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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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到了市局门口时,已经有一个警察等在哪儿，正来回踱步，看到有辆出租车停下,赶紧跑过去。

唐曦下车,想了想道：“小刘警官？”

“唐小姐还记得我呀。”警察楞了一下笑起来。

“上次在北城工业园门口看见过，听楚队这么叫。”唐曦道。

“唐小姐记性真好,进来吧，楚队等着了。”小刘在前面带路。

这时候，市局大部分人都早已下班,也就重案组的楼层还亮着灯。

上了搂，小刘还在感叹：“这么晚了还让唐小姐跑警局，真是很不好意思。”

“没事，身为优秀市民，协助警方办案是应尽的义务啊。”唐曦笑眯眯地看向走廊另一头，“是吧,楚队？”

楚离的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拿着个大号保温杯,显然是走出来打水的，看到她，随手抓了抓头发，转身道：“进来吧。”

小刘敬了个礼，去忙自己的活了。

今夜的重案组注定每个人都是个不眠夜。

唐曦跟着楚离走进组长专用的单间办公室。

“随便坐，要喝点什么？”楚离问道。

“奶茶。”唐曦立刻答道。

“你觉得我这里会有那东西？”楚离诧异地看她。

“你什么都没有,还问我喝什么？”唐曦怒视他。

“客气一下而已。”楚离放下杯子,拿出手机点了点。

没一会儿，有人敲了两下门进来，是个漂亮的警花,笑眯眯地扬了扬手里的瓶子：“楚队，这个点，奶茶店都关门了，不过楼下小卖部有瓶装的要不要？”

楚离询问地看向唐曦。

“要！”唐曦甜甜地笑，“谢谢姐姐。”

“哎，这么晚了辛苦你了。”警花感叹道，“我们楚队就是不通人情，半夜三更叫个女孩子过来市局，连明天都等不及。”

“行了行了，你出去。”楚离没好气地把人轰了出去关门。

“楚队，对女孩子这么凶，你找不到女朋友的。”唐曦指责，“而且，重案组的警花姐姐可是稀有物种！”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楚离皮笑肉不笑。

“真的？谁这么想不开！”唐曦脱口而出。

“她喽。”楚离往身后一指。

“……”唐曦面无表情。

墙上挂着的是巨大的警徽，这是准备和警察事业谈恋爱，一辈子不离不弃的那种吗？

“好了，言归正传。”楚离在她对面坐下，打开一本笔记本，“这不算是正式询问，就是了解一下情况，我没开摄像头和录音笔，就记录一下要点，可以吧。”

“嗯。”唐曦点头表示没问题。

“你先看看这个。”楚离丢给她几张照片。

按照顺序，第一二张是白天在停车场上拍的，后面两张是交易中心大厅，应该是从监控里截的图。但是，让唐曦有些意外的是，每张照片都把那女子照得很清楚，却都没拍到她老公正脸。

“这男人有问题啊。”唐曦自语道。

“很敏锐。”楚离拍了拍手，又道，“我们查过所有的监控，没有一个拍到他的正脸，没有反侦查意识的人是做不到这点的，所以从车牌号追查到他的下落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这个男人就应该是第一嫌疑人了。”唐曦道。

“是啊。”楚离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如果是她老公故意拿走了她的药，让她病发，确实是可以实行杀人的，案件本身并不困难。可是这无法解释一个刚刚还活蹦乱跳有力气在警局大吼大叫的女人，尸体已经死亡一天以上。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是没法结案的。”

唐曦沉吟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照片其实有点□□，拍的是尸体。要不是楚离一力担保，警方也不可能把这种照片给一个未成年的女生看。

唐曦左看看，右看看，眉头皱得死紧。

“这两张照片拍摄时间间隔不到一小时。”楚离补充道。

唐曦彻底明白了警方的为难了。

左边的照片里，女人的容貌还栩栩如生，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应该是刚刚死亡时拍的，然而不到一小时，第二张照片上的人已经肌肉枯萎，遍布尸斑了。

“法医室里现在还吵着呢。”楚离一摊手，“你能不能确认，这就是你白天遇见的那个女人？”

“看照片看得出什么。”唐曦把照片往桌上一扔，“楚队，我能看看尸体吗？”

楚离怔了一会儿才古怪地看她：“不怕？”

