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王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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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什么？就是液体。液体又是什么？就是液态，属于物质的三大存在形式之一。只要明白这个原理，那么便不会再拘泥于由一个氧原子和两个氢原子所组成的物质。世上任何可以切换为液体状态的存在，其实都可以称呼为“水”。

程立的神通“地藏劫”，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暗物质。这种以人类常规手段无法观测，却又实际占据了整个宇宙百分之八十以上组成部分的奇异物质，正好可以在三种形态之间，随意来回切换。

固体状态下的暗物质，可以是最坚固的暗黑战体。气体状态下的暗物质，是虚无缥缈，却又无孔不入的黑气。当暗物质转换为液体之后，那么它既可以是一只暗黑大手。同时，也可以是滔天巨浪，又或者——无尽漩涡！

沧海六合——漩涡劫！

顷刻之间，无尽黑水漩涡狂奔烈转，形成巨大漩涡，与连城火的焚城天火相互对抗。水火相冲，登时激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疯狂轰鸣！

一瞬间，整座皇城之内的所有人，也感觉仿佛有柄千钧之重的大铁锤，在自己脑子里狠狠砸了一下，登时便砸出满眼金星，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定。身不由己，一下子便软软坐倒。

太和殿广场之上，敌我双方加起来不下二千余的大内侍卫，叛军士兵，还有那些马匹，情况更严重。赫然连哼都没能哼出半声，已经全部当场软软瘫倒，彻底昏迷过去。无论是人是马，口鼻内皆缓缓淌出两道殷红鲜血，显然已受严重内伤

巨大轰鸣并非结束。恰恰相反，只是一切的开始。眨眼之后，黑水漩涡就像滚筒洗衣机开动了甩干程式一样，咆哮轰鸣着如电飞转。但甩出来的不是水，而是火！

连城火的焚城天火落入黑水漩涡，登时被那股因急速旋转所衍生的强大离心力所裹挟，身不由己地上下颠簸。足以毁天灭地的熔岩地火，也全被化零为整地甩了开去，形成一场火焰的暴雨，疯狂肆虐全场。

弹指刹那，无数火雨四面八方到处乱飞乱射，纵横呼啸，到处狂轰滥炸。本来平整的太和殿广场，一下子活像遭遇火炮洗礼，到处都被蹂躏得坑坑洼洼，就像天花病人的**子脸一样。广场上那些大内侍卫和叛军，当即惊惶失措地争相走避。一个个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之中，赫然尽数暴露无遗。

飓风虽猛，过海一隅，不过徐徐。海啸虽强，奔徙千里，终为粼粼。焚城天火再怎么狂暴猛烈，也承受不住“漩涡劫”的疯狂消磨。

片刻之间，以太和殿前广场化作一片满目疮痍为代价，焚城天火终于全被消磨殆尽。黑水漩涡陡然一收，漫天水火尽数消弭，只剩下半空中一个仍身不由己团团打转的连城火，以及地面上一个仰首望天，神色森然的程立。

身穿漩涡之中，连城火不但身上从外界吸纳而来的熔岩地火全被甩得一干二净，甚至本人也被甩得晕头转向。一时之间，就连意识都昏昏沉沉，全然没有丝毫自保之能。

这个时候，就是最合适的时候！程立深深吸一口气，右膝跪地，左臂向上，右臂在下。仰天斜举。乍看之下，就似在射箭一样。然而，他手里根本无弓无弦，单纯做出这么个姿势，又有什么用了？

下个刹那，弓弦陡然俱现。程立屈指为弓，凝气为弦，凭空造出一张漆黑巨弓，矛头直指着半空中的连城火。电光石火之际，他断声沉喝，右手猛然一松，当场爆发出“嘣～”一声惊弦霹雳。整张漆黑大弓当即彻底转化为劲箭，破空杀上。

滴水之劲，可穿金石。铮然一击，神鬼皆诛。“沧海六合——滴水箭”！

漆黑巨箭，疾逾闪电！白驹过隙之际，万众瞩目之下，漆黑巨箭挟滴水穿石之能，毫无偏差，正中连城火胸膛！正中昊天烈阳镜！

“啊啊啊啊啊～～”

箭锋触及烈阳镜镜面，登时便有刺目欲盲的七彩强光，疯狂漫天炸开。一时之间，皇宫上方全被强光笼罩，任何人也无法睁眼直视，更没有人能够知道，光芒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唯一能够清楚的，便只有在光芒最深处，传来了连城火撕心裂肺一般的凄厉叫声而已。

片刻之后，强光消退。视野同样随之恢复了正常。众人急不及待地急急抬头去看，却见程立敛式，收势，背负双手，沉静如无风无浪的海面。

连城火则遍体乌黑，颓然从半空之上摔下，“咚～”重重砸落地面，登时又砸出一个大土坑。土坑之中的连城火，身体蜷缩不动。但仔细看来，四肢还在微微抽搐。

显而易见，即使接连承受了“滔天浪”、“漩涡劫”、“滴水箭”三下重招的强烈打击，但连城火居然还没有当场气绝，依旧还保有半条残命。

事实上，刚才那一着“滴水箭”，程立并没有手下留情。在不穿备暗黑战甲的前提下，他已经施展出了十分力量。所以这一击最低限度，也相当于绝顶高手的水准。当世除李焚舟等寥寥几名极元高手之外，再没有人能够接得下这一击了。

