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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的大牢内阴暗且潮湿。梁太太在牢狱中待过,原本以为自己去过的那间牢房已然是最为破败不堪的了。可见识到了重老太太的这一间后她方才知道,她住过的那破败的都比眼前这一间强。
这间牢房空间很小,仅容一个人待在里面。长不过一张床的长度,宽也只有两张床的宽度。空出来的那一半空间,除了恭桶外就只有站着的一点点狭小地方了。
不知那恭桶多久没人去倒,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麻烦的是如今的暑天里,这儿却没有窗户,仅仅在靠外的那墙上有个小小的孔洞来让空气流通,防止屋里的人会憋闷而死。
但是,那一个小的孔洞能做什么?风自然是没有的。在这样憋闷的地方里,屋中潮气甚重,一进去就闷臭的热气扑面而来,竟是比外头更热了几分。
梁太太忍了又忍这才没有呕吐出来,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与里面坐着的人影说道:“老太太,我来看您了。”
之所以说是人影,因为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那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而坐,只能看到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和有些弯着的背。
听闻梁太太的话,对方好歹是转过身来了。
果然是重老太太。梁太太松了气。可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她就被对方的面容给吓到了,那气息就哽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
“您……您……”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接不下去了。
不过重老太太显然也没指望她接下去。
重老太太如今脸色灰败眼睛泛浑,已经看着比八十多岁的老妪还要苍老几分。她看着梁太太,嘶哑着嗓子说道:“你来做什么。”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口中吐出来的都是恶臭气息,飘到梁太太这里,让她忍不住干呕了下。
看梁太太如此,重老太太的眼神陡然变了,锐利且凶狠。不过这股子狠劲儿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压了下去。
“什么事。”重老太太淡淡道:“你说罢。”
虽然面前之人的样子已然落魄至极,但这么多年下来,梁太太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忌惮她。
梁太太将手中托盘放到了床边上,想了想又在重老太太去碰托盘之前又拿了起来。
“这个。是要给你的。”梁太太知道这事儿挑明之后大家就撕破了脸,所以连个客套的“您”字也不用了。想了想后她又道:“哪里来的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不知道。”重老太太的声音忽地拔高,原本她今日的声音就已经带着久久不曾开口的嘶哑了,这一下子喊起来,当真如果破了的锣一般带着让人难耐的刺啦刺耳声,“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看到重老太太这个时候还在嚷嚷着自己无辜,最知道内情的梁太太也怒了,高喊道:“你什么意思?你冤枉?你冤枉难道事情都是我们想出来的?!”可怜她们当初压根就不知道内情!
重老太太冷笑几声,扭过头去不搭理梁太太了。
梁太太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来,自然不会那么就算了。自顾自掀开了托盘上的盖布,将下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重老太太再也不似之前那么镇定。她愣了一瞬,转而开始惊叫:“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尖叫声惊动了牢头。他快速的跑来瞧,见重老太太双手双脚被绑的好好的断然不会能伤了梁太太,他就又折了回去。
梁太太看着托盘上的东西也是五味杂陈。
那里面是一瓶毒.药。
给药的人也是极狠,直接将药名写在了上面。这种毒.药但凡本朝的高门世家俱都隐约知晓一些,知道它能让人半身不遂却是无法死去。
原先这只是宫中秘药外头人不知道,后来因为一个宫妃被人下了这种毒后被亲近的妃嫔查了出来,继而大闹,这事儿方才传了开来。
只是这已经失传了几十年的东西,如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梁太太和重老太太两人心照不宣。
正因为心里头明白,所以重老太太方才更加失控。
——她的女儿是皇后。她想着,女儿终究是能想了法子把她弄出去的。所以即便在这里头,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一分希望。
可是,如果她“得了”那永远不能治愈的“病症”,即便人出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重老太太正打算呵斥住梁太太,却见梁太太瞧着瓶子,手指探向前方有些犹豫的要将东西握在手里。
“且慢!”重老太太哆嗦着抬手说道:“你要做什么!”
