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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灭灯光,末煌葬日起奏
玄元迷宫是维度边界的投影,折叠相交,形成的特殊地带。
从外界看过去,仿佛是悬挂在太空中,轮廓粗犷、线条虚淡的一个大球。
但真的靠近,进入其中的话,就会发现,迷宫内部一点也不虚,反而有着无法计量的大批真实物质存在。
盖因迷宫核心贯通多个维度时,也会附带着,引起物质层面的变动,很多维度附近不稳固的区域,就会在吞吐波动之中,被吸引到迷宫内,从此成为迷宫的一部分。
迷宫内部,星罗棋布,难以捉摸的一座座空间,都有着独特的风貌。
有的空间里,如同置身太空之中,周围都是浮空陨石,大小不一,漂浮运转,自相激撞。
有的空间里,硫磺气味铺天盖地,岩浆烈火一望无际,火浪滔滔,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有可能让这里的热量顺空间弧度,向外散失。
还有的空间,全部都是静止不动的极光,五光十色非常美丽,但也非常危险,外人稍有触碰,就会被纤薄无比的极光切伤。
智光神君如今所在的地方,则是一个巨大的盆地。
这盆地之辽阔,仿佛是一座海洋彻底干涸之后,风化数十万年,才能够形成的地貌。
盆地中到处都是锈红色的沙土层,而这种沙子里面,铁元素的含量非常之高,尖锐锋利。
这个地方还常常有大风,铁砂被气流一吹,以数倍音速形成风暴,终年无休的在这里吹拂。
盆地的一角,还有一颗小行星坠落在这里。
半个星体暴露在地表,也不知道已经被这些沙暴打磨了多少年,远远望去,光滑明亮得如同半个灰玉大球。
只有靠得近了,才能够看出上面坑坑洼洼,千疮百孔。
智光神君原本乘坐一艘精美楼船,金白配色,辉煌大气,在这小行星的顶端,缓缓飞行。
她冠冕高洁,金发柔顺,棕眸娴静慵懒,肌肤白皙更衬得衣裳巧丽璀璨,坐在船头甲板宝座上,手捧一本法典。
在楼船周边,还有数万只长着翅膀的小巧咒灵飞舞,后方数十万本晶莹发光的典籍,也张开书页,如同大鸟,簇拥追随。
因为感受到天顶群山的祷告祭祀,神君手上的法典已经翻开,细小的文字,从书页上脱离,飞撞在楼船前方的虚空中。
那些文字看起来份量不重,法典输送文字的密度也不够。
但是每一个文字嵌入虚空之后,都烧化了大片的空间,化成乌金色的长条光辉,顺着对天顶群山众神印记的感应,延伸过去。
等到神力虫洞稳定之后,这些细小文字,就变成了嘹亮的咒歌,传回玄元维度,彰显神君的恩德。
智光神君也得以对天顶群山现在,以及过去一段时间里的状况,有了更细致的感知。
“把万维网真的当成网来看待,勾了其中的一根丝弦,就能够挡住三位神明,这个不动王,很不错啊。”
智光神君有点满意,“在这些事情上面,商正师果然是很得力的,掌灯者也没有拖后腿……嗯?”
她轻描淡写的点评,还没有说完,就忽然感受到商正师双手闪现火光,万维网深处的封禁神碑,遭受冲击。
没有任何迟疑,智光神君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一片书页上。
她这本《天顶圣典》,是用了一千多年的重宝,所有智光神系的从神概念,另一端就是寄托在这个圣典之中。
对于商正师要做的事情,智光神君也没法在第一时间摸清。
这个正师学院的总院长,跟她相识,已经超过千年,最初的时候,也有过一些交手敌对,但在昔日众神之中,彼此都算得上是极有风度的那一种,相比较下来,他们两个反而从未撕破过情面。
自从商正师投入了她这一系后,更是兢兢业业,不知道为了她与另外三系神君之间的争斗,出了多少苦心苦力。
有时这厮,也喜欢玩弄一些卖关子的小把戏,最后却证实,确实还是对智光神君有好处。
前期闹得动静越大的,连智光神系的众神都为之迷茫,最后自家落得的好处,也是越多。
按理来说,任何人有了上千年这样的经验做基础,今天看到商正师这样突兀的举动,都会按过往的经验来进行判断。
也许商正师找到了什么机会做局,打乱封禁神碑中,四家分化的权限,要扩张智光一系的权柄?