偏偏连城火却可以勉强接了下来。虽然只剩半条残命，但终究也还有半条残命。而且，程立本来想着一击毁去昊天烈阳镜的。但现在看来，这个目的也未能达成。不但连城火未死，而且烈阳镜也仍未被毁去，依旧完好。这件女娲神裔所制造的法宝，可坚固得很啊。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纵然还有半条残命，但连城火终究已经身受重伤，彻底失去了战斗力。这时候别说程立出手了。随便来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手里拿把刀子，都能一刀把连城火给捅死。

至于昊天烈阳镜这件法宝，确实十分神异。但再神异的法宝也罢，一旦没有主人操纵驾驭的话，其实也和废铁没什么差别。即使现在不毁，迟早也要被毁。根本不用担心。

连城火阴谋造反，按道理说来，应该把他生擒，然后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会审过后，列明罪状送交天子过目，然后天子同意之后，再送上刑场，公开明正典刑。谋反属于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行。一般情况下，很有可能判处凌迟之刑。

按照规定，犯人必须活着捱够至少三千刀的剐割，然后才准死。若在三千刀完满之前就死，那便算是刽子手有罪。所以这个活计，一般的刽子手还真干不了，必须得由刑部里老资格的供奉动手。

在梦境虚无世界里，程立和姜断弦打过一番交道。之后还吸收了对方的记忆和武学感觉。曾经化名为“彭大先生，彭十三豆”的姜断弦，正是他那个时代的刑部首席刽子手，而且祖传父，父传子，世代相传，都是吃这碗饭。

所以程立对于刑部的那些花样，同样了如指掌，就没什么是瞒得了他的。要让犯人受足三千刀凌迟而不死，其中其实有很多讲究。

比方说下手的时候，尽量挑一些肌肉比较厚的地方动刀子，让犯人少流血。又要找来上好的老山人参，让犯人咬在嘴里吸吮以补充体力。或者还要配制秘传的“麻沸散”，让犯人喝下去。这样的话，挨刀子的时候疼痛能减低很多，也比较有希望割足三千刀才死。

可是姜断弦对于刑部的工作，却早已经感觉厌烦了。他根本不喜欢向那些被绑在行刑台上，完全动弹不得的犯人动刀子。更不喜欢鸡零狗碎地让人受活罪，哀嚎几天几夜都死不了。所以姜断弦才早早就从刑部退休，化名“彭十三豆”去江湖上行走。以自创的“断弦三刀”，闯下了天大的名声。

程立同样不喜欢那样零零碎碎地杀人。哪怕再有什么深仇大恨，顶多就是一枪，又或者一刀的事，也就罢了。更不要说，连城火和自己之间，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所以程立从根本上，便没打算过要生擒连城火。纵然这一点从朝廷法度上来说，实在不合规矩。但此时此刻，程立就是规矩。

程立迈步向前，一边走，一边提起了右手。黑气涌动，在他的手掌之上凝成锐利刀气。这刀气如水波般荡漾不已，当中隐隐传来波涛之声。“沧海六合”威力最强，最霸道的一式“裂海断”，蓄势已足，随时也可以挥出那名副其实，足以裂海断流的一刀。

彼此距离并不遥远，几乎只是弹指呼吸之际，程立已经走到了连城火坠地之际，以自己身体撞出来的那个圆形大凹坑之前。居高临下望过去，连城火浑身蜷曲如虾，奄奄一息，不醒人事。

程立丝毫也不动容。高举右臂。黑气掌刀荡漾更急，浪涛之声俨然已蜕变为潮汐之音，对于这一刀的致命性，任何人也绝对不会有所怀疑的。

毫无犹豫，程立猛然一道劈落。刀势浩瀚澎湃，当真名副其实，有分天裂海之威。可是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天际忽然传来一声苍茫长啸。

声才入耳，炽烈火光早若陨星天降，猛然充斥了程立视线之内的全部！滚滚热浪仿佛在毫无预兆的前提下凭空生出，瞬间把程立完全笼罩，竟似要把他狠狠烧成火劲灰烬。

完全不假思索。程立悬崖勒马，及时止住掌刀挥斩，反过来提臂倒撩，冲天迎截。

“哐～”

一声极怪异的响声接踵炸裂。余韵悠长，久久未绝。漫天刀气热浪，则倏尔消灭。程立微吃一惊，定眼观望。只见那件从天而降，从自己刀下救回连城火一命的奇异物事，原来是一口背厚刃薄，上有烈火之纹。具灿烂烈日金光的大刀。

金光大刀与“裂海断”相击，急速转动着盘旋成轮，斜斜朝天飞出。云霄之中，却有一道身形，徐徐降下。只见他随意伸了伸手，立刻把金光大刀抓入掌中，然后随随便便地把它纳入背后刀鞘之中，恰好和另一口长剑相互重叠，形成一个交叉的“十”字。

