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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迟婢还乡。
比起陈登从琅琊郡来颍川上任,随从奴婢就带了近百人的豪族气势,迟婢还乡的气派就颇不如之了,奴婢只带了四五人,随行的车辆也只有三四辆,除了迟婢所坐之车以外,剩下的车中,主要放的是些礼物,用来送给家乡的宗亲故好。礼物也都不是什么特别昂贵的东西,有的是迟婢从昌邑到许县时,随行带来的兖州当地的特产,有的是跟着他们一起从昌邑带到许县的,原本荀贞家中仓库所存的些绸缎布匹。随行队伍中,人数最多的是荀贞抽调出来护从迟婢还乡的兵士,都是荀贞的亲兵虎卫,共有一屯,五十人,为首之人乃是於禁。
这次勤王讨贼之役中,於禁除了鸿门亭一战中,在已胜追敌时,立下了些许斩获的功劳以外,其它时候主要是护卫荀贞,没有上战场,所以他所立之功,比起浴血前线的将士们那是少了很多。不过,荀贞在给朝中上表请封有功将士的奏章中,也把於禁的名字列入了其中。
於禁现被朝廷正式任命为都尉。
都尉此官始自於战国,当时的都尉略低於将军,至本朝,都尉已经是一个普遍的武官军职,许多官名中都带有都尉二字,不过高低、品秩却有不同。如皇帝的近侍官员中有奉车都尉、轻车都尉、驸马都尉、骑都尉等,俱是比二千石的高官,又有朝廷的职事官,如衡水都尉、治粟都尉、搜粟都尉等等,这类都尉的官职也不低,亦是比两千石;但也有品秩低的,於禁被拜的这种都尉,包括荀贞军中荀敞等人所任的都尉,品秩就比较低,这类都尉既非近侍,也非职事,而只是部队里边的中级军官,带兵打仗的,皆秩六百石。
荀贞已经对於禁说过,再有战事,就会把他外放出去。
这个消息当真是个好消息。
护卫在荀贞的身边,待遇固然好,而且不怎么危险,升迁的速度也不慢,可是於禁也有他的理想,又岂会一直甘心只在荀贞身边做个亲兵的头领?毕竟在荀贞身边的话,升迁是有天花板的。他也想被拜将、封侯,是以得了荀贞的许诺后,於禁的干劲顿时越发高昂了,满怀期待,渴望下一场战争的到来。——对於部属,恩情厚抚以外,总要让他们看到更美好的未来,总要让他们充满更美好的希望才行,只有如此,才能巩固他们的忠心。
背后里,於禁也曾想过,荀贞忽然於此时对他说,准备把他外放出去让他领兵,而且在给朝廷请功的时候,还不忘把他的名字添上,——要知,他於勤王此役中的功劳,其实并不是很大,那么,这其中的缘故到底是因荀贞看在他自投到帐下以后,就一直鞍前马后的尽忠竭力,还是因为他点拨典韦开窍,把邹氏献给了荀贞之故?
这般心思,於禁也就是琢磨琢磨。没法对外人说,也不敢提的。
话说回来,荀贞令於禁护送迟婢还乡,下这道命令时,其实没有想太多,却亏得迟婢并不知道邹氏之被献给荀贞,是於禁给典韦出的主意,要不然这於禁护送迟婢还颍阴去的一路上,恐怕迟婢要没少给他白眼了。
颍阴、许县接壤,两座县城只间隔不到六十里地远,迟婢一行又是轻车简从,给迟婢坐车驾辕的且是好马,兼又於禁及其所领的这屯虎士亲兵,悉是健儿,打仗的时候,一天急行军个一两百里地都不在话下,是以行速甚快,上午出的许县,刚过正午,就见颍阴县城在望。
於禁到迟婢车边,向迟婢报告:“夫人,前头就是颍阴县城了,不知夫人是回府还是归宁?”
荀贞家在颍阴县城里头,迟婢家在城外乡里,故此於禁有此一问。
於禁的一声“夫人”叫得迟婢心中颇是欢喜,车内回答他,说道:“家里现下又没有人,夫君也没有和我一起回来,便是回去了,亦是冷冷清清的,就不进城了。”
於禁恭敬应是,又喊了一声“夫人”,说道:“是,夫人。”
迟婢愈是欢喜,深觉於禁伶俐,寻思探亲完了,回到许县,得帮他在荀贞面前说几句好话。
要知荀贞的正妻是陈芷,迟婢只是一个妾室,“夫人”二字她是担当不起的,但陈芷没有跟着同行,且又没有别人在,是以於禁乃拍了迟婢这么个小小的马屁。迟婢当然也甚是受用。
车马径向城外迟婢家所在的乡里而行。
行约十余里地,於禁远远看见对面来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约有三二十人,赶着十余辆大车,大车上堆满了货物。远观这些人的打扮像是商队,可待稍近再看,却又不像寻常商队。於禁注意到他们的头上的帻巾上、穿着的衣服上,还有车马身上都有许多尘土,车轮上更是积了不少的泥土,显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而至此处。
正好行在这支队伍最前的两人在说话。
声音飘入於禁耳中,於禁听他们中的一个说道:“这里是颍阴,再往前边就是许县了。”
另一人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於禁这支队伍,说道:“快些传话下去,靠到路边,给贵人让道。”
两人的口音,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不是豫州口音,於禁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口音,一时想不起来,却是又走了三四里远后,於禁猛然想起,类似的口音他在文聘、韩暨那里听到过。文聘是南阳宛县人,韩暨是南阳堵阳人。於禁不禁心中暗想:“是从南阳来的么?”