这无数种猜想,都有前车之鉴,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神君不是人。
神君是依靠自我概念的堆积,达到极致,才超越了六阶神明的范畴,所以在他们深心之中,都是绝对自我的存在。
即使外界的真相与他们的想法不符,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择优取之,掌握真相的想法,而是更相信自己倏忽而生的一个渺小念头。
千年的功勋,对于神君来说,根本一文不值。
智光神君这一指,立刻就已经运转了自身神力,更要调动其余众多从神的力量,一起轰击商正师的神明概念。
概念与概念的对撞,以众凌寡,只需要这一撞,足以把商正师重创。
突然,智光神君前方一暗,圣典的书页也暗淡了很多。
她的手指光泽不变,依旧按在书页上,却产生了失去目标的荒诞感受,好像商正师的概念,从来就没有在她书中出现过。
“掌灯者。”
智光神君抬眼,看到了已经站在船头的人,语气中多了一点疑惑。
“你竟然能够影响神君对从神的控制力,有这么好的招法,为什么不请求我跟你一起对付天工,反而来背叛我?”
“我感觉过,你的心中除了虚无就是仇恨,所有的情绪,都在天工身上,你完全没有理由犯上作乱。”
众神都只是被神君降服,当然会有小心思。
相比之下,掌灯者这种心理只剩下一个目标的存在,反而是最单纯,最好掌控的。
“神君的直觉,是众多维度中最大的奇迹,可以超越众神,直指无数事件的要害,但是你们毕竟不是全能,你们的感觉,也是会有错的。”
掌灯者的声音依旧那么疲惫,空洞,甚至像是个死人在说话。
这是意念,甚至是概念传音,声音可以反映他一部分本质状态。
但就算是那些概念被打碎的古神,可能身上的死寂感,都没有掌灯者这个完好的神灵严重。
“我是有恨,但我从来不是只恨天工,更不会只想向天工报仇。”
他说道,“因为你们四个在我眼里……”
“没区别。”
掌灯者手中的明珠,这个时候已经化作了一团烛火。
但烛火能够散发出来的亮光,反而比明珠要差得多,以至于造成一种,烛火所在的地方,反而比外界更昏暗的感觉。
在这种烛火的映照下,掌灯者枯黄的发色,黯淡的皮肤,显得更加不堪。
没有神的荣光,也没有人的生气,恍惚像是一团黄泥堆出来的人像。
他口中无剑,人没有跪,手中没有立柱,头上没有灯盏,但是跟泥人咬剑擎天灯,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那真是可惜,我要损失两名手下了。”
智光神君的手指向前一挑,指尖有一个小小的印子,就像是刚才按在书本上,拓印下来的字迹。
文字带动着她的指尖,指尖带动她的手腕、手臂,整条手臂在空间中移动的时候,带动空间波动,发出悦耳的圣歌。
楼船、咒灵、飞行的书本,都在圣歌中,焕发出惊人的光辉。
这些光辉,照穿了一层又一层空间,照穿了神明的影像。
转瞬之间,众神的身影,就出现在这小行星周围,巍峨广大,俯下面孔,共同凝视着掌灯者。
智光神系的大多从神,都随智光神君,进入玄元迷宫,不过为了尽快破解迷宫的种种壁障,探寻核心所在。
这些从神,并不在神君身边,而是在多个不同的空间地区勘探,将所见所得汇总给神君。
等到神君胸有成竹,一出手就可以破除整片大地区的迷宫壁障,继续前进,免得像以前没有经验的时候那样,在小范围破障之后,反而引起连锁反应,产生更多诡谲禁区。
圣典中虽然暂时感知不到商正师和掌灯者寄托的概念。
但智光这一击,还是能调动其余众神概念。
从神们的真身,虽然不在这里,神力却可以无障碍地运用到这里,显化各自的神威影像。
自从千年前确立了四神君的地位之后,再也没有哪个神明,直面过神君之力。