梁太太知道再这样磨蹭下去许是自己的勇气就会耗尽,就低声道了句“对不住了”,这便上前去。
她是武将之妻,因着对武艺好奇,多多少少也跟着练了些武,力气比起寻常的闺阁女子要大上许多。
重老太太年纪大了,怎是她的对手?几番挣扎后,那些药就被喂进了老太太的口中……
出了宗人府的时候梁太太的手犹在发抖。她素来不愿手上沾人命,也是因了这个,当初她才会力劝了老太太留下那些人的性命。
因此今日这样对人下这样的狠手,她还是头一回。更何况这头一回下手就是对着熟悉之人。
梁太太脑中混乱一片,倚靠在外头墙壁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好在这事儿不需要将人性命搭进去,她想了许久后终究释然许多。再一想,当初若非她抵抗着老太太的建议,手上早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了。如今只用老太太的半条命来换那些人活着,算起来她还是功大于过。
梁太太这样自我安慰着,暗中高兴了起来。再想到梁大将军还在家里等着她,这就急急的快步行着,打算往家里赶去。
可是走了几步后,她忽然想起来一事。
大姐儿不在了。
她的大女儿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先前因为要保住自己的命,她一心一意的想着处理好重老太太的事情,因此未曾在这个事情上多想。又或者是她内心深处也想逃避这个事实,所以为曾去多加考虑。
现在重老太太的事情也已处理妥当,梁太太不由得想了起来。
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疼到最后,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和尊贵了,直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原本在牢里的时候她就身子亏损了,出来后心情剧烈起伏着去了重老太太那里。再遭到了残酷事实的冲击,梁太太最终支撑不住哭了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幸好她已经走出了宗人府。梁家驾车的车夫和跟车的婆子远远的看到那一幕,都赶紧上前,又是拖又是拽的将她送回了府里。
……
重老太太最终被抬回了重家。
说来也奇了。旁人瘫了半边儿,都是一半身子不能动,另一边还可以。可是重家老太太却是除了右半边身子整个的没了知觉,就连左手臂和左手也不行了。
她这一下子是话也说不出来,字也没法写。任她怎么卖力的支支吾吾说话,旁人也是没法听懂、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重老太太抬回家的那一天,重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宫里来了几十位公公,直接将连同旧宅和国公府的那个中门给封了个严实直接堵死。
重二太太徐氏不同意,叫嚣着与公公们争执起来。
领头的周公公说了,这是皇上的意思。既然两家早就不像是一家人,索性分的彻底一些。不然重二老爷那边再有了什么风流韵事,再来个儿子女儿的,影响了国公爷家的少爷和姐儿就不好了。
这简直是在明着讥讽重二老爷寻花问柳不正经,还暗指了杉哥儿与孟蔓羽的事情。
最要命的是,皇上的这番安排,直截了当的言明了这是“两家人”,而重老太太又是被送回了旧宅,自然与国公府不是一家。那么重老太太以后怎么样、是生是死,重廷川和郦南溪都不必理会、不必操心。
周公公说完后再也不去管旧宅这边的人如何叫嚷,径直带着宫人们回了宫里头。
重二老爷也就罢了,听闻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二太太徐氏直接气得闭门不出,更不去老太太的香蒲院。在她看来,老太太忽然就被捉了去,本身就很蹊跷。偏偏香蒲院的人有大半不知道去了哪里,更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这趟浑水她才不去蹚。
看到二儿子根本不管不问,而儿媳妇更是不放在眼里,重老太太又气又怒,恨得另外一条本能动弹的左腿也更加不好使了。
在重家旧宅里情势渐渐紧张起来的时候,梁家也弥漫着一股至为紧张的气氛。
梁太太自打从牢里回来后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有时候又是十分正常的能够处理家中事务。偏偏她正常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神游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仆从和她回禀事情,她也是答非所问让人摸不着头脑。
梁大将军看着梁太太这种状况十分忧心,就时常劝她出去走走,逛逛街权当是散心了。
