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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延寿之法!”
方士铿锵有力,殿中一片寂静。
以皇帝为首,后妃、皇子、公主、宗室全部冷漠脸,张皇后更是气怒,放下绢扇对荆山长公主怒目而视——荆山和太子是故意要搅和掉她的千秋节,其心可诛!!!
她还想对太子也怒目而视,然两人不站在同一方面,她的眼睛做不到囊括两头。
宗室和外命妇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偷偷打量上首,同时不少人心中翻江倒海,呼喊着太子和荆山长公主是不是脑子有疾。
对,自古是有不少皇帝求长生,然而没有一个皇帝求成功过。生老病死便是天子也不能免俗,因此帝王妄图逆天而行求长生被看作是昏庸的象征。
今上正值壮年,不说他今后会否效法始皇,现在他是定不会容许方士愚弄他的。
太子和荆山长公主此等行径欲意为何?总不能是为了故意激怒圣人吧?
殿中寂静许久,那方士有点儿慌了,他在来京城之前被嘱咐了件事,挑拨京中佛道之争为其一,引诱天子求长生为其二。
周朝对宗教很包容,无论是道教、佛教还是西域胡穿过来的景教、火教等教派,全都一视同仁,你要传道就传道,只要不违反朝廷律令、欺骗信徒、制造事端,朝廷一概不多加干涉。
只不过这几年道教隐隐有众教之首的态势,盖因那些被朝廷请来炼制农药的道长们,他们炼制的农药能实打实让万万百姓得到实惠,自然更得百姓爱戴。
道教势起,佛教式微,方士就得了令挑拨佛道两教和谐友好的关系,在京城制造混乱。
荆山长公主得了燕王授意,就让人在京城为方士造势,并挑衅玄都观里为朝廷炼药的道长们,先让方士与道长们切磋成名,然后再去挑衅慈恩寺。待方士名声大噪,事迹传入宫中,再诱皇帝求长生,为皇帝炼仙丹。
他们想得倒是挺好,可惜第一步折戟沉沙了。
道长们全都懒得搭理他们。
他们正在为了林福要求的链霉素培养提取而头秃,哪有空搭理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切磋炼药。
还切磋炼药,有什么好切磋的,他们专门存放林福要求的那些名字奇怪的药剂的屋子一打开,全是剧毒,要不就易燃易爆炸,想不想感受一下啊!
简直莫名其妙嘛!!!
计划行不通,荆山长公主郁闷得不行,尤其是得知这些道长是为了给林福炼药才不搭理他们的方士,杀了林福的心都有了——不知所谓的黄毛丫头,人都去了扬州了,居然还在碍她的事!
千方百计给方士造势却屡屡受阻,那头燕王的人还时不时来催促,又恰逢驸马都尉瞿功坤又生了一个庶子大办满月酒,还下帖给她这个正妻,荆山长公主几方受气,脑子一热就来了个昏招,借皇后千秋节把方士献进宫,还拉了太子秦峥一起。
太子秦峥也不知是处于何种目的,竟同意了荆山长公主这么失智的主意。
自打慕容毫带着全家离开京城回老家后,太子行事就渐渐乱了章法,他为此很焦躁,却又听不进太子詹事等心腹属官的意见,对燕王派来助他的人也无法全然交托信任,导致他几次三番与皇帝产生冲突,行事也显得智力忽高忽低。
就如这方士,他身为储君,假如君父真有求长生练仙丹的昏庸之举,他必须要劝谏的。而他呢,君父对这种事情还丝毫没有表现出意向的时候,他却主动献上方士,他这是想做什么?让全天下人都认为皇帝是个昏君不成?
仅仅只是展示所谓的异能便罢了,扯到延寿长生就不得不让人深思、多思。
寂静的坤德殿正殿里,众人看太子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秦峥自己亦是惊骇万分,不想这方士竟会如此大言不惭。荆山姑母原本只说方士有常人所不能的异能,说什么延寿之法,这……这岂不是故意害孤!
他朝荆山长公主看去,后者避开他的目光。
荆山长公主也被方士的胡来气得想杀人。燕王是什么意思,安排一个这么不靠谱的方士过来,这不是故意害我!
方士话出口后就后悔了,按照原本的安排,他展示了自己的神奇之处,就该被天子奉为座上宾——以往都是如此。
可这次他没有展示他的异能,就将自己的底牌掀开,无怪天子毫无反应。
就后悔,非常后悔。
“在下可为陛下展示一二。”事已至此,方士只能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展示什么?你的异能?”秦崧轻嗤:“本王曾在凉州遇一老道,那老道称断头可续,十分神奇,不知你有没有这等本事。”
方士一听暗喜,那老道是同道中人啊,顿时傲然道:“自然可以。”
秦崧就立刻对皇帝说:“父皇,不如就由儿将此人头砍下,再让他自己为自己续上,若能续上,此人可奉为国师。”
众人瞠目结舌,魏王不愧是魏王,这么血腥的吗?!
秦岳抓着皇帝的衣袖,摇摇:“父皇,儿也想看断头再续,好厉害的样子。”
皇帝压着嘴角,严肃道:“既然大家都想看,那就开开眼吧。”
众人:“……”
不是!没有!并不想看!