智光神君很笃定,当众神之力被神君调和汇流,绝不是任何神明孤身能够抵抗的力量。
假如世上有那种尚未建立神系的神君,面对这一击,也要大受损害,尽力退避。
掌灯者确实挡不住,也没有挡,只是双手一合,灭掉了手上的那团烛火。
昏暗的氛围陡然扩张,驱散了所有的光芒,一股脑的驱散了周围所有神明的影像。
他变得更像一只泥人了,彻底失去了灯火,僵硬不动,麻木不仁,死寂无声。
泥人因灯而活,却自行灭灯。
智光神君在这种昏暗的氛围中,霍然站了起来,娴静高贵的神色,首次有了变化。
掌灯者的手段,能够让从神的概念暂时被屏蔽,无法被神君掌握,这种手段能作用于他自身,作用于愿意配合他的商正师,都很正常。
但是智光神君真没有想到,他这种手段,竟然能够将众神全部屏蔽。
智光这一刻几乎怀疑,掌灯者是不是已经暗中修成了神君境界。
而且掌灯者身上,也没有神君应有的那种威胁感,反而在灭灯之后,比正常神明的存在感还要弱。
他泥人般的身影,几似要化为空无,失去物质,失去能量,失去意识,连概念也变淡。
世界是空无的吗?当然不是。
常说人死万事空,可人死了也不过是换一种形式存在,魂死了,也不过是换一种形式循环。
就算是世界毁灭了,也有毁灭后的形势在那里。
只要存在,就有可能重新产生感知,就会知道被伤害,于是也就有了苦难。
掌灯者是在毁灭的文明中举起灯火的人,他是最具热情,最有活力的存在,曾经他把伤害当成一种磨砺,在磨砺中强大起来,成为跟自身遭遇相似者的领袖。
他建立了组织,在众神乱战的时代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是因为他们的成员全部都有深仇大恨,招惹的反扑也最重。
他的组织被摧毁,他就去重建,重建,再被摧毁。
他没有死,他的实力越来越强,掌握的手段越来越多,伤害对他来说,确实只是磨砺,但是对他身边的人来说,不是。
人被伤害就会死,人被痛苦包裹,就会绝望。
他身边有太多的人活在痛苦里面,死在绝望之中,也有太多的人被他救活之后,反而宁可去死。
对于健康的人来说,即使扛起一块石头,也或许只是吃力,但是对于伤痕累累的人来说,哪怕是一滴露珠,也是剧痛。
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对于掌灯者曾经的同袍来说,都会沟通他们的情感,引发记忆中的痛苦。
因为他们的记忆中,痛苦的占比实在太高了。
于是有一天,掌灯者不再对他们说“灯光”,而是对他们说“空”。
万物的本质都是空,地水火风,生老病死,四大皆空。
因缘聚会,爱恨别离,都只是假象而已,没有存在过。
只要认知到了“空”的本质,就会知道,连痛苦也全部都是假的。
掌灯者用这些歪理邪说来欺骗自己的同袍,每一次看到有同袍好像接受了自己的骗术,终于能够在绝望中得到一点安详,他自己心里就更痛一分。
他心里更痛一分,他宣讲的空无,就更深刻一分,直到成为可以作用于现实的力量。
四大皆空,他是不认的,否则他不会活到今天,但这是他在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慈悲。
既然是大慈悲的力量,又怎么会有分别心呢?
所以这力量,不但可以对自己的朋友有用,对那些没有情谊,甚至可能是敌人的从神,也全部有用。
乃至于,也对神君有用。
智光神君就感受到,自己跟现实世界之间,出现了隔阂。
不知道是自己变得更空幻了一点,还是现实世界,变得更空幻了,以至于她的力量,无法很好地作用到现实之中。
虽然这种影响,对她来说不算很大,但她竟然找不到破解之法。
“掌灯,呵,你没有让我失望!!”
