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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的一击制胜,在场所有人皆目瞪口呆。
秦楼安略一抱拳,面色不改地走下擂台。
其实她完全可以采取更缓和的方式解决王康,然却远不如一招制敌更加令人感到震撼。
如此做并非是她为了出风头,而是让众人从震撼中回过神后,愈加清楚地知道王康这个龙武卫少将军是如何地不堪一击,如何地难当重任。
如她所料,众人开始对王康唏嘘指点,然充斥于耳畔的质疑声中,更多的还是针对她。
几位迂腐老臣指责她一个女子参加武功比试,道她坏了规矩,又言她身为公主,行径却粗犷不端,简直不成体统。
秦楼安不动声色地坐回席位。
质疑喧嚷声愈来愈大,不少臣子皆纷纷看向上首沉着一张脸的秦昊,希望皇帝能对自己的暻姳公主如此胡闹之举给众臣众将一个说法。
迫于情势,秦昊凝目看向秦楼安。
“暻姳,何故女扮男装混入比武之人中?身为公主焉能如此不顾身份礼节与男子厮杀打斗?”
“是啊!”“成何体统!”“简直胡闹!”
篷帐中响起一阵嘈杂的附和声。
刚盘膝坐下的秦楼安闻言站起身,走到秦昊所在篷帐前,抬头将此刻众人看她的眼光一览入目。
除了她父皇满是怪罪的眼神,张世忠看她的目光中除了谨慎,还带着几分不遮不掩的欣赏。
这让她有些雀跃欣慰。
至少他身为月玦的手下将领,不会如常人般以世俗眼光看她,不会觉得女子就该囿于内帷,不可抛头露面,不该会武,更不能强胜于男子。
坐在张世忠上首一位的月琛,此时悠哉闲散地笑看着她,似是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好戏。
这让秦楼安不禁觉得此人除了冰冷无情,还有些恶劣。
横扫众人只在瞬息之间,面对朝臣的指点,她依然不觉自己有丝毫的过错。
“父皇,上元佳节后的武校场比试,从未有明文规定禁止女子参加,儿臣为何参加不得?”
秦昊眉头一皱,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武校场的比试,确实没有只许男子一较高下的规矩。可多年来参加比试的皆是少年才俊,从未出现过女子,这已是众人心中不成文的规矩。
“武校场乃军营重地,女子擅入军营当以军法重处。公主身为皇上皇后之女,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还是明知故犯,以身试法?”
代衡早已对秦楼安恨之入骨,适才她又打伤王康,现在让他抓住把柄,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果然此言一出,场中气氛霎时变得凝重。
众人这才兀然意识到,暻姳公主女扮男装比武不单单是不成体统之事,更是违法乱纪之事!
秦昊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众人沉默不言皆等着秦楼安开口,却突然传出一声哈哈大笑,这笑声浑厚有力,豪爽中却带着赤裸裸地嘲讽。
众人心道是谁胆敢如此放肆,皆疑惑地寻声看去,竟见张世忠双手撑膝仰头豪笑。
秦昊只当张世忠是在嘲讽西风军无法纪,面容顿时变得扭曲,憋在胸口的怒气眼看就要发作。
代衡忙不迭火上浇油,笑声问道:“不知张将军何故发笑?可是亦觉得暻姳公主蔑视军纪?”
“非也!非也!”
张世忠渐收笑容,铿声说道:“自古女子不可擅入军营,是为防止惑乱军心,唯恐将士沉迷女色而致士气萎靡。而景明公主身为帝后之女,尚且不言军中谁人敢觊觎,就适才公主一招克敌制胜,非但不会惑军心而萎士气,反而壮军威而鼓斗气!”
说及此,代衡脸上的笑逐渐隐匿,张世忠呵呵笑了两声,字正腔圆说道:“我适才是笑瑁王爷乱扣罪责,不免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吧!”
