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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社区沸腾起来。
楚既明一开始很麻爪,从未拍过真人戏,还是大场面群戏。幸好团队专业,还有一个貌似无所不能的庄总。
这会,庄总在指挥群演。
“一大妈二大妈,你们顺着小路走……不用演不用演,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
“一大爷二大爷,你俩在这遛弯,别别!别上单杠,您再摔下来!”
“大嫂子小嫂子,你俩买菜回来,聊什么?菜新鲜不新鲜啊,反正随便聊!”
“钱爷你就在俱乐部门口下棋,吴叔叔你拿个册子,对,站那儿给鲁大爷比比划划。”
他拿着一个有年头的大喇叭喊:“大家不要紧张,正常活动,拍不到你们的脸,这是全景。飞机在上头一闪一过,就完事了。
咱们先走一遍啊!”
“啥叫走一遍?”大妈问。
“先试验一遍,不正式拍!”
“那俺们还用聊天不?”
“就按我刚才说的做,试拍也得严肃起来……”
楚既明咧嘴,这特么比我像导演啊!
庄周叮嘱我,跟阿沅道:“一会你帮我盯着点,都是街坊邻居,咱俩多沟通,免得跟剧组起摩擦。”
“嗯嗯!”
阿沅也拎个大喇叭,戴着棒球帽。
“好,试拍了啊,听我口令……”
“开始!”
“哈哈哈!”
“停停!一大妈你笑啥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想乐!”
“二大妈你又笑啥?”
“我看她乐,我也想乐!”
bia!
庄周一巴掌糊自己脸上,他并不完全赞成虚拟演员,但此刻是百分百认同,真人拍戏就是麻烦!
再度协调好。
“开始!”
“这回不错啊,不错,进步明显,咱们再来一遍!”
“这回更好,真棒!”
走了差不多四五遍,庄周觉得ok了,楚既明接过工作:“无人机就位,多飞几遍,多拍素材!”
“收到!”
两架无人机准备,摄像头拍的画面会传回来,直接全息显示,楚既明忽然想起在电影学院上学时老师讲的。
以前都用监视器,又傻又笨,最早拍一部剧花好几年,演员还得体验生活,分什么方法派、体验派,为了一个角色搞的要死要活……
“可能么?”
楚既明没见识过,摇摇头回过神,道:“准备,开始!”
无人机起飞,按预设好的路线飞行,画面传回,是新时代叠楼的全景。庄周在旁边瞧着,各种无语,直接喊:
“停停!”
“大家不要抬头啊,千万别抬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钱爷你比个心啥意思?你向天空大声的呼喊啊?”
“吴叔叔你走神了,你得说话!还有鲁大爷,吴叔叔没开口,你点的哪门子头,你俩神交啊?”
大家发现了,拍戏的时候小庄就不是小庄了,是夺笋!
当然他们也不在意,嘻嘻哈哈的还乐。
再再度调整,继续拍。一个几秒钟的镜头,折腾了六七个小时,当楚既明终于喊:“好,过了!”
剧组和群演全松了口气。
“妈呀,早知道拍戏这么累我才不来呢。”
“好家伙,一晃半天就没了,感觉啥也没干。”
“我豆腐都没买!”
庄周也不太好意思,把群演哄走,又对楚既明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我们也增长了实战经验。”
“最后两集了,一起加油吧。”
“加油!”
…………
中国的电视剧产量,从2003年到2014年,都在400-500部。
2015年施行一剧两星,部数下滑到395部,但集数竟然增加了,从14年的15983集,变成了16540集,说明在疯狂注水!
产能过剩,一半都无法播出,或者积压了好几年才能播出。
而在这里,由于成本低,周期短,内卷的更严重,不知有多少剧拍个开头就消失了。《搭错车》从上马到大结局,也不过一个多月时间。
转眼到了10月末。
《搭错车》已经成了热门话题,别台已经发来购买二轮播放的意向,闽台和宝岛台最为热衷,毕竟和那边的文化有关联。
天海台却开始矫情:哎哟,你们都要买呀?等大结局之后再说吧。当初多策划几集好了,现在才排第三,不知能不能在结尾冲到第一呢?
到了8点黄金档,先播第七集。
鲁一条和楚既明死死盯着实时收视率,为上涨的每一个0.1%点而欢呼,当结束时,立马汇报:
“最高已经破2了!”
“平均收视率1.5%!”
“我们排第二了?”
“第二了!第二了!”
哇,当目标近在咫尺,是最紧张的时候。天海台多少年没拿过冠军了,哪怕是一个阶段的冠军!
终于,大结局开播。
开头和第一集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旧社区,一个是新社区。完善的公共设施,物质条件大幅提升,精神面貌改善,广场、绿地、喷泉、俱乐部,俱乐部门口还有俩老头下棋。
其中一个非常猥琐。
哑叔已经两鬓斑白,被多年劳累压的腰背弯曲,不时还咳嗽两声。
他这么多年始终单身,阿美去了城里后,哪怕有街坊陪伴,也终成了一个孤独古怪的小老头。
屋里不再堆满杂物,家电全是最新的。哑叔清早起来,伛偻着身形煮饭,满嫂过来聊了几句。
正此时,视频通话的声音响起,他飞快的打开电视机,选择接通。
屏幕上出现阿美的脸。
“爸!小姨!”
