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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改西风朝制,是秦楼安要做的第一件事。
如今西风的朝见之制,不管冬夏寒暑,若无特殊意外的情况,文武百官每日都要前往紫阳殿参拜皇帝议论朝政。
如此虽利于大臣将自己所治之事及时上报天子,然如此频繁的朝见,不仅君臣皆要每日早起奔波,更重要的是,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事重要到一定要上达天听,臣子每日上朝大多言而无物,更甚者无病呻吟,如此反而容易混淆视听疏忽真正的要事,且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也是皇帝的一大负担。
既然决定要改,那就不能只有为何要改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怎么改。
思来想去,秦楼安决定借鉴东景的九五之制。
她曾听月玦说起此制,在决定效仿东景后她又去查阅典籍深入了解了一番。
她得知,原先东景朝制亦如现在的西风,九五之制是扶天皇帝在位时才下令更改的。
除了九日一期的大朝日,群臣百官需要集会拜谒皇帝,再到五日一期的小朝日,只需肱骨重臣到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处面见天子,君臣共同议政之外,其余时间皇帝臣子皆无需每天天刚放亮,就要半睡半醒爬起来去上朝。
至于扶天皇帝当初更改朝制的原因,除了她在典籍中看到的为了精简政务之外,月玦还曾半开玩笑地和她说,他父皇这样做的初衷,是每日清晨不舍芙蓉暖帐,不忍虚度良辰春宵。
秦楼安听后很惊讶,她没想到英明神武的扶天大帝,也会有这种贪恋温软美人乡的世俗欲望。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嘛,只要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既然连扶天皇帝都难以免俗,那她这次更改西风朝制,一开始也是因为她不想天天早起的小心思,是不是也就情有可原了?
就这么决定了!
秦楼安当即自己将自己说服。
既然决定要做一个大坏蛋,不,是做一个称职的摄政王,那就不要拖泥带水,三思后行亦要雷厉风行,如此才是一个摄政王该有的气度与魄力。
其实更改西风朝制这一点,是她被粉黛绿绾从床上拖起来第一次去上朝时就有的想法,只不过那时她不愿参涉朝政强行忍住了。
现在既然决定要改,在经月玦点醒后的第一个朝日,她就当朝提出此事。
或许是因这是她被封为摄政王以来主动提出的第一件事,也或许是因秦夜轩与文武百官同样难以忍受天天上朝参政,秦楼安提出效仿东景九五之制时,满朝文武竟几乎无人反对,秦夜轩也不好在她提出的第一件事时就拂她的面子,也就应允西风朝制之改。
鲜少的几个反对的声音,抱怨的也并不是九五之制不好,而是说西风东景乃是并立而存的大国,哪有照搬全抄人家东景之制的道理?
又说如此一来是自屈自认为东景的藩属国,有损西风大国之威。
若非有一道珠帘,估计满朝文武都能看见秦楼安听到这话后忍不住翻白眼。
她实在是很无语,这群食君之禄却固步自封抱残守缺的老臣,自己想不出利君益政之策,竟还不知变通,他人将美味佳肴喂到嘴里都要吐出来,好像十多年前,他们不曾借鉴东景的科举取士与郡县之治一样。
若是放在以前,秦楼安定然只会觉得,这些反对之人为了所谓的虚假脸面,不顾实际不务实事。
然而现在,她却有另外的考量。
“既然不可全盘效仿东景的九五之制,那我西风便改上一改,九日一期的大朝日,诸位大臣照常前来紫阳殿参拜皇上。至于五日一期的小朝日,就劳烦诸位大臣到我摄政王府议政吧。”
秦楼安此言一出,她立时就感觉到整个紫阳殿瞬间冷寂下来,群臣极为惊愕的眼神,即使隔着一道珠帘她都能明确感受的到。
至于从上首射过来盯在她背上的那道犀利探究的目光,就更难以让人忽视了。
不过,她现在并不那么在意了。
既然要做一个大魔头,那又怎能乖巧懂事地一直顺着别人的心意。
争权夺势,她也会,何况现在她身后还有月玦这个老狐狸煞费苦心地栽培她。
现在她这样做,可以说很上道了吧?
