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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落了一片白茫茫,入夜的太原开始下起了小雪花,家家户户的孩子站在院子中迎接雪花,期盼着明早能看见地上堆满雪。
街市上,裴宁谙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昏沉的天空,摊开手掌,雪花落在掌心变成了水。
掌心的温度和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温度是一样的。
前不久中正选士,王氏、柳氏、薛氏等等都有大量相熟的世家子弟入朝为官,或是在一寺担任少丞,或是下放郡县担任主簿长史。大家都有了去处,都有了奋斗的目标。
唯独他,现在还留在府中治学。
祖父不看好他,更看好裴宁清和裴元俨。若不是他还留在太原裴府,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要被祖父放弃了。
街上行人来去匆匆,他像个游魂野鬼混迹在模糊的人群中。只一眼便能看见他不合群的孤寂,他忘不掉那些曾经的好友在中正选士之后看待他的目光。
讥讽?
或许并不是讥讽,只是单纯的讶异。
讶异他这个闻喜裴氏的嫡长孙居然没有入朝为官,远远的落在同族的两个兄弟身后。
裴元俨就不说了,他追随昭王南征北战,素有战功,位居将军之职,得县公之爵,俨然已经成为了裴氏年轻子弟的领头羊。甚至,不少叔伯都没有裴元俨那般受到王上看重。
曾经,祖父猜测将来天下平定,裴元俨会被昭王封为国公。
若单纯只是裴元俨压他一头,他也认了。毕竟,现在天下乱世,元俨身负武艺,建功立业轻而易举。
可是裴宁清现在也是楼烦郡的郡丞了,那可是郡丞啊!
他丝毫不怀疑,等裴宁清熬够了资历,变得更加成熟,昭王会将他调回朝中,要么是一寺少卿,要么是一部侍郎,将来未尝没有机会达到祖父的高度。
可他呢?
还是一介白身!
将来就算入朝为官,只怕到时候也要永远被裴宁清压一头。
“生亦何欢?”
裴宁谙自嘲的笑了笑,轻车熟路的朝着桑氏酒肆而去。这些日子,每当他烦闷的时候都会去桑氏酒肆喝酒消愁。
曾经他恪守规矩,绝不在外饮酒过度,但是久而久之,他已经突破了自己内心的底线。
裴矩这些日子因为工部尚书李春的事情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没有时间管裴宁谙,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裴宁谙在外面胡乱喝酒。
“孙少爷来了。”桑楼笑着走了过来迎接。
这段时间,他与裴宁谙已经混的很熟了。
“唔。”
裴宁谙哼了一声,抬脚去了楼上雅间。桑楼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招呼小厮拿着好酒送了上去。
待裴宁谙酒酣,桑楼端着一盘糕点走进雅间,同裴宁谙一边赏雪,一边说着闲话。
大部分时间都是桑楼说着行商各地的趣闻,偶尔裴宁谙遇到不明白的也会出口寻问两句。
“前些时候,吾去了一趟楼烦郡,同草原商人交易一批毛皮生意。不想被那儿郡丞给端掉了,那几个草原商人也被关了起来。说什么是犯了法,私卖战马。”
桑楼摇了摇头,“我当时也没瞧见什么战马呀,他们都是用的老马代步而已。后来我一打听才明白,原来那群草原人狡诈,竟故意饿着那些战马,让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像个老马。”
听到楼烦郡,裴宁谙心神一动,问道:“楼烦郡怎么样?”
“什么?”桑楼不解他的话。
“我是问,楼烦郡民生如何?”
桑楼回答道:“勉强可以吧,老百姓还不至于饿死。”
裴宁谙微微沉默,又默默灌了一口酒。
夜渐深,酒意郁浓。
当他起身的时候,竟然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他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手脚无力,意识渐渐涣散,最终陷入一片黑暗中。
见状,桑楼淡淡一笑,端起案几上酒盏轻抿一口。
不多时,一道人影拉开移门走了进来。
“醉了?”