智光神君有惊讶,但惊讶后不是愤怒,而是笑了起来,“天之御座的存在,正是我们对于众生价值的认可,如果你们毫无价值,我们又何必掌控你们?”
“但是最近千年,玄元百域,天之御座中,能够让我们眼前一亮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掌灯,你给了我一个不错的惊喜!”
她目光璀璨的盯着掌灯者,“让我来看看,怎么在不弄坏的情况下,把你抓住。”
这时一道光线,突然穿过昏暗的氛围,来到楼船之上。
商正师的身影闪现,五指张开,一掌推向智光神君。
他掌心里的纹路丝毫不乱,温润饱满,但是肌肤纹理间,好像藏着很多发光的小点。
光线散发出来之后,在他自然微弯的五指间,不断交错折射,在手掌前方,形成一个气泡般的光团,清透明亮。
气泡里面的场景,迅速变得清晰起来,光线在内部,织出滔滔大河,织出两岸村落屋舍,织出一颗有着大空洞的桑树,虽然空无一人,但充满了祥和的气氛。
内部的空间规模,真实不虚,所有的事物,也都是按照对等规格的能量,塑造形体。
商正师就在这一掌之中,创造了一个百里大小的能量空间,轰向智光神君。
智光神君不慌不忙,抬手轻轻一点,周围的数万咒灵,数十万本书籍,剧烈收缩,化作几条细细的光痕,螺旋环绕在她一根手指周围,发出嘹亮的圣歌。
空桑洛水所在的气泡,被智光神君一指点破。
内部的所有事物,正要疯狂向外膨胀,就有圣歌带来乌金色的光芒,如同毁灭的狂潮,汹涌拍击,大片大片的将这些能量事物毁灭。
从外部去看,就是智光神君一指头点过去,那个气泡突然闪亮了几下,然后彻底消失。
商正师的身影,弹射倒飞出去很远,但手上并无伤痕。
智光神君分毫未退,手指上缠绕的那些书本,却通通泯灭,脚下的楼船,也轰然粉碎。
智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
她受到空无之力的影响,看似对实力削减不严重,但战斗中要运用复杂招法时,每一丝力量,想要作用在自身以外的事物上,都会产生空幻不定的隔阂。
商正师一掌创造百里空间,内涵万千能量体,已经处于六阶神明这个境界的巅峰。
可智光刚才那一指头,所蕴含的威能总量,依然是能够稳稳压过对面的,只不过没有能够如愿都作用到现实中,才没有伤到商正师,反而损毁了自己的楼船。
“你不受空无之力的影响?”
智光神君左手握着法典,漫步向前,只觉无论自己怎么走,掌灯者,总是在自己右前方一定的距离。这个泥人不再主动进攻,但双方交战的能量,很难捕捉到他的存在。
智光心中对掌灯者这种状态不禁更加好奇,油然而生一种新奇喜悦,对远方商正师的态度,就要平淡的多。
“是因为刚才你那一掌的力量理念吧。”
传说中,伊尹的母亲怀孕的时候,梦到神人对她说,要有洪水来了,因为她儿子不凡,所以特来告知让她速走,不可以告诉别人。
但伊尹的母亲跑去告知乡邻,村庄里的人逃过了洪水,所以她受到惩罚,变成了一棵桑树,村中人从桑树空洞中,发现了一个婴儿。
这当然只是神话,伊尹当初只是普通奴隶罢了,但神话中藏着的,是对于仁慈善良者的颂扬纪念。
掌灯者虽然掌握着空无之力,但空无并非他本心所求,他还是希望,能够以空无作为一个过度,重新点亮灯光,驱散苦厄。
商正师用光线织出一方天地,空桑洛水,安宁祥和,正合了掌灯的本心。
他的力量,在掌灯者的空无之力作用范围内,才可不受影响。
智光转瞬间,就已经完全摸透商正师刚才那一掌的理念。
“要说仁慈,我所通晓的咒法中,有十万种力量意境比你更仁慈、更全善的咒语。”
智光神君笑道,“你用来剥夺我对封禁神碑掌控力的手段,也很有意思,他又能屏蔽从神的力量,你们两个很了不得。”
“但,当年我降服众神的时候,又何曾需要用上这两种东西?”
