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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只一个字,可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比有些差别,略带了几分沙哑,倒透出点颓靡的慵懒。才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什么,微微咬了牙,有些着恼地看向谢居安。

谢危听见她嗓音也是一怔,随即却移开了目光,手轻凑在唇边挡了一下,道:“那你继续睡?”

姜雪宁冷笑一声:“还用你说?”

她懒得搭理他,气呼呼一扭身,便重新转过头去,把自己裹成只大虫子,闭上眼睛便不去管外头的情况了。

外面天光已亮,透过雪白的略带陈旧的窗纸映照在她身上,如瀑的青丝铺在枕边,谢危看着,只觉流淌的时光都在那柔软的发丝上变得缓慢。

分明是险境,可竟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感觉。

他在原地立了有一会儿,才慢慢一笑,走了出去。

万休子一早便派人来请他了。

山庄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看守得比昨夜还严实,一路上由不说话的道童引着,所见到的那些天教教中无一不对他投以忌惮注视的目光。

到得一座临湖水榭方停。

里面不止有万休子,除却他与几名伺候的道童外,另有几名高矮胖瘦不一的分舵主,有的作道士装扮,有的只如寻常江湖武人。

但无一例外,看着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昨日万休子说今日给答复,所以今日才叫他来,见得谢危进来,便把手里端起来的茶盏搁下,道:“昨夜杀了人,睡得可还好?”

谢危一向严谨自持,并非那些早早便纵性胡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无论是以往是以前挑灯学琴夜读书,还是后来入朝为官急议事,偶尔一两夜不睡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从面上自也看不出端倪。

万休子话中带刺他也不理会。

只道:“甚好。”

甚好?

万休子可不是没有耳目。

昨夜他言语试探,那女娃恼羞成怒反驳他,自陈与度钧没什么关系,可夜里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睡一张床,却也不见有所反抗。早上送盆端水的人进去时,度钧虽然已经起了身,也看不出他二人是不是睡在一起。可今早有昨夜在外头看守的人来禀他,说是前半夜没动静,到得子时,进了后半夜,且听见里面传出点儿声来。

这才是了。

度钧素性稳重能忍,可美色当前,同在一室,要没点动静才是古怪。至于后半夜才有动静,更不难理解,甚至犹为可信。毕竟隔墙有耳,谁也不想做给人看。而后半夜守卫的人未免困乏,精神不济,便趁着这时候做点苟且之事也未必被人发现。

只可惜,度钧哪里知道?

他一早就有过叮嘱,这帮人哪儿敢有什么松懈?

万休子不信什么狗屁情爱,天底下或恐有从一而终的女人,可哪里来什么要死要活的男人?女人于男人而言,无非是泄欲之用,是一样工具,一件衣裳,只不过有的丑有的美,有的粗鄙有的娇弱罢了。

闭上眼睛,谁都没差。

若不为着那档子苟且之事,哪个男人愿意同女人谈什么情爱?

所以,谢危若不碰姜雪宁,他反倒会生疑,如今却是有些相信谢危是是一时情爱的错觉迷了眼。

只是这话茬儿万休子不会提起,但言道:“昨日你提的条件,本座与几位分舵主已经商讨过了。你毕竟在朝中多年,知道九城布防图没什么稀奇的。我天教局势,自金陵而起,已占有江浙、福建、江西四省,势如破竹,倒正好要向西向北,鲸吞中原腹地。倘若你能献上兵力布防图,有功于大计,区区一个弱质女流,本座自然不会压着不放。”

谢危看向他,却没接话。

果然万休子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话锋一转便道:“只是兵力布防图,教中也无人知道底细,更不能提前勘验正误。即便你随便画一张,拿来糊弄,我等也辨不出真假。真金得要火炼,唯有等到真正交战时,才知道你所言的虚实。若是你有心陷害,而本座依你之图调兵遣将,说不准便全军覆灭,大失其利。这条件,你是本座,你会应允吗?”

这是看上了谢危的兵力布防图,可又不想放人。

诚然,万休子说得不错。

然而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下面,谁能不知道,他留下姜雪宁是想将这姑娘作为一个拿捏制衡谢危的把柄,永远叫谢危乖乖就范。没用了,谢危跑不出去;有用了,还能继续驱使谢危为自己卖命。

谢危道:“教首有话不妨直说。”

万休子却是冷笑:“你岂能不知我想说什么?”

周遭的舵主没一个插话。

万休子面上那点本就虚假的笑意被浮上来的阴沉压了下去,眼底更添上了几分算计的狠毒,只道:“那女娃,本座现在是万万放不得的。九城兵力布防图,事关紧要,出个差错,你有十个脑袋也担待不起。事到如今,你在本座刀俎之下,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将布防图画出来,或恐本座心情好了能饶你们。可布防图要画不出来,又或是画出来之后有假,前线吃了败仗,便叫她先为你殉葬!”

谢危面上瞬间划过了怒意,目光也冷沉下来。

万休子也不催他,只道:“轮到你考虑考虑了。”

可其实只有一种选择。

的确如万休子所言,谢危没有选择。

献上兵力布防图,让自己有利用价值,尚可已换得一线生机;若是负隅顽抗,现在便要掉脑袋,再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聪明人都会选前者。

谢居安也的确识相地选了前者。

在听见他给出肯定的回答,可却看见他垂在身侧半拢在袖间的手指紧握时,万休子竟然感觉到了一种空前的快意——

纵然你有千万般过人的筹谋,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有了弱点,便只配被人拿捏!

