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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妃听到叶行远转述,怒道:“果然是蜀王么?同为天潢贵胄,受朝廷寄土之恩。居然行此劣事,荼毒百姓,真是百死莫赎!”
青妃本身是皇家血脉,最恨宗室横行败坏国家,故而义愤填膺。南浔州那位,指的便是蜀中之王,当今隆平帝的亲叔叔姬继深。
蜀王一系宗世,本朝开国之时已受封国,不过到了四十余年前竟尔血脉断绝,有绝嗣之难。当时皇家怜悯其苦,为保祭祀,便择一子出继,便是皇二子姬继深。
姬继深为贵妃所出,身份贵重,原本与太子——也就是隆平帝之父争夺大统,有旗鼓相当之势。大约也是出于为防止兄弟阋墙的考虑,皇帝忍痛将他过继。
当时姬继深便不乐意,闹出好大动静,后来贵妃更在宫中自戕,但终究没有拦住皇帝的意志。姬继深恨恨去了蜀地,摇身一变成了蜀王,至今已有四十年。
四十年来,蜀王行事低调,并未有什么丑闻传出,而且深居简出,绝无异动,这么多年未曾离开封地一步。就是当初先帝驾崩,各地宗室回京吊孝,他也不在其中。
如此做法,打消了两代皇帝对他的疑虑,如今隆平帝大概早忘了这个曾经与父皇争位的亲叔叔,更不会放在心上。
“他如果只是年老荒唐,行此恶事,那倒也罢了。无非是将他揪出来法办,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叶行远沉吟道:“只是蜀王家人若真是慈圣寺主谋,那在蜀中官场,这位老王爷的影响力未免太大了。”
这才是令叶行远比较担忧的事实。在来蜀中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关于这位低调藩王的消息,但是到了蜀中之后,叶行远却隐隐发现在腐朽的蜀中官场背后,仿佛还有一只无形的手。
如果这只操控蜀中的手是属于蜀王的,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藩王应有的界限——最可怕的,还是朝廷对此一无所知。
“你是说......蜀王意图不轨?”青妃口无遮拦,此地并无外人,她也没必要隐晦。
叶行远一惊,赶紧关上了窗户,“噤声!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宣之于口。否则在蜀中一地,只怕是千难万险。”
蜀王的低调和隐忍,已经有了枭雄的特质。叶行远的身份再特殊,要是因为涉及这种谋逆大事,蜀王可绝不会心慈手软。
青妃若有所悟,又道:“若是如此,那那位知县夫人之死,似乎便有了原因。”
慈圣寺案中一大疑点,便是前山阴知县赵子正夫人之死。官眷到寺中进香,原属寻常,然则在寺中出了意外,这却启人疑窦。
寺中淫僧怎会如此色胆包天,敢对官眷动手?怎么看都像是杀鸡儆猴——但若只是刑事案,如此行事显得有些丧心病狂,但若是政治案,那就无论如何底线都不过分了。
“你是说,那位赵知县也发现了不妥之处?”叶行远觉得很有可能,“那我倒要查查这位赵知县后来去向何处,我只怕他凶多吉少......”
这事只要交给陆十一娘去办即可,叶行远唤来了陆十一娘,让她尽快查清赵子正的去向。翌日一早,便赶到锦衣卫的据点,突击审讯霍典吏。
霍典吏被一群人绑了,黑布蒙头,丢在空房中一夜。他目不能视物,又饥又渴。初时还呼喝威胁恳求,后来也知没有效果,便只一声不吭,蜷缩在墙角,到也算硬气。
叶行远抵达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场面。
“把他绑绳松了,本官要审他。”叶行远在堂前坐了。吩咐一声。霍典吏身子一震,显然是已经听出了叶行远的声音。
左右上前,粗鲁地讲霍典吏手上绳索扯去,留下几道青紫淤痕。
霍典吏默不作声,慢慢摘下头上黑布,转头盯着叶行远,强自镇定道:“叶大人,你将我绑到此地。这可不是按察使司的规矩,你就不怕我家大人上奏一本,参你私设公堂胡作妄为么?”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怂。纵然叶行远是按察使司五品佥事,也可能拿住了他构陷的证据,但是想私设公堂,那还万万不成。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本官今日并不是以按察使司佥事的身份来审你,你莫要想差了。”
霍典吏冷笑,“大人不是按察使司佥事,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拿官署吏员?难道是以状元郎的身份么?”
“大胆!”陆十一娘怒喝一声,在他膝弯用力一踢,“还不跪下,锦衣卫问案,你也敢强嘴?”