张世忠的声音陡然抬高,又戛然而止,质问之声让人振聋发聩,在场之人虽神色各异,然却皆如出一辙的无比僵硬,似是被洪钟一般的声音震住。
唯独秦楼安神情随心而动,不解地皱着眉。
虽然她早已料到代衡会借题发难,她亦想好应对之法,可张世忠突然为她说话,却在预料之外。
何况此人向来有治军严整的威名,纵是她不会惑乱军心萎靡士气,只怕他亦不会容忍一个女子擅入军营,而他现在却在为她辩护。
至于他如此做的原因,秦楼安一开始还有些自得地认为他纯粹是欣赏她这个人,可转念一想,大抵是因他将她当作月玦的太子妃了才肯帮她。
秦楼安有些不服气地撇撇嘴。
秦昊虽然恼怒秦楼安擅自参加比试,然现在听张世忠竟出言帮护她而冲撞代衡,便觉这位定西军大将军亦是站在他这边的,脸色不由好看了些。
而代衡此时却正与秦昊相反,上元宫宴上他不得机会接近东景使臣,便想在此次比试中与其交涉一番,谁承想张世忠待他竟是这般态度。
“倒不是本王加罪于公主,实乃公主此举着实荒唐。即使公主武艺高强,然亦不可擅入军营,若数万将士要靠一女子来壮军心扬军威,那还要这些将帅男儿做甚?”
“正是王爷所说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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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衡如此说正如她意,秦楼安唇角抿起清浅的笑意。
坐在上首的月琛见此,看她的目光变得深沉浓郁,愈加觉得这个暻姳公主十分的有趣。
难怪连生性清冷的月玦都对她念念不忘多年。
“若是军中的将帅男儿靠得住,自然不需要我一个女子上场比武。可适才诸位也都看到了,堂堂龙武卫少将军,竟然不敌我一招。”
秦楼安忍不住嗤笑:“试问这样的将军,这样的男儿,要他们又有何用?”
坐在一旁篷帐中的几个龙武卫少将军察觉到她凌厉透彻的目光,纷纷低头躲闪,一时窘迫不已。
“适才只怕是王康将军已识破公主的身份,因不敢冒犯公主故而才有意输掉比赛。堂堂龙武卫少将军,皆是百里挑一的将才,焉有那般不堪?”
听代衡尚在为王康辩解,秦楼安唇角抿起的笑意愈加明艳。
“听王爷这么说,适才倒是我胜之不武了。既然王爷坚信龙武卫少将皆是百里挑一的将才,那瑁王爷可敢和我赌一把?”
代衡盯着秦楼安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他隐隐察觉到她正布好圈套等着他往里跳。
冷笑一声,代衡不屑说道:“本王做何要与公主一个女子赌?纵是本王赢了,亦不觉得光彩!”
这可是瞧不起女子?
秦楼安心中冷笑,分明是他害怕不敢和她赌。
她正欲再激代衡,一直看热闹的月琛却却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知暻姳公主是要与瑁王爷赌甚?我倒挺想见识见识的。”
虽然这个月琛太子温柔清俊的外表下,一颗心却是有些恶劣,可他适才这一问倒是帮了她。
秦楼安瞥看了他一眼,而后上前请示于秦昊。
“父皇,既然瑁王爷意指儿臣胜之不武,那儿臣愿暂且抛下公主身份,与在场所有龙武卫少将军比试一番。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人赢过儿臣,那便如瑁王爷所说以军法处置儿臣。”
秦楼安看了眼沉着脸的代衡,继续说道:
“可他们若是皆败给儿臣,便是庸才,难以堪当重任,儿臣恳请父皇罢黜他们少将军之职。”
代衡闻言摁在膝上的手兀然紧攥。
先前他派杀手刺杀秦楼安时便知她武功不低,区区几个龙武卫少将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若应下赌约,只怕他为了收拢几人为他所用的所有心血都要付诸东流!
月琛闻言似是对这个赌很满意很感兴趣,点点头看向秦昊说道:“秦帝的这位暻姳公主可当真与一般金枝玉叶的公主不一样啊。”
秦昊客气地陪笑一下。
月琛又道:“若按抽签的形式一轮一轮地比下去,当真颇费时间。若公主能一人将诸位少将军打败,剩下之人再比试倒也省事不少,不知秦帝意下如何?”
最开始的几轮比试中,他已将几个龙武卫少将军的武功底子探看清楚,纵是他们一起上,亦绝非秦楼安的对手。
他如此做算不算顺她的心意?