而他恰恰抓住了这个弱点,于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天,是正月廿三,谢危先为万休子画了距离金陵最近的徽州的布防图,万休子看都不看一眼,便叫人径直送去前线。

他是从不与大军一道的。

二十余年前与平南王一道举事失败,狼狈从京城退走,远遁江南,这些年来朝廷对他的追查就没有停过,是以也养成了万休子过分谨慎小心的习惯,光是在金陵,就有不知多少住处。

连当年的谢危也只知一二。

到如今这种关键时候,前线是险之又险的地方,一旦有哪一战失败,余者可能被杀,可能被俘,无论哪一种情况于万休子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与天教军队行进路线截然相反。

天教从东往西行军,万休子则从西往东行进,大军在东边拔下一城,他便往东进一城。若不出意外,战事顺利,将在途中某一座城池与大军会合。

这般的狡兔三窟之法,纵然有谁想要对他下手,只怕也摸不着他踪迹。

从洛阳传信到金陵,快马也就两三日。

前线已得了万休子吩咐,先从六万大军中分出两万来,按着兵力布防图所示的薄弱处,进攻徽州。正月底出兵,二月上旬就已经占领其地,在城头上将天教的“大同旗”插遍。

消息传回洛阳,整座山庄都为之振奋。

无疑这也验证了谢危这一张兵力布防图的正确。

忽然间,往日他“天教智囊”“度钧山人”的地位,好像又回来了。连万休子都对他和颜悦色,除却只字不提放了姜雪宁的事之外,倒和以前谢危在天教时候差不多。

二月中旬,众人便启程往东。

离了洛阳,下一城乃是许昌,照旧是在天教的分舵落脚,这一回乃是座并不特别大的道观。

谢危已得了些行动的自由,至少只要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可以往周遭走动走动,不必整日闷在房中。

可天教对姜雪宁的限制,却半点没见少。

甚至可以说,到得许昌的道观之后,只要还在山庄之中,去什么地方都没太多人置喙,只要还能看见他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理会。

只不过,看管姜雪宁非但没松懈,反而比在洛阳市更为小心谨慎,虽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可大部分时候连房间都不让出一步。

姜雪宁实是跳脱的性子,差点没被这帮人给憋坏。

这段时间对万休子那是日骂夜也骂,晚上同谢危睡觉的时候,便讲:“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日若这老头儿犯在姑奶奶手里,非削得他连自己祖宗十八代也认不得!”

谢危成日在外头算计,步步不敢错,脑袋里一根弦总是绷着,回来听见她这样好笑地生气,总忍不住跟着发笑。

只是也知她心中郁结了一口气,便宽慰她说:“快了。”

姜雪宁只翻他个白眼。

过得一会儿,才犹豫了一下,问:“今晚叫吗?”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俩人可算已经把戏演得真真的了,连沐浴都共用一桶水。虽然万休子似乎已经相信了他们的关系,可谁也不敢放松,以免哪天不小心露出破绽,所以还是隔三差五地叫唤,折腾出点动静来。

谢危静了片刻,说:“叫吧。”

姜雪宁却好半晌没动。

仿佛有些顾忌,迟疑。

这些天来,谢危不止听她叫了一回。

毕竟戏还要往下演。

可约莫是火气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纾缓,非但没有在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下习惯,反而越听反应越强烈,总忍不住对她做些什么,而且下一次总做得比上一次过分。到后面都不用她捏着嗓子装了,而是真真儿地被他欺负到讨饶,不免泪水盈盈,哭声细细。

只是太羞耻她反倒不叫了。

她会咬住自己泛红的嘴唇,或者纤细的手指,不愿发出太多声音。

每当这时候,谢危便会对自己有更清楚的认知。

他会发现那些深埋的坏。

平日为圣人的皮囊所禁锢,这时都从压抑的心深处涌流上来。他非但不放过他,反而偏要吻开她唇瓣,移开她手指,看她被自己催逼地眼角含泪发红,终于委委屈屈瘫在他怀里,将那些声音,以一种更煽情的方式,释放出来。

上一次,是两天前。

她分明已吃足了前些天的教训,叫得很是收敛了。

可他仍难自已。

或许是本来就坏,本就想放纵,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甚至比普通人更过分。于是凑上前去,用喑哑的嗓音,叫她含住。

她不肯。

他半哄半迫让她张口吃了一点,她便抵着往外吐,眼睛看着她,泪珠子还啪啪掉,到底把他心哭软了,罚她转过身去并紧腿,方才了事。

所以今日姜雪宁自然怂。

她深深觉得自己躺在谢危边上,就像是一只随时会被豺狼吃掉的兔子。甚至有一回做梦梦到当年初遇谢危时,她抱回来的那只兔子,被他拎过去便刮了。

只是不叫能怎样?

难不成还让谢危上?

别说是谢危本人了,就是她自己都无法想象那画面,只一个念头往上头转,都要忍不住打个哆嗦。

所以末了,还是认命。

她本以为会和前几天一样。

可没想到,今日的谢危竟格外安静,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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