梁太太将他的提议一一驳斥:“我为什么要出去?在家里不是好好的么。出去的话还要让我伤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街上的哪条道她没和女儿一起走过?如今女儿不在了,她自己过去,当真是徒惹难过。
梁大将军看着日日和他争吵的梁太太,心里那不妙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他总觉得梁太太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他是个粗人,打仗他还行,琢磨女人的心思就不在行了。所以他才想着让她多走走散散心。
这样日复一日下来,没多久,梁太太还没答应出门,另外一个消息传到了梁大将军的耳中,差点没把他击垮。
太子魏浩文因着在朝堂上顶撞皇上,被盛怒之下的皇上勒令闭门思过。
魏浩文才刚过弱冠之间,刚立为太子还没多久如今就出了这事儿,朝堂上分为了两派。
一派暂且观望。毕竟皇后病了些时日了,也不知病情如何,总是不见人。如今在这个当口太子出了这事儿,就先看看皇上的态度如何,并不立刻表态。
另一派则是拥戴太子,觉得皇上既然立了太子没多久,定然是已经考虑清楚了的。如今不过是考验太子罢了,故而每日里都会力劝皇上饶了太子这一回。
结果没过多久,太子被废。
消息传出,朝中尽皆哗然。
就连观望的那一派系的人都没有料到事情那么快就会定了下来。
——皇后娘娘还未病愈皇上就急着下了这道旨意,也不知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听闻这个消息后,最害怕的莫过于梁大将军了。
梁大将军原本笃定了太子不会被废,所以想着梁太太也不会有事。毕竟往后重家和梁家水火不两立,正是皇上所希望看到的。新帝也会因了老太太的事情而记恨梁家,这样皇上更是放心。
谁知太子还真就被废了……
梁大将军越想越是恐慌,叮嘱了梁太太千万不要出门去。
“这个时候你若是在外头现身,少不得要被人盯了去。”这一日梁大将军出门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倘若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更是麻烦!”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梁太太一一听着,还答应的很好。可是一转眼,当梁大将军出了门去,她反倒是让人备了车马准备出门。
仆从们听闻梁太太的吩咐后面面相觑。
梁大将军提前吩咐了众人,不许由着梁太太的性子来。可是梁太太最近脾气阴晴不定,她这样说,仆从们也不好不从。不然的话恐怕她怒气上来最终吃苦的还是这些他们。可倘若听了梁太太的,大将军回来后他们该如何交代?
就在众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梁太太倒是干脆,直接牵了匹马自己骑马上路了。
梁大将军素来疼爱妻子,梁太太的骑术是他亲手教的。认真说来,梁太太的骑术倒也真是不错,起码比京中九成的太太和贵女们要强了。可是即便她这样娴熟的技术,在碰到了刻意找茬的人后也有些施展不开。
在一个宽的能够驶着三辆并行马车的路上,梁太太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有个人就是和她不对付。正正好好的在她前头让她没法前进。
她骑马从右边走,那人就策马到了右边,刚好堵了她的去路。她骑马打算从左边绕过去,那人就策马到了左边,还是把她的路给堵住了。
原本梁太太还想着这是不是巧合。次数多了后她才知道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这段时间脾气非常不好,刚才能忍着已经是难得,如今性子爆发下来自然恨得心里冒火,直接将鞭子一抽,用自己的马头去撞对方的马。
这个样子是十分危险的。寻常人等闲不会这样做,只因这样一来双方都落不得好去,很有可能两败俱伤,双方的人和马都歪倒在地。
对方显然没有她会有这一招,剧烈晃动了下赶忙让马儿止住了脚步。
不过,就在梁太太想要绕过去的时候,对方打了个呼哨,从旁边忽地蹿出来好些个骑马的人,将她团团围住了。
梁太太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废太子魏浩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解了禁足,居然就这样行到了街上。
如今的梁太太这样想着,就这样说了,“我道是谁会这样的不懂礼数。却原来是你。”
她原先的时候见了魏浩文态度十分恭敬有礼。
可是最近的她情绪十分不稳定,莫说是礼数了,就连平日里说话的措辞都十分不注意,有时候对着仆从还道一声“您”,对着梁大将军反倒是颐指气使。
可是魏浩文不知道这一点。
魏浩文刚刚经历了一场由顶峰跌落到泥泞中的大落,本就十分敏感,再看梁太太这样的态度,只当她是嘲笑他被废一事。
魏浩文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有了爆发的突破口,当即指了梁太太喝骂道:“你又是什么身份!竟敢这般的无礼!”