那个时候,世上还没有族群守护神的存在呢。
智光轻笑之间,周围的空间中,已经浮现出十万块水晶牌。
每一块水晶牌上,都有金色的文字从上而下流动,到下方消失,又在背面,从下而上流淌,无休无止。
她没有念咒,但她只要说话,就可以是咒,且是神咒。
一语生出十万咒!
说十万种就是十万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些咒语令牌,平移着轰向商正师,仿佛要在商正师身上,留下十万个规整的印记。
“我早知道君上通晓玄元百域一切咒语,甚至时时刻刻,都能编造新的咒语。”
商正师手举过顶,从空间中抽出了一把宝剑,那是一把青铜质地的剑,长不过两尺左右,剑刃宽如四指,剑锋淬厉。
他一剑挥出,没有剑光,没有剑气,只是一股无形剑势压去,所有的令牌,就全部粉碎。
“但是神的力量,来源于自我概念,在泥人灭灯的印法面前,你不动用神君真力,只靠这些虚假的仁慈,又有什么意义?”
智光神君转瞬再生十万咒语。
“现在我的咒语看起来不如你得心应手,肯定只是因为,没有像你们两个偷偷演练的经验。”
智光从容的说道,“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是真心仁慈吗?”
“我千年前就已经看清了你,你是智者,不是勇者,你可能会因为心情感触,有一时的仁慈,但感性对你来说,不足以支撑千年的谋划。”
“你今天敢反叛我,必然也只是因为野心罢了,绝非因为深入到自我概念中的仁慈。”
她轻叹一声,“掌灯太单纯了,果然就是容易被骗,他说我们神君是一样的,可他的盟友跟我们并无差别。”
泥人不动,仿若未觉。
“哈哈哈哈!”
商正师并未否认,“我确实不可能因为仁慈同情,筹谋千年。”
“我是为了对和错!”
“天之御座,宰割众生,扭曲天心,榨取文明,这是一条错路。”
“这只会助长高位者坐享其成的风气,但高位从来是相对的,所以只剥夺不付出,欺压力弱者,这种毒瘤般的行为,会一层层,直接压到最基层。”
“其实真正的强者,哪怕只是一时的娱兴,也可以造成极大的功绩,三阶就能够影响小范围的环境磁场,四阶就能够大肆吞吐天地能量,五阶就可以重组物质,改造山海,六阶更不必多提。”
“不需要他们劳苦,只需要他们的娱兴显得正常一点,就可以带来极大的好处,然后他们要想享受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你们造成的风气,却导致那些毒瘤,都以不付出为荣,似乎自己付出的越少,就越是高贵,掠夺时受损的人越多,就越有价值,哪怕他们掠夺过来的东西,其实自己一念之间,就能重组制造。”
“这样的文明,是绝对的自取灭亡,即使基层无法反抗强者,强者间也更容易产生无法调和的争斗矛盾,必有死期!”
商正师的心念,充斥着这样的言语,聚而不发,只是在不断挥剑。
但是每次挥剑,粉碎咒语的时候,这些凝聚起来的意念,也难免会有部分崩散出去,化作愈发高亢的言语。
“玄元维度,之所以能够维持这么久,不过是靠着向外扩张带来的混乱和机遇,缓解这种压力。”
“但宇宙之中,文明维度和荒芜维度比起来太稀少了,你们就算能够掌握玄元迷宫,这样的做法,也会很快走到穷途末路。”
“唯有天心共生,才是真正的长远之道,不需要寄生文明,而是与文明同呼吸,哪怕外面全部是荒芜太空,也不影响自身的壮大开发。”
商正师的意念中,确实没有柔软的心肠,只有越来越刚强的剑意。
“仁慈和同情,不能让我坚持千年,但对和错的分别,能够让我坚持一万年!”