“乾坤绝，苍生灭，万/里山河，任吾嚣狂。睥红尘，睨至尊；抗天净世，再开玄黄。”

曼声长吟之间，这位不速来客，翩然而降，踏足于太和殿广场之上。纵然意态一派从容不迫，闲适自若。但从他骨子里所发出的，一股傲视当世，气吞河嶽的强横气势，却已在在表露无遗。

单观此人气势，便绝不比“气吞天下”李焚舟有半分逊色。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得出，这人定然不是走进皇宫里来游览风景的。但此人未知来历，更不清楚有何底细，绝不宜轻举妄动。还是谋定而后动比较好。

程立沉得住气，倒那不速之客感觉很有几分意外。他随意向程立看了几眼，忽然一笑，向程立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赞道：“年轻人，你就是程立吧？不错不错。想不到现在这个年头，居然还有像你这样的好小伙。若能在本王手下再雕琢雕琢，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怎样，小伙子，不如过来跟着本王一起吧？”

程立缓缓道：“本王？这样说来，你是一位王爷啰？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哈哈～尊姓大名。”

那不速之客仰天长笑几声，笑声当中，不乏有几分嘲讽悲叹之意。忽然，那笑容从中断绝。他旋踵转身，把目光投向天子，又投向文武百官，最后在诸葛太傅面上停留，笑道：“还好还好，总算看见个熟人了。诸葛正明，多年不见，你除去胡子花白了点之外，其他身材和五官，都没有什么变化嘛。”

诸葛太傅叹口气，道：“绝灭王，百里湘玉。你也没什么改变。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看起来，这二十多年牢狱之灾，非但没能让你就此消沉，反倒成全了你，让你得以心无旁骛地修炼，修为比当年更上层楼啊。”

绝灭王颌首道：“不错。确实有了点儿进步。这都是拜你所赐了，诸葛正明。这二十八年来，你可知道我除去练功和睡觉之外，想得最多的，是什么事吗？”

诸葛太傅微微苦笑：“想必与老夫有关了。”

绝灭王森然道：“不错，当然与你有关。老朋友，看见你身体健康，胡子一大把了依旧如此精神矍铄，本王心里，可不知道有多么高兴呢。”

诸葛太傅又叹口气，拱手道：“王爷，当年你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份情，诸葛正明终生铭记，不敢或忘。但公是公，私归私。只为了李大人，陈大人，沈大人他们向太祖皇帝进了几句谏言，绝灭王便把他们满门杀绝，此等所为，非但有违朝廷法度，更大大的伤天害理。所以我们师兄弟四人，方才不得已对王爷下手。对于这一点，诸葛正明从来未曾后悔过。还请王爷见谅了。”

绝灭王大手一挥，冷冷道：“不用多说这些废话。本王早就明白了。活在这个世上，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到头来，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费唇舌？干干脆脆，亮刀子动拳头就得了。打到最后，谁还能够站着的，那就是有道理。”

诸葛太傅摇头道：“天下间的事情，哪有可能全用打打杀杀的方法去解决？正因为王爷你始终存着这种想法，所以当年，太祖皇帝才始终也不放心把大位传予王爷。道理如此简单。但这二十多年来，难道王爷还未能想得通吗？”

绝灭王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诸葛太傅，转而把视线投向天子，沉声道：“怎样，你就是本王的侄儿？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百里风云，本来还有一位嫡亲大哥叫做百里湘玉。继承这大魏江山，高坐龙椅之上的，本来应该是他才对。这些事，你父亲可曾有告诉过你？”

天子沉住气，同样拱了拱手。凝声道：“侄儿名为百里咸宁。伯父的威名，侄儿从小便听说过。只是当年人人都说伯父忽然染上急症而去世。缘悭一面，未能见识到伯父的绝世风采，让侄儿从小到大，都引以为憾。原来伯父仍然再世，实在是天大的幸事。伯父，何不与侄儿一起回宫。让你的侄媳妇向伯父敬一杯茶呢？”

“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倒也不愧是我们百里家的种，真懂得说话，有胆气。”

绝灭王放声大笑，意态甚是欢畅。半晌，他终于收住笑声，喝道：“好！咸宁，看在你父亲份上，再看在你这份胆气份上，本王便不与你计较当年之事。也不要你父债子还了。

但你身下坐的这张龙椅，本来就该是本王的。你们父子俩坐了二十多年，现在也很应该还给本王了吧？趁着文武百官在此，你立刻下一道禅让诏书，把皇位还给本王。本王许你退守封国，依旧富贵逍遥。”

天子面色一沉，不假思索便断然道：“这个绝无可能。社稷神器，乃由天授，岂可轻易让与他人？伯父假如要一意孤行，那么请恕侄儿不能从命，更要大大地得罪了。”

绝灭王微微眯起眼睛，森然道：“你当真不肯让位？若然如此的话，可休怪本王不念亲情。说不得，今日本王就要挥刀，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