梁太太扭了头不去理他。
看到梁太太的态度,魏浩文想到了前些天皇后悄悄告诉他的那些话,愈发肯定了母后所言不差,恨声道:“梁大将军当初一出狱就求见父皇,你一出牢狱就去了重家……重老太太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必你比谁都清楚。你们究竟做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们又是哪里对不起你!”
说到这里,梁太太倒是真的愤怒了。
即便她现在再不清醒,那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她想忘记也难。只不过她现在话语是不经大脑的,说出口的时候便道:“我好好的女儿嫁给她家,她凭什么不好好对待!我女儿这些年来可曾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
不过是生不出孩子罢了,就让侯爷的妾侍停了避子汤,结果妾侍一个又一个的有了身孕。倘若没有这些事情,又哪里会有重廷川那个浑人!
仔细想想,梁太太当真是越来越气愤。
如若没有于姨娘和那重廷川,梁家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都是老太太。老太太对她女儿不好,所以女儿才一步步的到了这个田地!
梁太太的脑中纷乱一片。不过她想到重老太太的时候,心里的愤恨却是半点儿都不掺假。
看着面带怒意的梁太太,魏浩文哈哈大笑。他不知梁太太这恨和怒都是对着重老太太的,他只觉得眼前之人在恨着他。
为什么恨他?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对他有这样的情绪!
魏浩文想不通下愈发的肯定了重老太太的出事是和梁太太有关系。既然重老太太出事是和梁家人有关系,那么他被废是不是也被牵连在了里面?
毕竟那时候梁大将军一心想要求见父皇!
而梁大将军和严阁老是至交好友。严阁老的女儿也在宫中,且育有一子!
“你且等着。”魏浩文冷冷的看着梁太太,“你们做出的事情,我都记着。往后定会加倍奉还!”
说罢,他策马扬鞭,飞奔而走。
梁太太想要策马而去和他继续论断是非,可是梁家跟去的奴仆却是被吓坏了。他们生怕梁太太跟去再惹了大皇子,连拉带劝的将她弄回了家里。
梁太太回到家中的时候梁大将军已经在家了。看到梁大将军,她二话不说就开始抱怨,还道:“都是你,非要我去逛什么街。如今倒好,被人奚落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的灰。”
梁大将军先是有了失女之痛,而后发现梁太太的情绪不太对,所以为了妻子的身子着想百般忍耐。如今听了梁太太这样的指责,饶是他想要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却也不能了。
梁大将军怒而起身,“我先前说让你出去的时候你不出门去。如今我说了不让你出门,你又为何非要出去?”
“我非要出去?”梁太太冷嗤道:“我哪里记得今天你说什么了?明明你前些天在那边叫嚷着让我出门走走,我这才出了家。你今儿不过才说了一遍不准去,平日里絮叨那么多回要我出门,我自然更容易记得先前的话。我哪里能想起来你今天说了什么。”
梁大将军被气得头昏脑胀。原来她倒是觉得自己有理了。
不过梁大将军这时候没闲工夫理她。他如今在为了另外一件事而忙碌着。
他现在寄希望于太子被废只是暂时的。
只要太子还是大皇子魏浩文,那么往后的新皇就是和梁家势不两立之人,皇上就会放心梁家不会赶尽杀绝。
可是天不遂人愿。
不多久就有消息传来,新太子已经确定下来。
是肖嫔所生的四皇子。
说起来这个肖嫔倒是先前没有太多人留意她。因为她出身低微,父亲不过是个县令。她的娘家并不给力,除了为官清廉怎么都升不上去的父亲外仅仅有个哥哥,这哥哥还是个没有前途的,读书不行最终“自暴自弃”走了商途。
不过这位肖公子倒也是个人物。虽然他只身来了京城从商,却也混出了点名堂出来。如今京城的世家高门倒是几乎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那便是翡翠楼掌柜的,肖远。
这个消息传到郦南溪这里的时候,她正在院中吃力的散着步。
如今月份大了,身子越来越沉。偏偏天气炎热,所以她每走一会儿都得歇息上好半晌,不然会一身热汗不说,身子还有些支撑不住。
肖嫔和肖远的关系,郦南溪是没有听重廷川说起过的。
其实她也没有问过他,而重廷川许是忘了许是没有在意,就也没有和她提起。所以当万全将其中的来龙去脉与她讲了后,郦南溪刚开始的感觉是意外,继而就是震惊。
“肖掌柜的?”郦南溪很有些缓不过劲儿来,“肖嫔?”