哼,月玦。
离开金凤展翅椅背的座位,秦楼安起身绕过珠帘,站在龙椅下首第五层殿阶的正中央。
无论是殿下群臣震惊的目光,还是身后秦夜轩幽冷的眼神,皆随着她的走动牢牢凝固在她身上。
“皇上与诸位大臣若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小朝之日时诸位只需辰时到摄政王府与本王议事,而后本王再入宫将重要之事上报于皇上,如此一来既非照抄照搬东景的九五之制,也可为皇上精简政务,诸位也无需五更起身奔波上朝,可谓一举三得。”
“老臣窃以为此举不妥。”
秦楼安话刚说完,张襄手执玉珪侧身一步出来。
“陛下,公主身为女子,公主府便是闺阁所在,邀请诸位大臣前往,知晓真相者自然知道公主与诸位大臣是在议政,可不明其中内情的万千世人,难保不作他想。如此非但让天下人嘲笑我西风文武百官竟到女子闺中议政,而且还会有损公主清誉,故而老臣以为,公主适才之言不可取。”
“张丞相适才所言有理,暻姳不可胡闹。”
“陛下适才叫我什么?”
秦楼安回头看向秦夜轩,见他面露诧异,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世间已再无暻姳。
“我想陛下与张丞相都忘了,如今我已不是暻姳公主,而是西风的摄政王,自然有摄政之权,那诸位到我王府议事,又有何不妥之处?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本王与诸位大臣清清白白议政,又何惧世人眼光?”
秦楼安俯视扫了殿下群臣一周,最后看向面色黑沉的张襄。
“不过张丞相适才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本王不怕他人非议,但如果诸位大臣介意的话,我们大可到城中某处风雅所在议事。”
秦楼安想了想,又道:“前一阵本王见城中新建的白鹤楼就甚是不错,另外也可邀玦太子一同前往,反正皇上也早已数次邀他参与西风朝政,恰好这几日来诸位大臣亦与他格外交好。如此一来诸位大臣便可与玦太子同堂议政,岂不美哉?”
果然听到月玦,殿下站着的众臣中很多人皆是目光一闪,大有动容之色。
不得不说,短短几日的功夫,月玦就已凭借自己的才能,将这群人蛊惑的不轻。
与神机太子同堂议政,对他们而言大抵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何况他们还能在谈完正事之后,请求月玦满足他们一些个人的私欲。
见殿下群臣似有动摇,秦夜轩双目逐渐染上阴鸷的戾气。
他请月玦进殿议事,又怎么会是真心实意?
不过是为了稳住他,恐他因站于殿外听政心生不满而将秘密捅出来。他不识抬举屡次三番拒绝他倒也罢了,竟还在下朝时与群臣私交,为秦楼安拉拢人脉收买人心。
这几日听张襄说起此事,他还未想好应对之策,今日秦楼安竟然就开始利用此事,引诱朝中群臣与她私下议政,这无疑于国有二君,如此一来又将他这个皇帝至于何地?
秦夜轩缓缓站起身,盯着秦楼安挺直的脊背缓缓迈下一层殿阶,忽然正对着他的大殿殿外,一道逆光而站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视线里。
顿时,秦夜轩即将再下一层殿阶的脚僵硬地收回,到嘴边的话又十分艰难的咽下去。
殿门外站着的那道身影,在逆光中只可见镀有金边的身形轮廓,可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秦夜轩也认出那人是谁。
月玦静静站在那里,分明就在大殿外,可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幻那么的遥不可及,就如同远在云端的旭日,现在只是撒下金光惠顾人间一遭,再眨眼就会归去不见。
可这道光是秦楼安的光,并不是他秦夜轩的。
这几日月玦从未踏入紫阳殿半步,甚至都不曾正眼看过他,今日他突然出现在殿外正中央,势必是听到适才秦楼安所说的话,现在站出来无非就是威胁他,逼着他同意秦楼安以这样的方式摄政,不然他就要将秦夜曦秦夜渊死于非命的真相,当朝公之于众。
不可以这样。
绝不能如此。
秦夜轩双拳紧攥,眼神扎在身前站着的秦楼安身上,他从未觉得他这个妹妹,竟然如此碍眼又碍事,只让他想除之而后快。
“适才皇妹所说,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秦楼安突然转过身来,秦夜轩才意识到适才自己险些失态,抬眸看了眼殿外的月玦,他深知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月玦绝不敢以此事威胁他。
如今,他不得不暂且妥协。
“就……依皇妹适才所言。”
低哑阴沉的声音几乎是从紧咬的牙缝儿里挤出来的,秦楼安看着已转身走向龙椅的秦夜轩,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适才她身后汹涌而来的那股杀意,是那么的明显,那么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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