“月琛太子说笑了,这比试的规矩一开始便早已定好,又怎能随意更改?再者若是暻姳公主不慎受伤,谁又能担待起这个责任?”
“瑁王爷多虑了,既然我已说过暂且抛下公主的身份,在擂台之上便与众人无异。纵是我真的受伤,亦是我技不如人,怪不得任何人。”
将代衡拒绝赌约的最后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撕破,秦楼安再次请旨。其实在月琛说他想见识见识这场赌时,她父皇已然笃定要顺着他的心意了。
果不出秦楼安所料,秦昊朝月琛微微点点头。
“规矩皆是人定的,有更好的比赛规则自然可以更改,又怎可墨守成规?”
虽然知道秦楼安拜雪机子为师亦会些功夫,可到底会多少他却不清楚,身为一个父亲,他终究亦还是担心她会受伤。
秦昊说道:“既然是比试,便点到为止,双方皆不可有失分寸,更不可痛下杀手!”
秦楼安知道她父皇如此便是同意了,且还在关心她,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儿臣多谢父皇应允,只是如月琛太子所说,一轮一轮比试太浪费时间,儿臣要他们一起上。”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皆道她未免狂妄过头。
几个龙武卫少将军坐立不安,此次比试不仅关乎他们的前程,若是败给公主一个女子,只怕这一辈子都在军中抬不起头,便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又听适才秦楼安竟狂妄至极的让他们一起上,显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胸口憋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几人看秦楼安的眼神皆被激得充满斗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准备为自己的前途背水一战!
代衡见已然阻挡不了,他偏头看向已被胜负占据头脑的几人,递上一记阴鸷恶狠的眼神,便是示意无需对秦楼安留手。
秦昊一时拿不定主意,看了眼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地雪子耽,见他不以为然地点头,便知秦楼安此战胜算颇大,才同意让几人一同与她比试。
可出乎秦昊意料的,秦楼安不仅赢了,还赢得干脆利落且华丽漂亮。
只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他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龙武卫少将军被摔下擂台。
直到最后他新提拔为龙武卫上将的郑猎亦败下阵来,耳畔传来月琛轻快的拊掌声。
秦昊看去,见他满面笑容,目光凝聚在擂台上的秦楼安身上。
他突然十分庆幸先前未曾一时冲动将她赐婚给雪子耽,亦或是司马赋及,更或是如今生死未卜的月玦。
他有个更佳的人选。
只因秦楼安毫发无伤地胜过几人,秦昊便按先前所说罢黜几人职位,只带比试结束之后,由在此次比试中表现优异的将士接任。
代衡整个人阴冷得让人毛骨悚然,虽然他已料到会输,不过却没想到秦楼安竟安然无恙一点事都没有。
片刻后,他将目光投向身旁的代朝祁。
只因几人一同输给秦楼安,接下来还未上场的人有些失去了比试的对手,便不得不重新抽签。
接下来的比试中,秦楼安终于看到月琛出手。
可惜与他对打的是一位从中禁军中选拔出来的将士,武功在军中虽然也算出众,然却被月琛一招击败,这就让她摸不着月琛的武功路数。
经过几轮比拼,最后剩下来的唯有蒙恙,代朝祁,雪子耽,月琛,她以及一个样貌丑陋却武功甚为高强的中禁军将士,不知姓名,自称叫“缺”。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再次抽签时,秦楼安好生盯着这个叫缺的人。
虽出身军中,然他全身穿着却是筚路蓝缕,更是用陈旧到褪色的葛布一圈一圈裹缠着脖子,似是怕冷,连凌乱枯黄的头发与下巴嘴唇都包裹在内。
他一直低垂着头,脸面几乎被额前的乱发所遮挡,让人难以看清他的整张脸。
只知在他与人打斗时偶尔扬开的发隙间,依稀能见他左脸上大片的狰伤疤,像是被严重烫伤的。
秦楼安有些不解这个名字都没有的人是如何进入中禁军的,且他通身气质极为阴郁…
怎么看都不像是安分守己的好人…
这倒不是她以貌取人,只是他的武功招式比之代朝祁要更为阴狠毒辣。然不同的是,他又极有分寸,虽然亦会伤人,但却并非重伤。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秦楼安正盯着他,那人突然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一双沉静清澈的眼眸呈现在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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