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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回到长安城以后,李红玉的生活舒适起来。很少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军神的霉头。

李智云也学乖了,近日几乎不曾听闻什么动静,据说窝在大唐塔里苦苦研究突破三阶的关窍,不破三阶绝不出关。

刘文静一天晚上突然找到舞马。

舞马问他:“你不在东都打仗,找我干什么?”

“李密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也使不上劲儿啊。”刘文静压低声音:“今天晚上我来,专给你打个提防。”

“怎么?”

“李智云,”刘文静压低了声,“李世民和李智云现今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可留神点儿,小心吃了黑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尤其李智云,我在他房间里看见过你的名字,写在小纸条上,好几张呢。那字儿看着就劲儿劲儿的。”

“我当是什么,”舞马道:“这二位瞧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是加点小心罢……”

刘文静许是为了感谢舞马上一次进阶的相助之恩,再三要他小心,这才连夜回了东都战场。

(五)

李红玉立下了滔天战功,搞得李渊不知该如何赏赐她。苦思一番,决定封李红玉为天策上将,主管天下军事作战。舞马琢磨了一下,这个职位大概相当于后世的高官。

这次册封在朝堂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以军功而论倒是没什么说的。只不过有的大臣认为,让一个女人掌管天下军事历史上并无先例,单在本朝首创不大合宜。而且……说出去似乎不大好听。

还有大臣讲,既设了天策女将军,是否还要下设女官。

按照李渊的意思,天策府可以自行招募任命属官。倘使李红玉真的任命一批女官,那更是古今未有之奇观,实需慎重考量。

李渊却道:“诸位爱卿今日能在此殿之中尽情论议是否当设女官,亏得是红玉大军将刘武周挡在了北方,却不知刘武周当真杀入长安城,诸位爱卿彼时有何高见。”

此言罢了,众臣默然。不久,仍有大臣执意反对,李渊却已打定主意,道:“若红玉有意招纳女官,便招纳好了。总归是个女将军,夫君又是新亡,身边没个得力得手之人也不大方便。”

议政之日,李红玉远在朔方,未曾参政。

定策之后,李渊叫人将那几个曾提出反对意见的大臣的名字抹掉,会议记录上只提及此事受到了不小阻力,但终因圣上主意坚决而通过了。

消息传到李红玉那边,陈盈盈喜笑颜开,伸手与李红玉讨官儿。

李红玉道:“天策府中不会招纳任何女官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久之后,筹立天策府,李红玉果然没有招纳任何一个女官儿。

舞马问她缘由,李红玉道:“你道我阿耶真的想让我招女官儿么。”

她用右手的食指中指隔空戳了戳自己的眼睛,“阿耶盯着我呢。”

“哦,明白了。”舞马道,“以后咱们一起装孙子。”

(六)

西北和北方的战场基本结束了,但东面和南面还在打。

李建成在打窦建德,李世民在打李密。

李红玉以天策女将军的身份关心过问了两个方面的战况,顺便发函询问是否需要支援。

李建成和李世民以罕有的默契表示:请组织放心,一切尽在掌握,胜利触手可及。

其实,李红玉是瞎关心,吓唬吓唬老哥俩,窦建德和李密两个硬骨头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天底下的军功不多了,李建成和李世民争夺龙位的关键在这两仗。都输了,或者都赢了,还好说。

要是一个输了,一个赢了,那在李渊眼里面可就天差地别了。

李红玉没兴趣,也没必要掺和两个人的龙争虎斗。

于是,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李红玉没事干了,没仗打了。

倒也不能说没仗打,南方大片土地上还跳窜着几个军阀,就是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那帮人,李红玉也曾主动请缨去打。李渊盘算了一番,同时跟李密和窦建德开战,大唐的经费已经很紧张了,再开一场只怕长安人民都得开始啃草皮。

李渊索性叫她放一放。

李红玉放下了。想想这个时候她已经很红了,再红就要发紫了。经常炼丹的朋友们都知道,脸上发紫是中毒的表现,离嗝屁不远矣。李红玉需要歇一歇,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激进,那么亟不可待。

反正李渊封了李红玉做天策上将,又准许她建立天策府,舞马又给了李红玉那么多人的名单,干脆趁着这段时间筹建天策府罢。

可是,就那么大张旗鼓地筹建招人也不好,容易引起李渊的猜忌。

李红玉和舞马便琢磨怎么样才能把人才发掘出来、招过来,看起来又显得婉转含蓄一点,不是那么野心勃勃、猴急猴急的。

暂时想不到,天策府的筹备工作陷入了停滞当中。

(七)

这段时间里,寄给李红玉的情书像雪片一样飞进了李红玉的府邸。

长安城的男人们疯了——关中地区第一美人,护佑大唐的无敌军神,圣上新封的天策府上将……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处处完美、能文能武的女人,而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生在了大唐朝,走进了长安城,出现在了这一片和长安城的男人们共同呼吸的天空下。

人一辈子总要追求点什么。

如果不能成为天底下第一的男人,那为什么不去追求天底下第一的女人?

这他娘的是一条捷径啊。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单身男人都开始学习写情书,专门写给李红玉。

长安城里但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错的已婚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如果李红玉不介意,他们随时可以休了自己的夫人,或者让夫人退位改作二房。

那些年纪大一点,脸上出现皱纹,脑袋长出白头发,甚至牙齿掉光,按上烤瓷牙的男人也不甘示弱,重焕青春了。

长安城里那些觉得自己完全不行的男人也开始学习写情书,也就是街上常年混吃等死的二流子,舞台上上戏的,走街串巷算命的,青楼里面说书的,天桥底下要饭的,到处流窜贩卖小孩儿的,官府顾来给公共厕所掏粪的,等等。

但凡识字的,胳膊手脚健全的,甚至不识字、手脚不健全的,也都开始学习给李红玉写情书。

万一李红玉被猪油闷了心呢。

男人们听说李红玉最不喜爱文绉绉的文言文,最喜欢直白明了的白话文,就学着写白话诗。

白话诗要比文言诗更费纸张,文言诗四行二十个字能讲清楚的事情,换成白话诗得废掉至少十张纸。

所以飞进李红玉府邸的信纸都很厚,有的比史记还厚,砸在人脑袋上生疼。

有一位追求者本身就是文人墨客,诗性发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几天就写了五个麻袋的情书,得花钱顾十个抬担架的伙计扛到李红玉的府邸。

打从一开始,李红玉不允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去送情书,因为这样搞的好像是她允许男人们给她写情书一样,显得很不正经。