伴随着这个意念,商正师衣袍展开,跨越长空,纵剑而来。
剑身震荡,破灭了沿途一次又一次重生的十万水晶咒语。
智光神君竖起手指,挡住了剑尖,脸色微沉。
因为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点疼痛。
她的指尖,微微凹陷下去,在那把剑的压迫下,整个手部,不由得向后缓缓退却。
这把剑的剑意,似乎可以贯彻沧海桑田,蔓延到地老天荒。
这是真正可以坚持一万年的剑意。
甚至,如果商正师真能活下去的话,一万年还嫌太少。
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
伊尹昔日还是一株杂草的时候,心中已经敢反抗夏桀那样人间的太阳。
神君固然强过夏桀无数,但今日的商正师和神君之间的差别,还不如昔日杂草与烈日的差距!
“你的剑,有点碍眼了。”
智光神君不得不承认,商正师是发自内心的,与他们这些神君不同路。
她的十万仁慈咒语,随灭随生,依然无法适应空无之力。
商正师能够在空无之地中行动自如,确实不是靠虚假的仁慈和累积的经验,而是靠他所谓的对错。
看着商正师还在全力推动,那把剑,还在继续向自己刺来。
智光神君的右手手指,有些抵挡不住,左手的法典突然再度开合了一下。
强大的斥力发出,阻碍剑刃,而她的身影,猛然退出数百里开外。
这个庞大的盆地,所有的铁石风暴,忽然一缓。
智光神君双手摊开,天顶圣典在她身前悬浮,哗啦啦啦不断翻页,好像有无数的页数,可以等待翻动。
翻页的声音转盛,整个天地间,都响起“呼啦啦”的剧烈波动,须臾之后,这种声音再度升华,直接变得难以言喻。
天体转动的声音,人是听不见的,但这个声音,好像让人听到天体在转动,感受到天体内部的无数活动。
久远前,坠落在盆地中的那颗小行星,足足近百里的直径,恐怖的质量,此时竟受到无形之力的撼动,在大地上震动出条条裂痕,逐渐浮空。
咒,就是声音,声音就是波。
智光神君这千年神君生涯,依靠自己统治多个维度的天之御座,从不同维度,不断接收着宇宙微波,反向推演组合。
宇宙之歌,宏大无比,哪怕对于神君来说,也是博杂至极,不能尽听。
但是智光神君运转多个天之御座,耗费无穷心力,找到了其中的一些重音,然后深入的推算其细节。
最后,她创造出来了一首代表璀璨天体走向灭亡的咒语,重现了“太阳死亡”时的声音。
此为,末煌日葬歌!
这首咒语发挥到极致的时候,神力波动,可以重现无数细节,在一定范围内,模仿出类似太阳死亡时的环境变化。
那个古老的小行星,已经从原本灰玉般的光泽,现在变得像是有无数烈日辉光,在蠕动晃荡,红里透黑,边缘处更有强烈的白光。
只在眨眼之间,这个小行星,就已经上升到比商正师还高很多的地方。
小行星并没有直接砸下来,因为这是乐器。
真正可怕的力量,已经通过咒语波动的形式,经过这个小行星的转化,降临在商正师身上。
商正师变得难以移位,身边突兀诞生百里大小的空间,空间中,都是熔岩光辉,把他裹在里面焚烧,又突然歪曲消失,再度诞生。
他的剑意,宛如一棵神树,万千白光,从他身上生长出来,扩散炸开,爆射切割。
但那种葬日之歌的光辉,每一次歪曲消失,都能够带动大量剑光入灭。
很快,他向前平伸的那把剑,已不堪重负,出现被灼烤的印记,在嘎嘎嘎的颤抖声中,锋刃歪曲。
“她果然创出了这种招数?!”
商正师对于智光神君聆听日殒之声,开创咒歌这件事,早有所料。
他就是要逼出这个绝招。
但是现在的情况,跟他计划中有些不同。
智光神君施展出“末煌葬日歌”之后,竟然还没有把自我概念展现出来,没入其中。
只有把自我概念和招法完全融合,才是真正的绝式一击。
“末煌葬日歌”是绝招,这肯定不会错。
但既然没有展现自我概念,难道说,这么可怕的威力,还只是这一招的前奏,没有进入正曲?!
