耸耸肩,这些年谁又能真正看透过韩谦?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不是与前朝神陵司有瓜葛,现在又有谁会在意?
即便是神陵司的余孽,整天忙着争权夺利,又真有几个人还念念不忘想着雪恨复国?
姚惜水待要与春十三娘带着侍女返回她们居住的班院,便见李冲带着韩钧急切的闯进来,将他们拦住:“发生什么事情?”
“太妃与宫使睡下没有?”李冲焦急的问道。
“太妃已经睡下,夫人在西面的班院,不知道有没有睡下,发生什么事情?”姚惜水看李冲手里捏着一张沾有蜂蜡的薄纸,问道,“是哪里紧急传来的密信?”
“楚州兵马在润州西大败徐渚所部!”李冲说道。
徐渚作为徐氏族人,乃是安宁宫的嫡系大将,金陵事变前出任巢州兵马使,事变发生后第一时间率一万精锐先从巢州渡江进入采石,然后沿江东进金陵,与安宁宫及东宫所控制的兵马会合后,受封龙武将军、都督润州及扬宣诸州军事,可以说是安宁宫派出拦截楚州兵马从润州方向进攻金陵的先锋大将。
在整编归附的禁军及侍卫亲军后,目前安宁宫在金陵所直接控制的兵马达到十一万,主要分为三部。
一是以镇远侯杨涧为首的楼船军两万水军将卒,杨涧在金陵事变后,最终还是选择保存宗室,将家小送回金陵城里,他率楼船军驻扎在金陵城东北的镜仙湖水师营地。
一是徐安澜统领的宿卫亲军两万,以太子嫡系府卫为主,目前主要负责宫城及皇城的卫戍。
而所收编的禁军、侍卫亲军,拆散掺入徐渚率领渡江过来的巢州兵马以及温暮桥、温博所掌握的兵马之中,重新编就南衙禁军,人马最多,总计录得七万禁军将卒,以枢密副使牛耕儒为诸军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以徐渚、温博为副将,实际统领南衙禁军。
姚惜水她们随太妃王婵儿、郑畅等人刚到岳阳时,温博率四万南衙禁军守御除皇城、宫城之外的金陵城,而徐渚则率另三万南衙禁军进驻到宝华山东南麓的静山庵一线。
而当时信昌侯李普占得润州城,与楚州前锋兵马会合后,联兵有两万精锐。
虽然徐渚所部兵力占优,但军心不稳、人心惶惶,却也不怕他敢率三万南衙禁军去围攻润州城。
不过,等信王杨元演率楚州主力精锐渡江后,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对徐渚所部发动试探性的进攻,并会千方百计的取得胜果,这样才有可能震慑住金陵附近的州县暂时保持中立,不听从安宁宫的号令,也令安宁宫难以从附近的州县抽调钱粮与丁壮。
而寿州兵马动作稍慢,楚州兵马从两个月前就丝毫不顾驻扎徐州方向的梁军,主力就悍然南下,只要信王杨元演在润州集结的兵马,超过三万,与徐渚头一仗,怎么看都是能占便宜的。
问题关键还是看徐明珍率寿州兵马渡江之后。
“要是信王率楚州主力渡江,又有侯爷与之联兵,重挫徐渚是当然之事,也是好事,你们怎么一副惶然的样子?”春十三娘仿佛藏有秋水横波的美眸,瞥向李冲、韩钧二人,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般模样。
“楼船军封锁长江下游的水道,楚州兵马主力一直都无法渡江南下,是信王杨元演仅率八百银戟卫卒先渡江到润州与楚州军前部及我父亲他们会合。信王敦促我父亲从润州出兵,我父亲劝阻不得,极为勉强的与其并行出润州,往宝华山东南而去。徐渚率三万南衙禁军出静山庵寨,与我父亲及楚州前锋兵马在静山庵东南接触激战,我父亲他们将要抵挡不住之时,信王亲率八百银戟卫卒拦腰杀出,直接冲入南衙禁军中军阵,在阵中斩下徐渚的人头,令三万南衙禁军大溃!”李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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