男人们就站在李红玉府邸外面的墙角往里面扔情书。

长安城里那些对李红玉有意思的男人们每天至少得往院子里扔一封情书,大家都跑过去,场面就会很拥挤很吵闹,显得男人们很没有风度,天策的女将军也不会喜欢。

男人们开始按职业、身份、官职、岁数、财产、胡子的长短排队扔情书。

同时,他们制定了非常细致的时间安排,比如,在朝里当官的男人安排在中午饭和晚饭之后的休息时间,因为工作时间他们还得去上班。

岁数大一点超过五十岁的安排在早晨四点以后,因为人的年纪大了以后,起床早,不用抢占那些青年男子正常的休息时间。

家里钱多的和胡子比较长的安排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时段。

因为财产多的男人可以拿出多余的钱来作为李红玉追求者共济会的运转资金。

而胡子长的男人往往更有男人味,李红玉看到了长胡子的男人,没准儿就会觉得长安城的男人们都很性感,动情之下开始翻开他们写的情书。

那个写了五麻袋情书的追求者被安排在了凌晨两点,因为他用时比较长,安排在深夜不必占用大家的正常作息时间。

于是,到了深更半夜,这位追求者和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一起,把五个麻袋在墙角摆了一排,边往里面扔情书,嘴里边喊:“红玉红玉,出来捡情书哟。”他们害怕惊扰四周民众,引来城管执法,所以都是压低了声音喊的。

在寂静漆黑的深夜,满天飞的都是白色的信封和纸张,加上有气无力的呻吟,场面活像死人出葬。

等到五个麻袋的情书都扔进李红玉家里面,墙那边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包,从墙这头不用垫脚尖就能看得见。

那十个抬担架的伙计也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封情书,小心翼翼扔到小山包的包顶上。

(八)

对于长安城男人往李红玉府邸扔情书的盛况,李红玉暂时没有阻止的意思。她已经明令不许男人们从正门往进来送情书,这已表明了她的态度。至于男人们从墙外往进来扔,这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但是,长安城的女人们快要被逼疯了……自从李红玉回到长安城,长安城的男人们就没有心思跟自己的女人们紧密结合了。

他们要把精力全部投入给李红玉写情书的伟大事业当中。

一段时间里,长安城新生婴儿的出生率急剧下降。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影响大唐的国运——没有新生婴儿就意味着二十年后没有青壮年,也就没人打仗了嘛。

事情发展到这样严峻的地步,李红玉责无旁贷。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李渊的耳朵里。

朝堂上一众大人坚决抗议(其中不乏送过情书的),李渊不得不语重心长地告诉李红玉:“虽然情书是男人们写的,但你作为接纳情书的对象,还是应该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红玉不得不把正在红玉塔大院实验室里苦苦研究新到手禁咒的舞马揪出来,商量对策。

“干什么?”

舞马赶忙收起实验室的试管,里面装着粘稠的液体,“我牙还没刷呢……”

等到李红玉把目前的状况讲清楚,在经历了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舞马说道:

“既然都搞到这种满城风雨的程度,为什么不把流量变现,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天策府天团选秀大会呢?”

(九)

不久,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在长安隆重举办。

大会理事会主席由大唐塔府长史舞马先生担任。

大会有八条规则值得一提——

第一,在大会报名之后,继续向李红玉府邸投掷情书的男人将失去参赛资格。

第二,凡有妻室的报名者,参赛期间不能间断与妻室的正常夫妻生活,如参赛期间妻室受孕者可以向赛委会申报获得额外加分。

第三,大赛将选取十八位得分最高的男人,组成天策府十八天团,简称tcf天团。该天团将赢得与天策府女将军李红玉长期共事的机会。

第四,大赛将采取公开竞演的方式,允许长安城百姓观看并参与互动,百姓对选手的投票数将作为人气值数据,成为选手最后得分的重要参考值。

第五,大赛诚邀广大企业、个体户,以及一切田地主踊跃赞助,并将以最引人瞩目的广告位置进行回馈。

第六……

……

大会在长安城造成了极大声势,全城的老百姓都卷进去了,大臣们把这次天策府选秀大赛作为一次非常恶劣的事件向李渊报告,建议尽快停办,并撤销李红玉天策府女将军的职务。

李渊笑道:“红玉虽然打仗厉害,但还是小女孩儿的脾气。这事儿她给我说过,不过也是想筹一些打仗的军费嘛,由她折腾去吧,别太出格就好。”

私下里,李渊给李建成写信,表示李红玉打仗的天赋很高,但“请我儿放心,你姐姐……似乎没什么大的野心”。

(十)

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非常成功。

广大企业和个体经商户踊跃参与,当真筹措到一大笔军费,不仅保障了和李密、窦建德同时开战的经费需求,还能支持大唐帝国同时向南线的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开战。

大赛极大活跃了长安城的第三产业,朝廷正在研究制定新的税收方案,相信不久之后又会有一大笔入项。

那些因为给李红玉写情书而有些疯魔的长安城男人激动的情绪在大赛中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宣泄,同时他们也在观看比赛的过程中,充分认清了自己和其他更优秀男人之间存在的差距,继而更加努力,发愤图强,一时间长安城大兴读书学习和练武强体之风。

由于第三条参赛规则的引导,大赛期间长安城怀孕的女人比去年同期多了三倍,广大夫妻生活异常和睦。当然,也有妇女叫苦连天,表示再这样下去就要受不了了,希望丈夫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参与大赛和写情书的事业当中。

对于李红玉而言,舞马当初列在名单里的男人百分之八十通过这次选秀招进了天策府。而且,以这种选秀形式进行的招纳,没有引起李渊的猜忌,反而被对方认为小孩子的胡闹,偶尔闹一闹也蛮好的。

大会组委会已经公告,明年还将举办第二届天策府超级男人选秀大会,百姓们纷纷表示鼓掌欢迎。

当然,也有思想顽固派认为大会伤风败俗、不务正业,应当取缔。继而引发了长安城内关于男人们应当怎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研究、大讨论。

这也成为了大唐帝国思想大解放和文艺复兴的重要契机。

大会尘烟散尽之后的某个晚上,舞马应约来找李红玉,李红玉站在自家屋顶上看天上的月亮。

舞马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李红玉也不回头,问道:“你怎么不用轻功飞上来啊。”

“偶尔当当普通人也挺有情调。”

舞马坐到李红玉身边。

李红玉躺了下来,仰望夜空,“没意思。”

“天策府选秀大会?”