肖嫔她倒是见过,只记得是个温顺的女子,不引人注目,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若不是有了身孕生下四皇子,凭着她的身份怕是进不到嫔位的。
至于四皇子,郦南溪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毕竟以往她多是和皇后接触,很少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妃嫔与其他子女。
“可不是么。”万全笑得眉目舒展,“就是他们兄妹没错。以往的时候肖掌柜的还和我说过好多次,莫要与人提起来肖嫔娘娘是他妹妹,他可是给肖家丢脸了,别连累了妹妹。他说的次数多了,我就将这话记在心里头。哪知道却是忘了给奶奶说。”
郦南溪哭笑不得,想要说些什么,一转眼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无妨。”郦南溪最终说道:“也没甚大碍。往后我再和国公爷商议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也没什么可商议的。事情都成了定局,她能怎么样?可是一想到那未来的皇上的舅舅正在自己名下的翡翠楼里当差……
郦南溪的心里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万全今日特意过来一趟也是有其他的事情要禀与郦南溪。不然的话,这种事情也不至于让他特意到内院来和郦南溪说。
“国公爷刚刚派了人来,说是大公主晚些时候可能会来国公府。”万全这个时候已然收起了刚才的微笑模样,神色冷峻的道:“因着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事情,大公主近日来频频去找皇上,皇上却一直没有见她。倘若大公主来寻奶奶,奶奶还是小心点的好。”
其实皇上近日来的连番动作都走得很急。
先是软禁了皇后对外宣称皇后病倒,接着处罚了太子废太子,而后又立了新太子。
这些做下来也不过几十日的功夫。
几十天的短短时间,风云突变。任谁都一时间无法接受。偏偏那位四皇子据说学识极好很有文采,且性子宽厚大度。除了不是嫡长身份低微外,让人也是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可单就这“非嫡非长”一条就足够让人诟病了。
前些日子的时候重廷川曾和郦南溪说,皇后对着大皇子和大公主的面也是说她自己当真病了。即便一双儿女不相信,可她一口咬定了就是这样。皇上处置大皇子,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的在那里“养病”。
郦南溪问重廷川,皇后打算如何?
重廷川沉吟半晌后道,他也不知晓。他只知道,皇后并未去做任何的阻止。
听了他这话,郦南溪便明白了为什么皇上废除太子的时候那么容易。
当皇后都没打算去维护自己的儿子时,那么旁人的决定对皇上来说就更不值得去关注了。
“其实我倒是觉得娘娘应该争取一下。”重廷川提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息,“皇上不见得非要废了浩文不可。”
太子并无大过,皇上一意孤行非要废了太子,其实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郦南溪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将重廷川之前讲的那些细细想了一遍,自己心里头也想出了点门道来,“娘娘或许是故意不去争。”
“怎么讲?”重廷川倒是有些意外,女子的心思他不懂得,在这方面他倒是要听听郦南溪的意见,“你可知娘娘如何打算的?”