锦衣卫?霍典吏一脸懵逼。叶行远什么时候勾搭上锦衣卫了?他明明是科举出身,堂堂状元,又怎会是皇帝亲兵中人?
叶行远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腰牌,在霍典吏面前一晃,“本官锦衣卫百户叶行远,今日拘拿天州府典吏霍甲戌,查问毒杀犯人,构陷朝廷命官事。
事实俱在,证据确凿。霍典吏,你认不认罪?”
霍典吏如遭雷殛,额头冷汗顿时涔涔而下。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料到叶行远居然还有这么一重要命的身份,锦衣卫杀人破家,谁敢去惹他?
再退一步想,有着状元身份的锦衣卫来蜀中做什么?他要查什么大案要案,才用的着来这偏远之地?
霍典吏越想越是心惊。他是蜀中本地人,又在公门之中,蜀中的情况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有自己的猜测。如果...锦衣卫真是奔着那件大事来的,那可真是腥风血雨,人头落地!
他想到此处腿就软了,伏倒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刚才还有几分镇定自若的气度,现在与三木之下的小民,也没什么区别。
叶行远很满意锦衣卫身份的威慑力,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语气便柔和了些,“霍典吏,你不要害怕。你派人毒杀按察使司调来的犯人,又勾结苟书办运尸回衙门,想要构陷本官,此事苟书办已经招了。
我料你区区小吏,也绝不敢这般胆大,必有幕后主使之人。你从实招来,本官或可以为你找一条生路。”
霍典吏面色惨白,连连磕头道:“小人一时犯了糊涂,只是嗔怪大人勤于公事,惹得我们刑房诸多麻烦。这才与苟书办商量,想要与大人开个玩笑,请大人恕罪。”
到了这时候抵死不认毫无意义,但若说招出背后的人来,只有死得更快更惨。
于是只能自己背这个黑锅,但霍典吏又不能说对,我就是要坑你——最后就不伦不类说了个开玩笑。
叶行远抿了一口茶水,淡然道:“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十一娘,用刑吧。”
作为一个读书人,叶行远还是很反对肉刑,但是对有些贱人,非得让他们吃点苦头,才知道天高地厚。
霍典吏仍然磕头如捣蒜,却没有开口求饶。叶行远也懒得多说,就静静地看着陆十一娘带几个人将他拖了出去,不过片刻,隔壁房中就传来杀猪般的惨嚎声。
“大人!我招了!我全招了!求大人停了刑吧!”刚才还咬牙坚持的霍典吏,这刑罚一动,立刻哭爹娇娘,表示愿招。
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那是真不知道疼。霍典吏在府衙刑房任职,也见过无数次打板子的场面,心中还常讥笑这些所谓江洋大盗不够硬朗,没想到轮到自己身上,只一板子下去便忍耐不住,屎尿齐流。
“叉回来。”叶行远暗笑。你说这又是何必,要是刚才好好招供,那也不必受这皮肉之苦。
他从容问道:“霍典吏,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好好回答。”
霍典吏忍着痛,夹紧了腿,跪倒在地,陈述道:“小人霍甲戌,实是受了童知府的指使。这才给送去按察使司的犯人口中灌了毒药,但凡一打杀威棒,便会毒发身亡。
我又勾连按察使司衙门的书办苟小久,令他以运尸掩埋为名,将犯人尸体送回天州府衙门。然后以叶大人动用私刑,瘐毙犯人为由,参大人一本,以阻挠大人继续查慈圣寺案。”
叶行远点头道:“那么说来,慈圣寺案中必有蹊跷,所以童知府才会有戒心,设此毒计来害我。”
霍典吏腿肚子发软,又磕头道:“慈圣寺案确有内情,不过其中猫腻,实非小人所能知,大人明鉴!”
他害怕挨打,赶紧提前哀求。这结果倒在叶行远意料之中,不过他也不信霍典吏什么都不知道,便又问道:“你身为童知府近人,既然知道慈圣寺案有内情,想必也有自己的揣摩,不如说说你所知所猜测。”
霍典吏哪敢多言,苦着脸道:“大人恕罪,小人哪有胆子妄言上官的不是?”
叶行远不屑道:“只是让你说说猜测,怎么,你还敢对本官有所隐瞒么?”
这哪儿敢?要再隐瞒,只怕屁股还得受苦。霍典吏咬了咬牙,涕泣道:“以小人揣测,这慈圣寺必与天州府中诸位官宦公子有关,只怕童知府之子亦牵涉其中......”
原来还有这种同盟?叶行远精神一振,又找到了一个突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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