“男人没意思,”李红玉道:“那些情书我拆了十几封,一封比一封肉麻,好多还是已经有老婆的人。这次招进天策府的那几个所谓的天团,虽然是按你的名单招来的,但我在情书堆里看见了他们的名字。一想到以后我要是当了皇上,统治的是这样一帮男人,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舞马默然。

“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

“该不会那些情书也有你写的罢?那我得叫人找一找。”

“你得找到世界末日。”

“我才不会靠情书找男人嘞,”李红玉忽然取出自己的佩剑,“我靠这柄宝剑。”

舞马愣了一下。李红玉将配件从剑鞘中拔了出来,剑锋侧面写着四个字——【紫青宝剑】。

“这把剑,”舞马迟疑了一下,“什么时候有名字的?”

“一直有啊,打从我小时候,”李红玉拿起剑鞘,“我呢,打算在剑鞘上面按个机关,如果有男人想要娶我为妻,我就让他来拔这柄宝剑,遇上我喜欢的人,就让他顺顺利利拔出来。遇上我不喜欢的,就卡住宝剑,让他累死也拔不出来。”

“……”

“你要不要拔一下试试?”

(十一)

凑足了军费,李红玉被李渊安排南下,带着大军征讨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杜伏威们去了。

除了一统天下的目标之外,李渊觉得这段时间长安城实在太过于闹腾,是时候让所有人都享受一段安静的时光了。

不等李红玉大军抵达江南,杜伏威第一个认怂,派来使者表示愿意臣服大唐,共创伟业。

这个曾经被敌人一箭射穿脑门,然后顶着脑门上的箭将敌人抓住,硬是要对方拔出箭矢又把对方杀了的硬汉男人具备极其敏锐的洞察力,老早地意识到江南这片土地,甚至整个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改姓大唐。他拒绝了窦建德和李密联手的诚挚邀请,毅然决然走上了此刻正确,未来或许不大正确的投诚道路。

李渊把杜伏威的主动臣服归功于李红玉的战神光环,更加坚信当江南平定之后,李密和窦建德将陷入四面八方的包围,只剩苟延残喘。

李红玉在江南度过了一段意料之外的愉快时光。

在李靖制定的平定江南的军事方案指引下,李红玉和舞马深入巴蜀四十九州,说服了诸位州官投诚大唐。俊男美女的组合几乎所向披靡。

他们在万分艰难的蜀道里携手前行,在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畅游,看到了只有在山海经里面才能听闻的奇丽景色和稀奇怪兽。旅行途中,他们心潮涌动,时刻亢奋着,却始终恪守了男女之间友情的最后底线。

两个人甚至独自去见识了鼎鼎大名的食人魔朱粲。

那个时候,朱粲诚心向大唐投降——附近的老百姓被吃怕了,躲起来,于是在朱粲地盘内形成了一片荒凉又荒唐的无人区,朱粲和手下的兵士每天饥肠辘辘,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李红玉偷偷告诉舞马,她永远不会原谅一个吃人的人。

舞马背后发凉。

这时候,李渊已从长安传来圣旨,同意接纳朱粲。

李红玉和舞马在对方用人骨头搭建起的白森森的城堡里漫步,最终将朱粲绑在城堡的餐厅里,让食人魔品尝了用自己大腿上最新鲜的肉片做成的麻辣火锅,当朱粲的一条腿被削的只剩骨头的时候,他才咽了气。

李红玉派人回信李渊,在圣旨抵达的前一天晚上,朱粲部下兵变,朱粲应对不及已然身死。

李渊收下信,忽然意识到长安城里的选秀大会或许只是个障眼法。但转头想起李红玉的笑脸,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十二)

奇袭萧铣是李靖的主意,李红玉完全同意。

她和舞马一起,带着精兵在长江水涨、狂风暴雨,几乎不可能进军的时节,顺流而下,像闪电一样劈落人间,拿下了萧铣的荆门、宜都。

他们从夔州出发,沿着长江,坐着大船往东走。

四百里的三峡三峡河道湍流,暴涨的江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上千条战船在洪水和暴雨中瑟瑟发抖。

李红玉忽然兴致勃发,将一条船桨扔到江水之中,她自己带上斗笠,轻飘飘落入暴走的江水之中,踩在飘移不定的船桨上,自在前行。

这一幕让千艘战场上的每一个战士热血沸腾,更加坚定了对大唐军神的无比崇拜和信仰。

倘使高尔基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惊呼一声海燕。

战船抵达荆门,李红玉持着紫青宝剑,第一个冲上满是长枪短剑的城墙,大唐军队的战士们流淌在身体里的热血被彻底点燃,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兵峰所至,萧铣、李子通、沈法兴、林士弘授首伏诛。

平定南方,李红玉只用了三个月。

那个时候,李建成还在和窦建德僵持,李世民还在和李密苦苦鏖战,比拼谁的意志力更为强大。

(十三)

或许是意识到了江南平定之日,便是李红玉北上之时。

李世民感受到了事态的紧迫。

放眼天下,除了北方那些喜欢收继婚的突厥蛮人,大唐王朝只剩两个敌人。

李世民必须赶在李红玉北上之前,向李密吹响决战的号角,并且把对方的脑袋挂在长安城东门的高头上,否则已经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老贼李密,将成为李红玉大唐军神桂冠上又一颗明珠。

而到那时,同时也被李密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李世民则将成为大唐帝国建国之后广为流传的笑话,在史书上留下滑稽的一笔。

此时此刻,李世民面临的最大困扰是李密的禁咒【焚天灼地】。

几乎所有人都晓得在李世民对东都发起总攻的时候,李密一定会动用【焚天灼地】——在与王世充决战结束后五个月里,李密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驱使禁咒的状态。

李世民也曾试图趁着李密身体彻底恢复前速战速决,但狡猾的敌人用了一千种办法拖延战局。

那段时间里,大唐军队的天空上每天都漂浮着一团赤红如烈火的云彩,仿佛李密的禁咒随时降临。

当李密不再拖延、大唐军队的头顶也不再漂浮着赤红如火的云彩,李世民也就明白了,李密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

局面走到最艰难的地步,李智云终于从大唐塔的闭关中走了出来。

他告诉李世民:“决战罢,我有办法对付【焚天灼地】。”

决战那天晚上,天空中布满炙热燃烧的云彩,到处赤红如火。

数不清的巨大火球从天空中密集砸落,大唐兵士在撕心裂肺的吼叫中化为一具具漆黑的尸体。

李世民罕见地失态了,抓住李智云的衣领:

“你的禁咒呢!这就是你说的有办法!”

“二哥,”李智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李密的禁咒马上就要结束了。”

“大唐的兵士也完蛋了!”

“希望总是在绝望中浴火重生的,”

李智云忽然笑了,“二哥,你知道我在大唐塔里面经历了什么吗?”