“怕什么。”唐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奶茶，不以为然道，“尸体又不会动，哪有活人可怕。”

楚离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没有回答。

给一个高中女生看尸体照片也罢了，直接去看尸体——明天局长该不会想削死他吧？

“楚队，尸体的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吧？”唐曦淡定地问道。

“你知道什么？”楚离的目光一下子严厉起来。

“你们从清溪峡打捞尸体的那天，我跟程少在一块儿。”唐曦道。

楚离的脸色变了变，随即一声低咒：“所以我最讨厌案件牵涉到这些豪门世家。”

如果是个普通百姓，还能强制驱离现场，可程家是清溪峡的老板，自己看见了还不算，居然把这种事都告诉小女朋友！

唐曦只当没听见。

“没错，不过这不是第二起，是第三起。”楚离揉了揉眉心，“在清溪峡之前，还有一具呈现迅速老化的身体，挖出来的时候还新鲜着，但不到几小时就变成了一堆骨头！你能想象那种场面吗？”

唐曦想了想，谨慎地问道：“楚队去调查过了吗？第一起案子我不清楚，但是第二起案子我关注了，一个女人失踪了这么久，居然没人报案的吗？”

“陆美华是自己去公司辞职的，也跟朋友说了跟男朋友分手了，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回老家发展。当然不会有人找她。”楚离无奈道。

“你说什么？”唐曦目光一缩，声音都响了。

“嗯？”楚离反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陆美华去辞职是几号。”唐曦追问。

“九月二号。”楚离回答了她，目光却紧盯着她，偶尔闪过一丝流光。

果然，这个小姑娘能带来惊喜啊。

唐曦很纠结。

按照陆美华的说法，她最后的记忆是和未婚夫一起吃饭，未婚夫还向她求婚了，哪来的分手？也不可能突然去辞职回老家。最重要的事，吃饭那天，是八月三十一日，比起楚离说的九月二日，当中有两天半的时间误差！

或者说，之后那个去辞职，还大大方方跟所有朋友告别的“陆美华”究竟是谁？

再深入想，如果这次案件的女人确实在一天前就死了，那今天自己看见的又是谁？

前两起案子，因为时间太久，法医很难把死亡时间精确到具体日期，只能估算一个上下误差两三天的时段，所以所有的疑点只集中在尸体迅速老化这一点上。可第三起案子的死者就直接死在了警局——

唐曦的心思越想越活络。不是的，女人被警察带走是个意外，如果没有苏凰的恶作剧，她应该是在交易中心留下了足够让人印象深刻的痕迹后失踪，等过个一两个月的，她的尸体会在某处被发现，警方一调查，很容易就会查到她是在离开交易中心后才死的，很多目击者都能证明，而自己就是最有力的那个证人。

“唐小姐？”楚离敲敲桌子提醒。

唐曦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为难。

她手里掌握着很关键的证据，可以纠正整个警方错误的调查方向，可问题是……怎么交给楚离呢？她理应不认识陆美华，总不能说是陆美华的鬼魂告诉她的？

“唐小姐如果有什么发现，还是让警方去调查比较妥当。”楚离委婉地提醒。

“我要见见尸体，然后才知道我猜得准不准。”唐曦道。

楚离跟她大眼瞪小眼。

许久，终于还是楚离败下阵来，说了句等着，就开门出去了。

唐曦摸了摸手上第三颗空白的木珠，顺手加固了封印，不让里面的鬼出来。

她来之前，临时将陆美华收进了手串内，然而警局这种地方，最是正气凛然，普通的鬼根本不可能进来，就算呆在养魂木里，唐曦还下了好几道封印保护的。陆美华要是真跑出来，怕是瞬间就要被浩荡阳气冲得七零八落。鬼要在警局、军营、监狱这一类的地方暂时存在，要有一个前提——尸体也在。

很快，楚离打开门，对她一努嘴。

“楚队这么快申请完了？”唐曦笑眯眯地跟上。

“别闹了，谁会批准一个高中生去看跟自己非亲非故的尸体。”楚离翻了个白眼。

果然，法医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连监控都关掉了。

“快看，我只能切掉监控五分钟。”楚离道。

“不用五分钟，我要看的已经看到了。”唐曦只在门口扫了一眼便道。

“这就行了？”楚离抽了抽嘴角。

早知道这么容易，他犯得着骗开法医，关掉监控吗？只要带她“路过”法医室，然后开门进去装作说几句话，让她在门口看一眼不就得了！

“你又没问。”唐曦一脸无辜。

“好吧好吧，所以你到底看出什么了没。”楚离烦躁。

这案子已经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警察局里死了个拘留教育一天就要释放的女人就很严重，谁料还牵扯了另外两个悬案？