“呃……呃……”
哑叔见到女儿,眼睛都亮了,双手比划着。阿美只是点头:“嗯嗯,我都好,正准备一个非常重要的宣传活动,有新歌发布,你记得看哦。”
他比划手语:“你什么时候回来?”
“忙完这阵子吧,我一定请个长假,新房子好好装修一下,然后把你们都接过来!咦,你在吃饭啊,吃的什么?”
“红烧肉!”
“你会舍得吃红烧肉?我才不信,你拿来我看看。”
哑叔讪讪,搓着手不动。
阿美埋怨:“哎哟,我给你的钱就花嘛,你就该多吃肉,小姨帮我看着他……对了,你身体怎么样?”
“呃……呃……”
哑叔忙点头。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挂了。”
影像消失,哑叔恋恋不舍。
“现在科技真发达,以前哪想过这样子?阿明给我买了部新手机,我研究几天都不会用。”
满嫂看向哑叔,又叹道:“阿美说的对,你辛苦一辈子,是该享清福了。对了,你上次去医院检查什么结果?告诉阿美了么?”
哑叔只摆手,表示无碍无碍。
满嫂要走,他去送,结果突然一捂心口,扑通栽倒在地。
……
哑叔得了绝症,一直瞒着大家。
这个老头善良,执拗,倔强,自己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想法很简单,既然是绝症,那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也不要告诉阿美。
哑叔住了院,满嫂一直陪着。
阿美现在是天才作曲家,像明星一样被包装,风头无量,每次发新歌都要大肆宣传。
这晚,嘉宾云集,媒体无数。
阿美从一个叠楼的小女孩迅速成长,极为熟练的周旋在各方人马之间,今天有一首新歌,配给了一位最红的明星。
双方公司都很重视,安排作曲家和偶像,一真一假合唱。
台上主持人热情洋溢,掌声热烈,阿美喜欢这种气氛。
她就像农村出身的成功人士,承认自己的家乡,也愿意帮助家乡,但让她回去住,抱歉,已经受不了那种环境了。
医院内。
哑叔已到弥留之际,满嫂握着他的手,哭道:“哑叔你醒一醒,你一定能坚持的,你是那么好的人……我,我打给阿美,你要见到阿美了,你不能睡……”
“……”
哑叔已是回光返照,疲惫的睁开眼,尚有清明。
满嫂手慌脚乱的摆弄那部新手机,越急越出错,开始骂自己,骂阿明,骂这个岁月流逝的飞快。
所幸阿明刚好赶来探望,满嫂忙道:“快打给阿美!打给阿美!哑叔要不行了!”
活动现场。
阿美只觉手机嗡嗡乱震,一瞧是阿明,犹豫了下没接。过了片刻又开始震,文字信息:“哑叔病危!”
“好,下面有请我们的天才作曲家和……”
咣啷!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走流程,忽然椅子扯倒,全场愣神,眼睁睁看着今晚的主角提着裙子跑出去。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
经纪人赶紧追出去。阿美跑到走廊,接通视频,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眼泪刷的一下:
“爸!”
“爸爸!”
“呃……呃……”
哑叔的脸上又恢复了些光彩,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爸!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告诉我?”
“阿美你干什么?”
经纪人跑来,低声骂道:“你知不知道影响有多恶劣!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赶紧给我回去!”
“你放开我……爸!”
哑叔勉强抬起手,挥了挥,又比了个手语:“去吧,我看着你。”
阿美被半拖半拽的拉回现场,主持人松了口气:“刚才出了点小意外,下面请欣赏我们的天才作曲家和当红偶像合作的一首新歌……”
音乐响起,灯光闪亮,无人知晓她的悲痛。
她站在场中,宛如小丑。
偶像唱完了一段,轮到阿美唱时,她攥着麦克风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现场嗡嗡又起,音乐停止,经纪人急的大叫:“你唱啊!唱啊!”
“……”
阿美颤抖着手,浑身上下都被悔恨填满。
子欲养而亲不待,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只有发生了,才会感受到其中的莫大遗憾。
她张开口,泪眼婆娑,穿过那不再闪耀的名利场,穿回到二十年前,那个蹬三轮车的身影,车上坐着小女孩,奶声奶气的给他唱: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哑叔笑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将一首好歌,放在一个特定的情境中,杀伤力是翻倍的。
“呜呜呜……呜呜呜……”
钱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俱乐部的所有人,社区的大爷大妈,乃至电视机前的很多观众,积聚了八集的情绪,终于在这首歌中,如河水决堤再也控制不住的宣泄出来。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
对多数人而言,亲人与家,永远是在自己落拓伤心时,可以回头歇息的避风港。
苏芮极具爆发力和感染力的声音,反反复复的这五个字,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向观众已快干涸的情感触动:
“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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