李世民愕然,“我们的军队要完蛋了……”

“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李智云道:“那里全都是怪物,吃人的怪物,我还见到了我们的老熟人,你猜猜是谁?”

这时候,天空中的火云忽然平静下来。

紧接着,像是有人在半空中撑开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一朵朵云彩收了进去。

月亮重新出现在半空中,撒下一层薄薄的银色月光,镀在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上,像数不清的银色元宝。

幸存的大唐战士从尸堆里探出脑袋,惊恐地四下张望,却不知这只是这个夜晚恐怖故事的开始。

李密站在东都的城墙上往下望,这是他第二次目睹这样的场景。

整个天下都仿佛握在他的手掌中。

他低头往下看,月光罩不到他的脸庞,面部只剩一片阴影,把五官和神情模糊起来。

李智云转过身,背对李世民,面向东都城,高举双手,“起来吧,不屈的亡魂。”

这声音恍如从地狱中传来,沙哑暗沉,却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招魂一般荡过整个尸场。

声音落罢,地上的尸体纷纷蜷缩颤抖起来,身上的肌肤亦开始蜕变,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不久,尸体们松弛下来,摇摇晃晃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望向东都城。

李智云指着东都城墙,“杀!”

数不清的丧尸奔跑着,冲向东都……

(十四)

当晚,李密不知生死,瓦岗军不复存在。

李智云传报长安——李世民毙于禁咒【焚天灼地】下,请圣上节哀顺变。

李世民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匪夷所思地止步于此。

李智云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生出做皇帝的念头,但当他看见浩浩荡荡的丧尸军团所向披靡的时候,他的确有了这样的想法。

第二日,李智云带着他的丧尸军团北上,直指窦建德的都城洺州。

彼时,李建成和窦建德还在无休止地僵持之中。戴胜作为李建成军中唯一的三阶觉醒徒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正是靠着他的觉术,胜利的天平不断向李建成这边倾斜。

但谁也不晓得窦建德在一个月前成为三阶觉醒徒之后,获得了一个名叫【天神光环】的禁咒。

这是一种可以给一支多达万人的部队持续永久加持敏捷、力量和生命属性的恐怖觉术。

虽然加持过程很缓慢,但只要窦建德能够再坚持半年,那么一统天下易如反掌。

李智云没有给窦建德任何机会,丧尸军团似乎也还在不断地进化当中。

它们跑的要比在东都的时候更快,也更难被彻底杀死。

除了把脑袋砍掉之外,再没有任何方法能让它们完全失去战斗力。

它们的唾液充满了致命的病毒,咬破肌肤就可以让正常人在一炷香内变成丧尸大军中的一员。

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惫,更可怕的是绝对服从李智云的命令。

当窦建德面对这只恐怖的大军,在惶恐不安中决定提前将自己的天神大军祭出的时候,一切已不可逆转——

天神大军绝大部分的将士沦为了更为强大的尸怪。

幸存数余人认清了丧尸军团无法战胜的事实,决定分散逃离,并在未来的百余年中,成为了华夏大地上对抗丧尸军团的主力军。

(十五)

在一片尸海涌动之中,满身是血的李建成朝着洺州城郊外的大夏塔狂奔而去。

他的身后,几千头丧尸迅捷奔跑,嘶吼声脚步声震耳欲聋。

大夏塔是李建成此时此刻,李建成想要活命的唯一希望——他有一颗入籍石,只要加入此时此刻已没有一个活着的觉醒徒的大夏塔,就能暂时将丧尸挡在塔外。

不知跑了多久,李建成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可,大夏塔的轮廓却在不远处清晰起来。

他提起一口气,加速往过去跑,到了大夏塔跟前。

塔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丧尸。

他仔细看向丧尸的脸庞,吓了一跳,

“魏公?”

“魏公”却不搭理他,岿然不动。

身后传来了李智云的声音:“大哥,别来无恙啊。”

李建成转过身。

李智云微笑站在群尸中间,手中拿着一个本子。

李智云手中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划拉。

李建成道:“你干什么?”

“划掉你的名字啊。”

李智云说完这句话,大夏塔门口的“魏公”忽然动了……

李建成想过很多关于如何保障自己顺利继位的办法,也想过很多成为皇帝以后如何造福黎民百姓的举措,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怎样惨不忍睹的死法告别人世。

……

第二日,李智云传报——夏王窦建德生死不明。李建成死于夏王麾下天神大军之手,请圣上节哀顺变。三阶觉醒徒戴胜生死不明,正在全力搜救。

(十六)

李密和窦建德战败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李红玉和舞马正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战报之中没有什么细节,他们便无从知晓在东都和洺州发生的惨案。

舞马想了想,是时候摊开来跟李红玉讲一讲了。

他潜入李红玉的马车,李红玉正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正如宇文剑雪在江东时望过的一样。

“大唐没有外敌了,”

舞马决定开门见山,

“如果你想当皇帝,李建成、李世民、李智云都得死。而且,必须尽快。”

李红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说来也是,在正而八经的历史当中,以李世民的卓著功勋和民心所向,几乎已是大唐太子的不二人选,却仍需用李建成和李元吉举家的鲜血去铺成通往天可汗的道路,李红玉一介女子要当皇帝,除非把李渊所有子嗣杀干净,否则想都不要想了。

“倘使我不是非要做皇帝呢。”李红玉说道。

“那你手中兵权便会要了你的命。”

“兵权无所谓,”李红玉道:“甚至荣华富贵也无所谓,南下这一路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川蜀的险道很美,江南的烟雨更美,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晓得未曾见识过的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舞马不太意外。李红玉实心不想对自己的兄弟下死手,更何况还有她的父亲,杀死了几个兄弟,父亲是否也该干净利索地解决呢。

在正史之中,这一幕又何尝不是如此。在退位之后苟且的几年里,李渊战战兢兢,过的不怎么如意。

令舞马惊愕的是,自己来到奇幻大隋之后遇到的几个女人到头来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浪迹天涯,难道也是命运使然。

“好,”舞马说道:“我跟你一起。”

“你不觉得遗憾么?倘使我能做皇帝,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那可未必。倘使你做了皇帝,我更要深居简出,从此不问世事,在红玉塔中苦修一辈子。当然,偶时游山玩水,走遍四海也不差。”

“为什么?”

“权力使人沉醉,进而忘乎所以。倘使我们之间想要永远保持如今的关系,那我更不能与大唐女皇走得太近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嘛。”

“我好像懂了,又没太懂,”李红玉望着窗外,“反正以后也不用为这个发愁啦。”

“现在呢?我们收拾行李?”