唐曦思考了一阵，才道：“有一点，不过在这里说不太方便，楚队有兴趣跟我出去走走吗？”

楚离看着她，许久，举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走吧。”

两人出了市局，大半夜的，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偶尔从远处投射过来刺目的灯光，随后一辆车呼啸而过。

“要找个地方坐坐吗？”楚离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问道，“不过这个点了，还营业的，除了酒吧和大排档，就只有便利店了。”

“那里就挺好。”唐曦指了指不远处的街心公园。

楚离耸了耸肩，迈开长腿，无可无不可地走过去，然而，因为天太黑，公园里的路灯还坏了两盏，居然惊起了一对野鸳鸯。

幸好两人还没脱光，忙不迭地整理衣裳，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警察！”楚离不耐烦地把证件举到男人鼻子前。

“……”野鸳鸯连衣服都够不上，撒腿就跑，远远飘过来一句话，“警察还不是半夜带小姑娘来这儿？”

楚离：……死鱼眼。

唐曦忍不住笑弯了腰。

“得了，什么话不能在警局里说。”楚离叹了口气。

“我有句话想先问问楚队。”唐曦道。

“嗯？”楚离回她一个鼻音。

“楚队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唐曦问道。

楚离一愣，但对上她的目光，却发现她是认真的。微微皱了皱眉，他并没有马上说信或是不信，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个人的话，不信。不过……”

“不过？”唐曦挑眉。

“不过，在重案组久了，每年总有这么一两件破不了的悬案，特别诡异的，怎么看都是人能干出来的那种。”楚离隐晦地说道，“上面会有特别部门过来提走案卷，过一阵子，就会结案，然后档案会被封存，连我都没有权限查看，我想你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唐曦心里立刻定了下来。

赌对了。

果然，这个世界也是有类似部门的。

既然有鬼怪存在，有天师存在，国家就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需要对普通民众保密罢了。

在她原本的世界，她也是拿着警队特别顾问的身份的，毕竟真正的高人也不会天天在政府部门坐班拿薪水。有些事特殊部门也处理不了，需要找外援，而有些事她个人同样办不了，需要借助警方的力量，互利互惠而已。

“楚队，这世上，真的有鬼哦。”唐曦微笑。

楚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吐槽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有鬼？

“闭眼。”唐曦道。

楚离反而睁大了眼睛看她。

“我说你都听不懂话吗？”唐曦无奈，灵力聚集在指尖，也不管他闭没闭上眼睛，直接抹了上去。

楚离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头，毕竟，看到有人拿手指头往自己眼睛戳过来，正常人都会躲的。

“哎，所以叫你闭眼了！”唐曦咬牙切齿，一手揪住他衬衫的襟口，一手戳上去。

楚离强忍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才没直接一个过肩摔。

当然，他要是真动手了，谁摔谁还没个准。

“好了！”唐曦甩了甩手松开他，真是……第一次给人开个阴阳眼好像她要杀人一样。

“什么好了？”楚离眨了眨眼睛，忽的发觉自己的视线似乎有点问题。

原本确认过小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可这会儿，就一眨眼功夫，似乎远处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影在晃动？

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然而那些诡异的人影依旧存在，绝不是什么幻觉。

“活见鬼的感觉怎么样？”唐曦问道。

楚离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大步向一个人影走过去，明显想抓过来看看是人是鬼。

“警察！别过来！”那人影一声惨叫，拔腿就跑……不对，是飘，那双脚分明离地足有一米高了。

楚离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无数次，已经没有底线了。

虽然没有靠近，但以他办案多年的眼力和判断力，这个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活人，也不是什么全息投影。

“楚队，你就别害鬼了。”唐曦无奈叹息，“你是警察，吃的皇家饭，破案无数自带煞气，那些小鬼离你太近可是会魂飞魄散的。”