他最近没有见到皇后,只是凭借着大皇子和大公主的只字片语来推断而已。
“毕竟得让皇上出了这口气,娘娘许是觉得她和大皇子二者只能保住一个。”郦南溪沉吟着,“所以她决定不去阻止皇上。”
倘若皇上不废了皇后娘娘,给予她作为皇后应有的尊重,对于皇上其他的决定,皇后应当就不会去反对和阻止。
甚至于废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她也没有疼惜。
重廷川眉间骤然蹙紧,“为母者——”
他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郦南溪叹息着握住了他的手,不再多言此事。
旁的不论,于姨娘当年对他的不管不问,终究是对他造成了伤害。即便于姨娘有自己的苦衷,可对重廷川来说,心里的那道坎儿终究是很难跨过去。
所以当看到不疼惜儿子的皇后娘娘,重廷川的态度就十分明显了。
“……奶奶?奶奶?”万全在旁不住轻唤。
郦南溪恍然回神,望向了他。
“听闻大公主已经到了国公府。奶奶要不要见?”万全说道:“国公爷早先吩咐了,倘若奶奶不想见大公主,我去想法子将人请出去。”
郦南溪思量了下,摇头道:“不用。我还是见一见吧。”
她犹记得宫中设宴的时候,重廷川去寻大公主帮忙。大公主就和汾兴郡主一起去到了她的身边来帮忙。
大公主是个很好的人。郦南溪想,对方好心帮过她,旁的不说,见一见总是应该的。最起码听听对方的话,看看对方想要做什么。
万全见郦南溪答允了就应声而去。
不多时,岳妈妈引了一个女子往这边行来。她眉目间隐含愁郁,但是唇角依然带着浅淡而合适的笑意,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奶奶如今身子沉了就好生坐着,可不要多礼。”看郦南溪起身行礼,大公主魏敏文几步跨了过来拦阻她,“我不过是来找你说说话。你别起来,就陪我会儿就成。”
看到魏敏文这样的态度,郦南溪也是放松下来,就道:“不知公主今日来寻我什么事情?倒是不妨直接说了,免得我提心吊胆的猜来猜去,结果要耽搁去好些的功夫。”
魏敏文也没料到郦南溪依然如故,见状不由得笑出了声。她让人端了锦杌到郦南溪的身边,挨着郦南溪坐了,这才说道:“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顺便散散心。”
郦南溪侧首看她。
魏敏文并未有立刻说话,而是扶了她进屋去,而后四顾看看望向周围伺候的人。
郦南溪会意,朝郭妈妈她们点了点头。屋里伺候的人就依次出了房间,又把屋门闭合了。
没了旁人在场,魏敏文终是按捺不住的朝郦南溪抱怨起来,“最近父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弟弟一点也不留情面,对母亲也是十分冷淡。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郦南溪想过无数可能性,就是没有料到魏敏文来寻她是帮忙想办法的。
“公主怎的来问我?”她无奈道:“我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料魏敏文根本不信这话,“你一定有办法的。”魏敏文很认真的和她说道:“你看,卫国公那么难搞定的都那么依着你,你肯定有招数的对不对。”
魏敏文这话却也不是空口无凭的乱说。她可是记得那日宫中设宴的时候,重廷川为了他的小娇妻怎么的去寻了她,让她帮忙看护着这个女孩儿。
在魏敏文的心里,这可是天下头一桩顶稀罕的大事。
“你不知道我这表弟的臭脾气,”魏敏文道,“就连父皇和母后都说,他是他们见过的最难搞定的男人。结果你却将他摆平了。”
魏敏文拉着郦南溪的手,“西西,你看,男人都差不多对不对?卫国公都肯听你的了,你也有办法对付我父皇是不是?”
郦南溪当真被大公主的想法所折服了。
不过,有些话即便难以启齿,可是对着这样认真和真诚的大公主,再难开口的话她也得讲出来,“国公爷与我是夫妻,夫妻间的相处和父女间怎会相同?说起来,并非是我能劝得动他,而是他怜惜我。”
大公主听闻这话后一怔,却还是喃喃说道:“你合该是有办法的。你怎么会没办法呢?”
她将郦南溪的话思量了遍,改了主意,“要不然你告诉我你平日里怎么对付你爹的,好不好?”
魏敏文这“认真求知”的态度让郦南溪不由莞尔,笑道:“公主您这话说的,我——”
她话说到一般突然脸色骤变,后面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魏敏文忙道:“你别笑,真的,我怀孕的时候一笑得厉害了肚子就不舒服。”
话说完后,魏敏文就静等着。等郦南溪难受的这一阵子过去后再和她说话。
谁知道她侯了好半晌后事情依然没有半点的改变。郦南溪的脸色一直不好看,而且看捂着肚子的样子似是难受的更厉害起来。
“西西?西西?你要不要紧?”魏敏文说着,看到郦南溪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滑落,又见郦南溪一开口就是呻,吟声,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片刻也不敢耽搁下去,赶忙跑到门口去开门,叫了岳妈妈和郭妈妈她们进屋。
“快,快让人准备好!你们奶奶,怕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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