“先回长安罢,见见阿耶……”

(十七)

来到长安,李红玉才听到李建成、李世民战死的消息。

李红玉如槌撞胸,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家府邸,直到傍晚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问舞马:“我阿耶还好罢。”

“我叫人问了情况,说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甚,还需好生休养,不得见人的。”

李红玉道:“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建成和世民去了,还有谁当得太子?”

沉默了一会儿,舞马忽然问道:“你改变主意了?”

“不管谁做皇帝,”李红玉摇了摇头,“我们的计划不变。”

“我去看看罢,”舞马说道:“保管给你个准信儿。”

辞了李红玉,舞马偷偷溜进皇宫里打探消息。

沿路打听李密、窦建德战败的事情,据说,李密和窦建德的禁咒觉术厉害至极,但李智云还要更胜一筹,故而所有上战场的兵士都死了,只剩李智云带着几个亲卫回来了。

入了皇宫,人人都在谈论李智云以一己之力打败窦建德和李密的事情,说李智云才是大唐的福星将神,云云。

舞马冷笑一番,潜入李渊寝宫之中,见守卫并非森严,李渊躺在龙床上,看气息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一脸悲戚之色,叫人想不起他称帝登基时的意气风发。

如此也算是替李红玉放心了,待舞马再回到李红玉府邸,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问过之后,才知是李智云来探望了。

舞马急急忙忙冲了进去,正见到李红玉将李智云送出门来。

李智云拱手道:“舞长史,好久不见!”

舞马见李红玉好端端的,松了一口气,冷笑道:“恭喜五郎。”

李智云自然听得出他话中嘲讽之意,人却道:“时到今日,我大唐虽一统中原,但两位兄长先后故去,举国悲痛,实无庆贺的道理。向北而望,突厥人虎视眈眈,我中原大地尚无安宁之日,舞郎君有平定天下之才,还望日后一如既往,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献一份力量。”

“再说罢。”舞马淡淡道。

李智云笑了笑,也不多做为难,拱手告辞。

(十八)

过了两三日,李红玉想明白了很多,不管李建成和李世民是如何死去的,她也无意深查下去了。

李红玉想入宫见见李渊。

这将是她离开长安前的最后辞别。

站在病床前,李红玉原想告诉阿耶自己即将永远离开的消息,但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李渊的状况似乎有些好转了,但脸上仍是泛着些悲凉。

父女两个说了很久的话,从小时候家里过年包饺子讲到李红玉出嫁前一天家里忽然多出来的那块儿红玉。

李渊说:“那块儿红玉里面嵌了一滴眼泪,可阿耶还当它是你大婚的吉兆,真是糊涂。”

两个人从长安讲到了晋阳,从老家的奶酪讲到了晋阳的小吃。

李红玉拱手告辞的时候,李渊请她转过身去。

李红玉不明白为什么,但仍然照做了。

等她转过去,李渊用双手抵住她的背上,“不要转身。”

这或许是李红玉长久以来,听到最像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要走了,这是你的嫁妆。”

话音落罢,李红玉感到一股淳厚而浩瀚的内力,像江水一样涌入丹田。

李红玉说了声不要,但很快失去了意识。

(十九)

再醒来的时候,李红玉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官敏锐极了,似乎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洞若观火。

转过头,身旁的李渊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阿耶!”

李红玉懂事以后第一次抱住李渊,“您这又是何必。”

李渊道:“你是要和舞马一起走的罢。是舞马的话,我很放心。”

“我不走了,”李红玉摇头,“永远不走了。”

直到李渊以自杀相要挟,李红玉红着眼睛离开了。

“再也别回来,”

李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如果明天,明天我还能在长安城里看到你的身影,那么不用多久你就会在长安城的大街上,看见我的尸体。”

李红玉和舞马回到自家府邸,收拾行囊。

第二天清晨,长安落雨,天色灰蒙蒙的,李红玉和舞马披着蓑衣,骑马离开长安城。

在郊外某处山道上,李红玉心像被撞了一下,忽然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坡。

舞马道:“怎么了?”

“看错了。”

李红玉摇了摇头,纵马远去。

待二人背影缩成小点,山坡后的树林里,李渊拘楼着身子探出脑袋,遥遥望去,久久不愿离去。

(二十)

舞马和李红玉走出百余里地,行至一处山谷内,忽然天色骤暗,乌云密布。

两人勒缰停马,却无丝毫慌张。

李智云从一株大树后面缓步行出,面无表情。

李红玉道:“五弟是专程来与我送行的么?”

李智云道:“没错,我来送你上路。”

他一挥手,半空之中出现四个人影,具是青灰色的肌肤,面目狰狞。

李红玉仔细辨识,一个有点模样像李建成,一个像李世民,一个身着龙袍像是窦建德,最后一个身穿儒士长袍,无疑便是是李密。

四个人身上已无生气,眼呈朱红,肌肤青筋暴走,根根血丝清晰可见,身上散发着只有在死过千百万人的战场上才能感受到的死气。

那是尸王的气息,舞马在尸怪末世里见识过。整个尸怪末世也只有十多个尸王,每一次尸王的暴走,都必须动用国家机器才得以对抗。

“李智云,”李红玉道,“什么深仇大恨至于我们骨肉相残?”

李智云却看向舞马,“舞同学,眼熟么,我来送你回去。”

不等舞马仔细琢磨话中的意思,四大尸王涌了上来,将舞马和李红玉围了起。

舞马问李红玉:“你阿耶是天下武道第一,他把武功都传给了你,”舞马看了看丧尸李密手中发黑的长枪,“这场面没问题罢?”

“不成,”李红玉和他背靠背站着,“刚拿上,还没使顺手,你怎么样?你不是说你在大唐境内无敌手么。”

舞马环视一圈,“一个还成,四个一起来,我也受不了。”

李智云从怀里掏出小本,在第一页找到舞马和李红玉的名字,轻轻勾掉。

四大尸王冲了上去。

舞马嘴里喃喃念了什么,一个方形宝盒虚影从他头顶缓缓浮起。

盒盖打开,一道红光迅即闪过。

李智云顿觉不妙,他下意识往红芒之外窜去,却还是被卷了进去。

再睁眼时,他身处于一个光线极尽扭曲的隧道里,无孔不入的拉扯之力似乎要将他五马分尸。

不久之后,拉扯之力消失不见,李智云回到那颗大树之下,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李智云使劲儿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陷入沉思,很久之后,听到马蹄儿越来越近的声音。

来了!