“所以，你也是和那些特殊部门的一类人？”楚离回头问道。

“算是吧。”唐曦不置可否。她没见过这个世界专门负责处理非人类案件的办事人员，自然不知道那些人的实力。

“然后呢？”楚离看看已经看不见鬼影的小公园。

“让苦主自己跟你说比较清楚。”唐曦说着，把陆美华放了出来。

楚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走近两步，随即想起来自己会伤到鬼，又停了下来，只问道：“陆美华？”

“是、是我！”陆美华就算在唐曦的灵力保护下，依旧有些瑟瑟发抖，但事关自己的死因，她还是忍着恐惧和压力，迅速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楚离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里更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陆美华的鬼魂说的是真的，那警方的调查方向就完全错误了，现在法医还在研究让尸体保持新鲜又迅速老化的是一种什么病菌——这和病菌差远了好么！

“有点麻烦啊。”楚离喃喃自语。

“确实麻烦。”唐曦点头，“鬼说的话只能当做破案线索参考，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你们提交案件，如果说陆美华在八月底就已经死了，检方是不可能认同的，毕竟所有的监控和目击者都证实她九月二号还活着。”

楚离忍不住揉揉太阳穴，头疼！

“楚队，我建议你上报吧。”唐曦叹了口气道，“这案子背后牵扯到了玄学界，不是普通的侦查能查到的，就算你真查到了什么，也就是找死。”

她的话很不客气，但是楚离并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们这样有……异能的人，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楚队，有件事我觉得你搞错了。”唐曦认真地道，“用异能杀人，用刀子杀人，甚至用语言杀人，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并不是有异能就可以为所欲为。”

“抱歉。”楚离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这种人，也是有败类的，是吧？”

“道理是没错，可是……‘你们这种人’这说法，让我听着有点不爽。”唐曦瞪他。

“哈哈，抱歉抱歉。”楚离干笑了两声。

“话我说完了，要不要上报，楚队自己看着办，只是……”唐曦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要因为你的不甘心，一时意气，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楚离一愣，随即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问道：“上回，临江私立医院里，那一老一少……”

“嗯，玄门败类。”唐曦坦然道，“你或许以为他们在说胡话，其实还是信一点比较好。”

“裴清致醒了，你解决的？”楚离问道。

“是啊。”唐曦点头，“这案子我帮你解决了，不用谢。至于那两个败类……给人下咒这种罪名好像是不存在的，楚队自个儿看着办怎么处理好了，反正是杀人未遂。”

“没想谢你。”楚离心累，没想说队里正在找心理医生评估那两个嫌疑人的心理状态，很有可能是送精神病院的结局。

“今天我先回……别动！”唐曦话说到一半，猛地脸色一变，直接扑了上去，一边将陆美华的鬼魂收回手串里，一边张开了结界。

“轰！”两人周边有金色的字符流淌，闪了闪又隐没在空气中，而就在半米外，一团火焰凭空烧了起来。

“灭！”唐曦手一点，压灭了烈火符造成的火焰，撤掉结界，随手塞了两个一次性的防御法器给楚离，“拿着，别动，别离我太远。”

哪怕看到如此玄幻的一幕，楚离也很冷静，只是从兜里抽出枪，默默地上膛。

就算子弹打不死妖魔鬼怪，但对活人依旧是有威胁的。

唐曦会意，直接道：“死的归我，活的归你，不要靠近，尽管开枪，放心你打不死他的。”

“知道了。”楚离虽然觉得那句“死的归我活的归你”很怪异，但也没时间去计较了。

就在说两句话的时间，小公园里似乎更黑了，仅有的一盏路灯闪了闪，突然“啪”的一下爆裂开来，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那是什么东西？不是鬼吧？”楚离诧异道。

只见灌木丛中，慢慢飘出来一些小小的黑影，仿佛是不会走路，一个个在地上匍匐前进，还发出尖锐的叫声，看得人心里发毛。

唐曦的脸色极为难看，咬牙切齿道：“婴灵！”

“什么意思？”楚离不解。今晚的一切将他的三观完全打碎重组了。

“字面意思，是用婴儿的魂魄炼的东西，在所有的厉鬼里，婴灵是最凶的。”唐曦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冰窖里蹦出来，冷得彻骨，“也是……最残忍的。”

楚离没说话，他虽然不太理解，但连猜带蒙也能猜个大概。

把婴儿的魂魄变成这种鬼东西用来害人？这种人，死十次都不嫌多！

唐曦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珠串，自语道：“幸亏有对付婴灵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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