仅仅是前奏,还在被空无之力削弱后,依然展现了这么恐怖的压迫力。
掌灯者的身影,虽然还是不动,但在这种光辉下也隐隐变得实在了几分,似乎要维持不住原本的状态。
“本来就说只有两成把握,现在看来,两成恐怕有点说多了。”
商正师抗衡着外界焚压、歪曲、撕扯的力量,心中瞬息万变的权衡着,要不要直接打出那一手。
但那个手段,如果不能直接作用在对方概念上的话,只怕很难给予重创,最大的杀手锏就等于枉费了。
“还在思考你的对错吗?”
智光神君眼神漠然,修长的手指,指向高空的小行星。
肉眼可见的一股股黑红波动,如同大团大团的殒星分裂,向下坠落,压迫在商正师身上,毁灭商正师的剑意。
“所谓的对错,在我已经取得的成果面前,不值一提!”
神君的声音,如同宇宙中传来的无情之声。
她一边就要碾碎商正师,另一边,也随意分出一股力量,轰向神力虫洞。
她已经感受到,又有人在神力虫洞中闯来。
天空中近百里的小行星,轰然一震,侧面放出一道金红火光,煌煌强光,热烈到了极点。
这火光如同一条长舌,但是比那个虫洞本身,还要庞大得多。
只怕随意擦过,就能够把数十座山峰化为乌有。
轰——————
大地上在瞬间,生出了一团城市规模的蘑菇云,猛烈扩张。
蘑菇云最中心的地方,隐约能够看到一个,刚刚到来的人影。
在那么可怕的高温之中,他双手握拳,张开臂膀,浑身散发出野蛮的力量感。
在他脑袋的部位,分不清是日焰烈芒,还是他的长发竟未被焚毁,发出金红色缭乱的强光,张口嘶吼。
嘶吼也是正确的,因为压迫在他身上的,不仅是葬日火舌,还有神力虫洞被轰破的错乱空间之力。
面对这样的攻击,谁都得发出痛吼。
但是,在他嘶吼的时候,他身上就多出了一个黑暗的影子,急剧上升,猛烈膨胀。
整个城市规模的蘑菇云,在这个黑暗的头颅怪影面前,只不过是弹指间,就被吞噬一空。
内部所有的热力,都没有来得及再度扩张大,葬日火舌,也硬是拉扯过来,被吸收殆尽。
那个狰狞可怖的头颅,已大如山岳,还在翻倍放大,眼中亮起危险的红光。
如同大地上,那个正在吼啸的人一样。
巨头同步的张口,发出了巨吼。
原来那不是痛吼,而是战吼。
苏寒山仰天狂啸,天空中的巨头,也就摇撼头脸,吼出了翻天覆地的动静。
从大地到天空中小行星的距离,像柔弱的画纸,被巨大的力量一把拽住,疯狂揉搓撕扯起来。
大片大片的空间,被摧残出了无数的透明褶皱,团团碎裂,如同群岛,漂浮离散,不得安宁。
而在这些碎块的缝隙里面,就是纯黑色的深邃裂痕,几乎把自然界的层层空间结构,破坏到了极致。
苏寒山长啸之际,恍惚间,都像是借着玄帝荒神的头颅,看到了空间最本源的层次,如潮汐般涌动的那种力量。
天空中,正在发威的小行星,突然一僵。
智光神君神情骤变,陡然扭头,正对远方大地上的人影。
悟自宇宙天体的咒语歌声,短暂的被这声巨吼盖过。
那小行星有一刹那的时间,无法维持葬日之型,回归本质,顿时,从倾向大地的那一面,崩然裂开。
好几条峡谷似的大裂缝,蔓延着,贯穿了整个小行星。
整个小行星,裂成三四块,两块大些,一块小些,还有些碎渣,都受巨吼余波影响,浮向高空。
玄帝一吼,破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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