李智云摇了摇头,振作精神,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来了,却只是两匹空马。

李智云心头一沉,飞身上前,一眼瞧见马鞍上系着一份信,打开瞧信:

“李智云,老子出去自驾游了。你呢,护好你爹的命,他老人家要是死了,退位了,老子就来取你的狗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子舞马是也。”

李智云崩出一道内劲将信纸裂碎,散落漫天。

四大尸王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追寻而去,耗费了一整天,却未曾发现舞马和李红玉的身影。

李智云胸口憋着一口恶气。这口气自从他见到舞马的那一刻起就在憋着,眼看就要吐出来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拳打回去了。

现在,那口恶气似乎又变成了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脑袋上。

(二十一)

地下数丈的深洞里,舞马问李红玉:“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李智云?”

“这是阿耶的意思,”李红玉说着撇了撇嘴,“我是发了誓的,你又没发誓。”

“我是真打不过,”舞马苦笑:“现在的李智云跟以前可不大一样了。你没发现么,他自己就是一头尸王。”

李红玉半晌不说话,许久,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不杀也好,他活着要比死了还痛苦呢。”

(二十二)

所剩不多的余生里,李智云无时不刻都在寻找李红玉和舞马。

三个月之后,像蝗虫一样的尸怪大军吞没了北方草原。因为有人在突厥人的祖坟里看见过舞马的身影。

始毕可汗在四个尸王围攻中被啃断了脖子,成为了第五头尸王。

在被丧尸大军包围的前一刻,始毕可汗拼死将阿史那·结社率送了出去,并告诉他去找舞马,只有舞马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李智云则循着舞马的消息,不断追随他的脚步。

六个月后,李智云站在尸王始毕的肩膀上,带着群尸穿越大海,来到了扶桑。

尸群没有乘坐任何船只,飘在大海上,露出无数个脑袋,东海的渔民看到了,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扫荡扶桑之后,尸群进化了。李智云将一头八岐大蛇变成了新的尸王,却没找到舞马的身影。

九个月后,尸群吞并了高丽。

一年之后,青藏高原到处游荡着丧尸的身影。

所有可靠的情报都表明李红玉和舞马已不在人世,李智云着手准备登基。

一年来,大唐的疆土不断扩大,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望不到尽头,比华夏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要广阔数倍,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不需要挣工资、吃粮食、绝对服从命令的僵尸们在华夏的各个角落里守护着国家的安全。

这盛世如此灿烂,竟全是李智云一人之力所为,他不当皇帝,人民群众是不会同意的。

李智云要办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登基典礼,礼部为此筹备了整整一年,一种可以像鸟儿一样飞向高空并释放出五颜六色烟火的爆竹被开发出来,从此以后所有的皇家典礼都出现了它的身影,后来又逐步走向了民间。

四面八方的国王诸侯都来道贺。强大的拜占庭帝国也派来王子参加大典,并表示俯首称臣,以免丧尸大军的脚步继续西进。

李智云说服李渊提前退位。没有说服也无所谓。

登基前一天的晚上,李智云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早晨,他的枕头边多了一把匕首。和几年前他枕头边出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无人在场,李智云撕碎了枕头,却没有折断匕首。

登基大典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取消了。

李智云的余生都在寻找舞马。他曾听闻舞马和李红玉在川蜀深山的仙池中沐浴,等他亲身过去却遇到了只有山海经里才能看见的白泽,八岐大蛇和李密两位尸王永远留在了那里,连李智云自己也丢了条胳膊。

他曾无数次杀死舞马,但解剖尸体时才发现,那些都只是用猪肉和复杂的机括制作的傀儡。

有一天早晨醒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李渊交换了身体。站在鎏金的铜镜前看着老态龙钟的自己,他惊恐的几乎奔溃掉。

三天之后,两个人又换回了身体。这并不是因为李智云找到了正确的方法,而是李渊觉得太过恶心。

在听闻扶桑国集齐七颗龙珠就能召唤神龙的传说之后,李智云将天底下所有的陨石碎片和觉醒塔都收集到一起,在一个盛大仪式之后,将它们全部召唤于长安城郊外的大唐塔大院中。

奇迹出现了,所有的觉醒塔都变成了陨石碎片,又合成了一块儿巨大的陨石,正面只写着一句话:

【觉者不帝,帝之必陨】。

背面则写着每一个觉醒徒的名字,画着他们每个人对应的本命妖怪。却独独少了舞马。

晚上,巨大陨石又变成了一座直冲云霄的巨大觉醒塔,塔门的牌匾上写着【大唐妖怪图鉴】六个大字,但谁也无法走进去,李智云也不行。

李智云不肯死心地对着觉醒塔许下让舞马离开这个世界的愿望,一千遍。第二天晚上,他枕头旁又多了一把匕首。

三年之后,李智云因尸王李世民的反噬而暴毙。

终其一生未能称帝。

(二十三)

在第二次往李智云枕头边放了匕首的第二天,李红玉和舞马钻进了那个牌匾上写着大唐妖怪图鉴的巨大觉醒塔中,塔的第一层某个房间的布置与昔年王威郡丞府后院的密室一般无二,密室正中并排放着两个刻满了复杂纹路的祭台。

两个人相视而笑,各自躺在了一个祭台上面。

“你确定李智云以后不会杀我阿耶么?”

“这辈子是不会了。”

“用这祭台,真的能回到你说的那个世界吗?”

“嗯……陨石碎片上面写的办法,总不会错罢?”

“倒也是,那碎片上面写的东西还没有没成真的呢,”李红玉闭上眼睛,“假如以后再也见不着我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我从寒冷的冬天走来,”舞马握住李红玉的手,微笑道:“被捂的暖烘烘才离开。”

另一侧并排躺着的青霞的虚影侧身抱住了他,指了指自己:“说,这是因为我?”

舞马笑而不语。

他从密室中而来,注定从密室中离开。

他念动咒语,黑风山神的虚影带着苍凉的气息降临。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么?”黑风山神带着些戏谑的神情说道:“还带一个人老婆,一个鬼二房?”

“别忘了,”舞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我帮你封印了花果山神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如你所愿,”黑风山神的虚影哈哈大笑,“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打了一个响指。

一道黑芒将舞马、李红玉和青霞的幽魂卷过,三个人很快消失不见。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黑芒卷来之前,他怀里的盒子翻了一翻,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当夜,觉醒塔缩成一颗巨大的陨石,拔地而起,飞向苍茫夜空……

(二十四)

舞马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是纷乱的哄吵声——

“昨晚上荷兰对丹麦那场小组赛你们看了没有?”

“没啥意思,乌龙球好看吗?”