那方士喜道:“还请陛下允在下准备一二……”
“不必。”秦崧打断方士的话,起身对护卫在殿中的宫中翊卫道:“去拿一柄陌刀来。”
方士一怔。
翊卫得了皇帝准许,很快就将一柄陌刀交与魏王。
秦崧单手执陌刀走到方士面前,手腕一翻耍了个刀花,银亮刀刃上血槽闪瞎了方士的眼。
方士心嘭嘭直跳,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被魏王如此盯着,冒出一种被鹰隼盯住的兔子的恐惧感。
秦崧逼近方士一步,说道:“那凉州的老道不中用,本王一刀砍下他的头,他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你能续头,就能续身子、续胳膊腿,本王多试几次,都能续上就向圣人请旨奉你为国师,专门去边塞为受伤将士们续命,此乃不世之功,必流芳千古。”
“这……这……不……不……”方士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着后退,躲着魏王的刀锋。
秦岳跳起来起哄:“不是说有异能么,砍一下头又什么关系,肯定还能再长,快让我们开开眼界呀!”
方士将目光投向荆山长公主,向她求救。
荆山长公主知道是自己太过冲动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不得不为方士说话:“秦崧,皇后殿下千秋,你在这儿喊打喊杀的不太合适。”
“姑母,既然此人能将自己的头续上,又怎算是喊打喊杀。”秦崧挥高陌刀,“母后也很好奇,想瞧瞧这断头再续的。”
张皇后被扯了大旗,看了一眼皇帝的态度,点头:“没错,我也很好奇,这断了的头还真能续上不成。”
秦崧对荆山长公主说:“姑母献上奇能异士为母后贺寿,难道还不让母后瞧瞧他的本领吗?”
荆山长公主一哽,无言以对,只能将目光投向秦峥,后者却避开她的目光,明显是撇清干系的态度。
“好好好,那你就砍。”荆山长公主破罐子破摔,指着方士对秦崧说:“你亲手砍,让我们瞧瞧你血溅五步的本领。”
秦崧道:“姑母您瞧好了,本王在凉州砍敌人的脑袋犹如砍瓜切菜,区区一个人头而已,何止血溅五步,您要看的话,十步也能给您溅出来。”
荆山长公主被气了个结结实实,脸色一忽儿白一忽儿青,感觉随时要昏倒。
众人:“……”
这大喜的日子,有必要玩儿这么血腥吗?!
“饶命!饶命!求圣人饶命!求魏王饶命!”方士在魏王再度举刀逼近时终于崩溃了,跪地疯狂磕头求饶,“小的就是个江湖骗子,耍些小把戏骗人,断头再续就是骗人的把戏,求圣人开恩,饶小的一条狗命……”
秦崧让翊卫把陌刀拿下去,睨着江湖骗子冷声说:“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杀头?”
江湖骗子抖得如筛糠,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股骚味在殿中蔓延开来,殿中贵人们立刻掩住口鼻,满脸嫌弃。
“拖下去,徒凉州。”皇帝一脸嫌弃地传令。
两名翊卫立刻将江湖骗子拖走。
江湖骗子虽然拖走了,但众人仍旧觉得这殿中骚味似乎还在,坐立难安。
寿辰被毁了,正殿被污了,张皇后气得要死,瞪着荆山长公主恨不得吃了她。
“荆山,你将一江湖骗子带进宫来,是何居心?”张皇后发难。
“陛下明鉴,我也不知那人竟是个江湖骗子,我也是瞧着他本领不小才献上给皇后祝寿的。”荆山长公主喊冤。
秦峥欲言,可不知为何张开嘴又闭上,沉默望着皇帝。
皇帝没有看秦峥,对荆山长公主训斥道:“荆山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其他姊妹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祖母,是非对错你也该分得清楚才是,若是无知无礼,那就去南山书院读几年书。”
南山书院都是什么人在读书,都是垂髫之年到豆蔻年华的少女在读书,唯一一位年届二十还是和离之妇的陈国公府谢氏凌雪被人嘲笑了多久了,哪怕她课业考核一直是一甲第一名,还是被同窗排挤、被贵女贵妇们笑话。
让荆山长公主以四十多的高龄入南山书院读书,这是多大的嘲讽。
殿中不少人捂嘴偷笑,荆山长公主脸挂不住,却又不敢转身走人,只能黑着脸生生受着各方嘲讽的目光。
皇帝嘲讽完荆山长公主,就对张皇后道:“梓童,天气尚好,不如去太液池走走。”
皇帝亲自帮自己出气,张皇后甭提多高兴了,笑得特别温柔:“都听陛下的。”
帝后走头前,领着众人去太液池赏玩。
秦峥看着父皇离开,从头到尾问都没问过他一句,没有责罚,没有问询,连眼神都吝于给一个。
他的心一下就空了。
原先他很厌恶父皇管他,管他的功课、管他的属官、管他的妻妾,可现在父皇不管他了,他又难以忍受。
他是太子,是储君,为什么父皇只宠爱秦崧那等贱妇所生之人,却看不到他这个元后嫡子。
“太子,先请。”秦崧朝秦峥引手。
秦峥狠狠剐了他一眼,重重踩着步子走了。
秦崧面无表情走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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