“嗯。”桑楼缓缓站起身,看着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裴宁谙,“这么些日子,药效也该发作了。”
“你不会用的毒药吧?”那人蹙眉,他们可没打算用毒药控制裴宁谙。
桑楼解释道:“若是用毒药,怕是会激起他反抗,我不过是用了些迷药罢了。”
“那我们该如何控制他?”
“世家子弟,自有傲骨在身,强摁牛头喝水要不得。”
“说人话。”那人白了一眼桑楼。
“咳咳,世家子弟最注重名声,名声坏了,他们便没有了存身之地。”桑楼说道。
那人颔首,“我明白了,那便这么决定吧。”
桑楼却担忧道:“裴宁谙目前都没有在朝中出仕,控制他真的有用吗?”
那人笑了笑,走过去将裴宁谙扛在肩膀上。
“你别忘了,裴矩现在可是北晋六相之一。”
“原来如此,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桑楼呵呵一笑。
鸿胪寺。
姜承枭带着杜如明和虞庆则接见了萧梁使者岑桢苯,萧梁公主已经送去了王府,目前并不在鸿胪寺。
堂内,姜承枭和岑桢苯面向跪坐,中间放着一张案几,上面是一张中原堪舆图,两旁放着火盆。
“目前宇文述在南阳郡增兵三万,南陈在九江郡增兵四万威胁江夏郡。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宇文述已经和陈仇晋联手了。”岑桢苯凝重道。
姜承枭扫了一遍堪舆图,缓缓道:“不用担心,纵然宇文述已经和陈仇晋联手,但是他们这一年都在征战,目前并不会挑起战事。南陈在江都郡那边的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陈仇晋不会在这个时候攻打你们。”
“陈仇晋现在增兵九江郡,不过是为了响应宇文述罢了。”
“可是我们不得不防。”岑桢苯道。
姜承枭淡然道:“放心吧,宇文述只要敢动兵,北晋的铁骑一定会在冬天踏过结冰的黄河,剿灭洛阳。”
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如果说之前姜承枭还担心渡河的时候会遭到宇文述截杀,但是到了冬天可就不一样了,他的铁骑将会在结冰的黄河上如履平地,到时候直接杀入河南郡,斩了宇文述。
所以宇文述绝不会这么去赌,他是知道河内郡有裴元俨的五万兵马的。
听姜承枭这么一说,岑桢苯稍微放心了一些,旋即又说道:“那南陈那边?”
话音落下,姜承枭轻笑一声。
“昭王为何发笑?”岑桢苯奇怪的问道。
这是商量正事呢,能不能严肃点!
岑桢苯无奈的发现,这位昭王大部分时候很严肃,但是经常精神出走。
姜承枭不紧不慢道:“北晋与萧梁结盟,难不成让北晋独自对付宇文述和南陈?”
岑桢苯一噎,言道:“自然不是这样,只是南陈狼子野心,恐怕对青州有所企图,外臣是想提醒昭王要小心南陈会偷袭青州。”
“原来如此,是孤误会岑先生了。”姜承枭接着道:“既然岑先生这般为我朝考虑,那孤也提醒先生。”
“昭王请说。”
“小心李源从大散关南下进攻汉中。”
岑桢苯先是一楞,旋即不相信道:“这不大可能吧,目前关中双雄并立,李源应该不会分兵南下汉中吧。”
姜承枭道:“孤只是说这是一种可能,除此之外,你们还要小心魏国通过武关进入南阳郡。”
“这......”岑桢苯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简单。
现在北晋和萧梁联盟,宇文述和南陈联盟,难保关中的李源和魏国没有其他想法。
因为一旦战争开启,中原必将成为主战场,这是一场波及数郡的战争。
李源和魏国趁火打劫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通之后,岑桢苯拱了拱手,“多谢昭王提醒。”
“先生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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