“嗨……”

……

不远处的女生说:“隔壁班杨洋长得真好看啊。”

“诶,有那个帅吗?”

舞马觉察到有人在望着自己。

“差点,不过杨洋更阳光一点嘛。”

……

舞马惊醒,坐起身,眼前是一张干净的书桌。

面前是一个坐满学生、等待上课的阶梯教室。

教室的构造布局舞马很眼熟,在大话西游神旨后的尾声场景里,他来过这个教室。这也是他曾无数次上过课的教室。

他举目四望,在左手边往前第三排,看见了韩薇留着黑长秀发的美丽背影。

“你醒来啦?”

旁边传来了刘燕芝的声音。

扭头看过去,短发的刘燕芝眼睛不眨一下望着舞马。

“刘燕?”

“怎么?”刘燕掐了舞马一下,“不愿意我坐在你旁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舞马望着黑板,“这是我们大学第一堂课?你要说这个,对不对?”

“哇……你失忆了?睡一觉睡傻了?”

“你就说是不是。”

刘燕哼了一声。

舞马的眼睛不自觉又朝韩薇瞧了过去。

“怎么,看上人家了?”

刘燕嘻嘻笑道:“我打听过了,那女生叫韩薇,跟咱俩一个系,军训时候被咱们学校男生一致评为大一新生两大校花之一,号称南韩北雪。南韩就是韩薇,因为她是南方人。

搞不好啊,再过俩星期人家晒黑褪白了,‘大一新生’这四个字儿也能去掉,怎么样,够劲儿吧?要不要姐们儿帮你追丫的?”

舞马吃了一惊,“不是三大校花么?还有一个中那燕去哪里了?”

“钟娜燕?”刘燕摇了摇头,“没听过。”

舞马陷入呆滞当中,再看自己身旁,青霞的幽魂也不见了,怎么召唤都没有反应。

“喂,怎么,害羞了?”刘燕凑了过来,“我说哥们儿你长得也可以啊,自信一点呗。昨天晚上我们宿舍夜谈会,好几个女生都说你来着。”

“以后再说吧。”

“你还真有这想法啊?要脸不……”

……

“滴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罢,李红玉身着紧身西服走了进来。

教室里的学生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喂,你知道的吧,”刘燕凑到舞马耳边,“咱们的高数老师是大美女来着,是大大,大大,超级大美女,而且是高材生,年纪不大,但获得过很多奖项呢。”

李红玉走到讲台中央,转过身来,面向学生们。

舞马目不转睛盯着她。

“嘿,瞧你这副傻样,”刘燕道:“老师叫李红玉,你听没听过?

给你说个打听来的消息——李老师脖子上带着的那块儿红色玉佩,据说出身的时候就含在嘴里,跟贾宝玉一样,不过我不大信……”

舞马机械点头,恍若隔世。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给我个回应啊。”

舞马摇了摇脑袋,低头看书桌,桌上放着崭新的书本,大绿的书皮,像长安城郊外雨后的青草地。

书皮上面写着普通高等教育“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

中间高等数学四个大字,第五版上册,同济大学应用数学系主编。

最下面是高等教育出版社。

外面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映在了舞马的脸上,他迎着阳光,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了宫崎骏《千与千寻》动画中的背景音乐《永远同在》,陶笛声在和煦的阳光中缓缓萦绕。

“喂,他好帅啊。”不远处两个女生交头接耳,声音尽管很小,还是传进了舞马的耳朵里。

舞马的心被幸福填满,仿佛一觉醒来,过往皆是大梦一场。

舞马的眼角有些湿润,鼻子有些发酸。

这是一本小说的完结章,一部电视剧的最后一集,一个电影的片尾彩蛋。

“同学们好,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李红玉,从今天开始……”

李红玉不疾不徐地讲起了课,在她徐柔的声音中,舞马渐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仿佛听见了老朋友平阳公主李红玉的声音,又仿佛听见了刚刚死掉的紫霞的声音,渐渐地,两个声音融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的声音。

睡梦中,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在一片绿荫荫的草地上,他仿佛看见了李红玉、宇文剑雪、青霞、韩薇四个人嘻嘻笑笑,吵吵闹闹,携手向自己走来。

舞马张开双臂,朝着她们奔跑过去……

(二十五)

一堂课晃眼就过去了。下课铃声响起。

猛地,舞马醒了过来。

他抬起头,李红玉收拾好书本往教室外面走。

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舞马追了上来,“李老师,等一等!”

李红玉止住脚步,看向舞马。

“同学,有事么?”

舞马观察她的神情,似乎真的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哦,”舞马拿出课本,翻开来随便找了一道题,“想问问您,这道题怎么解?”

“这个呀……要先分离变量……”

……

解完题,李红玉施然离去。

“可以啊你,”刘燕从教室追了上来,“这么快就上手了?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有这种本事啊?”

舞马还在望着李红玉的背影发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同学,请问,阶梯教室a3怎么走。”

舞马胸口一紧,转头望去,一个面容与李智云一模一样的男生站在身后。

男生看见舞马的模样,似乎也很吃惊,“舞马?”

舞马很快镇定下来,问道:“你认识我?”

“以前不认识,”男生平静下来,指着走廊那头,“但刚才我听见那边有人这样喊你。很高兴认识,”男生向舞马伸出右手,“我叫李智,也可以叫我阿智,大一新生,咱们说不定是一个系的呢。”

(二十六)

回到宿舍,舞马发现自己几个宿舍同学都很眼熟,却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见到李智云的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一会儿,舍友从外面走进来,喊道:“舞马,一个大美女找你啊,真正的大美女!”

宿舍群狼兴奋起来了,“谁啊?”

“不认识,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

群狼围住舞马,“老实交代哪里勾搭的?”

“我还纳闷呢。”

舞马摆脱了众人,独自下楼,楼门口站着一个背着巧克力色书包、身穿紫色长裙的女生,长发清爽,眼神灵动,面容与青霞一模一样。

“你找我?”

“你叫舞马?”

“嗯。”

“怎么证明?”

“……”

“别生气,”女生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而且绝对不能找错人。”

舞马上楼拿了身份证下来,递给女生。

女生拿着身份证上的照片跟舞马仔细对了对,又把身份证还给舞马,“总算找到你了。”

女生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递过来,“这个是你的对不对?”

舞马接过笔记本,封面面写着一行字——请把笔记本于9月19日之前交给舞马,事关重大,拜托了!

这字迹正是青霞的。

“你怎么会有这个笔记本?”