一个警觉的念头升起:莫非是袁术遣的细作不成?
再又琢磨,应当不是,如果是袁术遣的细作,一则,不会这么多人,二者,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往许县去,三来,并且在颍川南部与南阳郡接壤一带,现已是戒备森严,屯於昆阳等县的部队对过往旅人盘查极严,刚刚就任颍川太守的陈登也专门向那几个县的长吏下令,命凡是从南阳方向来的,不论是商贾还是什么人,统统都要严加盘查。这数十人如果真的是从南阳来的,那么既然能到得此处,他们的身份就一定是已被查明,不可能是细作。
於禁又想道:“那难道是袁术派来觐见天子的使者?”
但他们都穿着商贾的衣服,也肯定不是。
思来想去,於禁心道:“既非袁术,那就只能应该就是刘景升派来的了。”
越想越当是这种可能。朝廷下了召刘表觐见的诏书,而刘表与袁术敌对,刘表本人首先肯定是没办法来许县的,只能遣使朝见,而为能通过南阳郡,他的使者也许就会乔装打扮成行商。
如今天下虽乱,可就算是在战时,互通有无也是必须,因此各个不同割据势力之间,其它各类人员的流动比起往常固是少了很多,然而商人,却还是常常能见的。伪装成商人,确是个好办法。
不管是袁术派来的,还是刘表派来的,皆不关於禁之事,於禁的任务是护从迟婢。迟婢乃荀贞的爱妾,可不能在路上出了什么闪失。於禁便就收回心思,不再去琢磨此事,专心致志,护从迟婢的坐车,往迟婢家所在之乡里继续前行,却也不必多说。
……
於禁猜对了,这支队伍的确不是真的商人,而且也的确是刘表遣来觐见刘协的使臣队伍。
之所以他们的口音与文聘、韩暨相似,乃是因那两个说话之人皆是襄阳人,襄阳与南阳郡紧邻,襄阳县城距南阳郡的南界只有三四十里,所以口音上和南阳人说话有些近似。
这支使臣队伍的为首之人非是别人,正是蔡瑁。
方才在那队伍前头说话的那两人,是蔡瑁家中豢养的两个剑客。
由襄阳县到许县,需要从南到北贯穿整个南阳郡,路上自不用说,危机四伏,故此一行人中不仅有刘表拨调给蔡瑁作护卫的勇士,还有蔡瑁家中得用的轻侠、剑客,蔡瑁也都随行带上了。蔡瑁家是襄阳的顶尖大族,襄阳右姓甚众,而唯诸蔡最盛,其族之势可想而知,其本人又任侠尚气,故此他门下着实是养了不少杀人亡命、勇武出众的轻侠、剑客之流。
於禁等护卫着迟婢的坐车从蔡瑁他们这支队伍旁边经过的时候,蔡瑁身在队伍的中间,也对於禁一行多有揣摩,看於禁等是从许县方向来的,且於禁着六百石军官的衣饰,扈从者除掉奴婢,俱是衣甲鲜明的精壮兵士,遂猜那缁车中所坐的一定是个贵人,但具体是哪个贵人,蔡瑁猜不出来,毕竟刘协和朝中百官如今迁到了许县,许县如今的贵人那可实在如过江之鲫。
傍晚时分,蔡瑁一行到了许县城外。
远远眺望,只见官道前头,许县县城的城墙高耸,夕阳下,颇有百姓出入,城东门对着一条笔直的大道,——这大道应当是新修的,很平整,土的色泽也不同於官道,大道两边俱是良田,差不多已然麦熟,若金黄的海洋,东约十余里是两座小城,南北相对,外各有高墙环绕,两座小城的面积大小相仿,北边小城中多有宫室,高耸出墙;南边小城中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都是屋宅,又在此两小城之西北,是座占地极广的军营,营中旌旗林立,隐闻鼓角之声。
蔡瑁等人知道,这东边的那两座小城,就是刘协和朝廷百官及荀贞等现下的所居和办公之所,众人就也不朝西边的城里去,往东行之。
到至西边那两座小城附近,从吏到蔡瑁马前,问道:“明公,是先去宫外递表求见圣上,还是等到明天再说?”
蔡瑁一手挽住马缰,一手指了指天色,说道:“时辰已晚,等咱们到宫外,天都已经黑了,且待明日吧。”
从吏问道:“那先投驿舍住下?”
蔡瑁答道:“你们且便去投驿舍。”
从吏问道:“那明公……?”
蔡瑁说道:“把我备下的礼物取出,我今晚先去谒见车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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