“昨天晚上,”女生想了想,“我做梦,梦见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古代美女手里拿着这个笔记本,要我今天一定要把它交给你,否则世界就要完蛋了。”

“醒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梦呢,”女生似乎心有余悸,“没想到一转头,枕头旁边真的放着个笔记本,这不,我去网上搜了搜,居然在京都大学的录取名单里看见你的名字,一路打听找过来了……还好,你这名字够稀罕。”

舞马看了看笔记本,“这里面写了什么。”

“你别试探我啊,”女生笑道:“我真没看,那女人说的那么恐怖,我可怕粘上什么……那,东西我算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守护世界的和平哦~”

说着,转身离去。

“等一下,”舞马道:“还没问,您贵姓?”

“这么老气?”女生笑了笑,“免贵,我姓青,单名一个霞字,怎么和你说话跟拍古装电影似的……”

“留个手机号吧,万一有事呢?”

“你可真老套……”

(二十七)

躺在床上,舞马翻开笔记本。

只有第一页写着十几个字,用横线连了起来,写的很潦草,很匆忙——

李智云——神旨——地球——丧尸——大唐——丧尸——丧尸地球。

字的确是舞马本人写的,但什么时候写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目的是什么……

舞马摸着笔记上的字,陷入了沉思。

……

当夜,京都大学附属医院,停尸房。

月光照进漆黑的房间,带来阴森的光亮。李智云站在一排盖着白布的尸体前,对着其中一具,打了个响指,尸体缓缓起立。

“果然,”李智云自言自语道:“这个神旨世界对觉术没有太大的限制,的神旨任务是什么?舞马——”

话未讲完,一道暗芒闪过,李智云倒在地上,人首分离。

舞马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蹲下来检验尸体,确认之后,将尸体装进帆布袋,背上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几天后,京都大学有传闻——学校里失踪了一个男学生,联系不到家属,已报公安部门。

……

公元621年,长安城,太极宫。

“殿下,”

一名觉醒徒跪在李智云身前,“臣以秘术探查,可作一万分的担保,舞马已不在此世界。”

李智云点了点头,望向夜空,

“明日,明日就办登基大典。”

话音方落,他的身体开始凭空消失,先是脑袋,紧接着身子也不见了。

一众觉醒徒愕然,许久高呼圣上法力无边,千秋万代。呼喊声在夜空中久荡不绝。

数日后,京中传闻,摄政王李智云被尸王反噬而死,当今圣上龙体康复,重新执政了。

又几日,遍布中原大地的尸怪也悄然不见了……

(二十八)

晚上九点。

繁星翻天,夜空中有流星划过。

京都大学。

时间走过上一世尸怪出现的日子,并往后推了三个月。尸怪再也没有出现。

b座教学楼302自习室,舞马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翻看高等数学教材(同济第六版)。

书页停留在第38页,他解答的是第七题(当x→2时,y=x^2→4,问δ等于多少时,使当│x-2│lt;δ时,│y-4│lt;)。

京都大学的新晋校花韩薇就坐在右前方,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舞马在这道题上停留了五分钟的时间,其中四分钟用来注视韩薇的背影。

“喂,”身旁刘燕拍了拍桌子,“花痴也要有个度罢?”

舞马笑了笑,低下脑袋,正打算解题,忽然手机震动。

他点开一看,是青霞的短信:

“舞同学,守护世界的重任完成的怎么样了?”

舞马:“你还活着,就是因为我的丰功伟绩。”

青霞:“吹吧你就……今晚我在京都大学有个活动,晚上一起吃个宵夜啊?”

舞马:“好啊。”

青霞:“一言为定!”

放下手机,舞马正打算在纸上写下解字,教室的灯突然灭了,从走廊里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舞马猛地抬起脑袋,对刘燕说道:“跟我来!”

“去哪儿?这黑咕隆咚的……”

“少废话。”

舞马背起书包,摸黑来到韩薇身边。

几个同学打开了手机上的夜光手电筒,教室亮了起来。

韩薇注意到了舞马,眼睛瞄了过来,正要说话,一个浑身青皮、散着恶臭的怪物冲进了教室里。靠近门口的女同学被怪物咬了一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身体开始发青、扭曲、变形。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僵尸……是僵尸!”

教室陷入混乱,尖叫声,桌椅倒地声响起。舞马早在混乱开始前就抓住韩薇的手,冲进了走廊里。

身后刘燕紧追上来,喊道:“舞马你真行!”

韩薇道:“你...”

“我叫舞马,和你同届。”

“我认识你,”韩薇笑了笑,“你还挺有名的。”

舞马拉着韩薇,带着刘燕跑到楼梯里,逆着惊恐的人流往上走。韩薇问他为什么,舞马道:“看见那个女生没,僵尸的感染性很强,下面的人肯定都被感染了。”

他边跑,便给青霞发短信,“听见动静了么?”

“满校园都是僵尸,这就是你拯救的世界?”

“你在哪儿?”

“b座教学楼。”

“正好,往上走,到天台。”

舞马一路拉着韩薇刘燕跑到楼顶天台门前,青霞早就等在这里,“你们跑得可真慢。”

舞马从门框上取下钥匙。进了天台,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三个女生惊讶于舞马的熟练。舞马说:“我常上来背单词。”

几人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看,到处都是青皮僵尸,刚从教学楼跑出去的同学又惊恐的往回跑,僵尸冲上去在人群背后一顿乱咬,更多人变成了僵尸……

韩薇脸色苍白,“完蛋了,谁也逃不掉了。”

青霞道:“可以等军队救援,等事态稳定一些,他们会来的。”

刘燕说:“等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饿死了。”

舞马打开书包,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堆饼干,面包,方便面,几瓶矿泉水,卫生纸……

“行啊你,”刘燕惊叹道,“咦,这什么?”

她说着,伸手从包里掏出几个盒子,看到上面第一个杜字,后面俩字不用看,她就呸道:“舞马,你可真行。”

“你们看!”

青霞指着楼下。“她是谁啊?”

众人看去,之间一个身着白色校服的女生手持一柄宝剑,在丧尸群中身法轻盈,穿来穿去,剑起剑落,总有一个丧尸被砍掉脑袋。

“宇文雪,”刘燕道:“我们学校的校花啊,她这么厉害?咦,她怎么爬上楼了,哇,她朝我们这边来了!舞马,你快看啊!咦,舞马,你看啥呢?”

三个女生顺着舞马的视线望去,只见京都城市中心,不知什么时候耸立起一座巨大的高塔,直通云霄。

塔门上写着【末世妖怪图鉴】六个大字。

“那是什么?”刘燕问道。

舞马默然。

一声轻喝,宇文雪从楼下跃了上来,俏生生站在楼台边缘的扶手上,朝着舞马微笑看了过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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