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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玦微俯着身,秦楼安微仰着头,二人四目相接,如被定格在宣纸画卷中静静站着。
微冷的碎风卷起月玦的发丝从她眉间绕过,惹人的痒感让秦楼安眯了眯眼回神。
面上的火热一直蔓延到脖颈,若非她出门时为了遮掩齿痕戴了一方轻盈似雪的绕衿,现在若是照一下镜子,她定能看到自己红透的脸颊和脖颈。
月玦怔了怔就淡淡笑了,如春风一般和煦,可落在她眼里却是狐狸一般狡黠。
他脸上看不出怒意,清澈的眼底流泻出一丝诡谲的兴味,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
附在唇上的手指慢慢滑到胸口,她抚上那颗砰砰直跳的心祈求它不要跳的太快太响。
可月玦脸上的浅凉,似乎又从她指尖如山溪一般流淌进她的心海,涓涓细流,却掀起万丈狂澜。
她刚才...是亲了月玦吗?
微微抿了抿唇,舌尖几不可见的轻尝了下唇珠,是红梅碾成口脂特有的香,带着一丝淡淡的甜。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又何必如此看着我?”
雪莲冷香逼退梅花香气,强势又霸道得占据了她的嗅觉,偏过头去不敢看他脸上绝艳红痕的秦楼安知道,月玦凑过来离的她更近了。
咫尺耳边,她能感受到他细匀的气息,不同于以往高山雪岭的凉寒,是春风骀荡的淑暖。
秦楼安想转身回头,却又怕再次发生刚才尴尬的事。想撒腿便逃,却又沉溺于耳畔的春日,贪恋而不舍。
看着身前人半遮半掩在鬓边碎发中绯红的耳廓,小巧饱满的耳垂坠着一颗圆润无暇的东珠,衬得她的琼耳愈加红粉通透。
月玦笑了笑,她发上有茉莉的淡香,似有似无偏偏勾人心魂。缓缓偏头俯身,蜻蜓点水粉蝶尝花一般,在她通红的耳根处落下一吻,浅尝辄止,却有无穷滋味。
“礼尚,往来。”
耳畔月玦的声音不似往日清寒,是一种低缓醇厚的声音,如沉淀多年的仙澧佳酿,迷人醉心。
耳根处的浅凉如一滴水滴落,却瞬间迸溅蔓延全身沁入四肢百骸,最终这水又如沸腾一般掀起氤氲热浪,蒸腾着她全身全心。
春日骤然而逝,现在她只觉置身于炎炎酷夏。
秦楼安缓缓转身回头,双颊已红如晶莹剔透的朱玉。
看着月玦唇角那抹温雅清和又得意满足的笑,秦楼安心里生出一抹被他戏耍的愠怒。
“这等事也能礼尚往来吗?”
秦楼安浮了一层水雾的凤眸睨了他一眼,只可惜现下笼在她眉眼间的无尽春意却将怒睨化作娇瞋,软绵绵的递到月玦眸中,将他眉梢眼角的笑渲染得愈加明朗。
秦楼安现下只觉自己像是一只被蒸熟的虾子,全身通红滚烫,却又无能为力的躺在盘中供月玦打量。
说不定..他现在还想着如何大快朵颐地将她拆吃入腹...
揉搓着适才被他亲吻的耳根,秦楼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依旧只笑不说话。
西昃的日头揉碎了金光撒在他俊美的脸上,那道由深入浅的红痕如霞如晕,更如一抹火漆,低落在她心口上烙下擦抹不掉的印记。
秦楼安秀眉紧促凑上前去,一手扯着他的衣襟,另一手抓着自己的袖口在他脸上毫不温柔地擦,直到那抹梅红口脂晕开染红了他的脸才松手。
要让他解释的事早已稀里糊涂的抛到九霄云外,秦楼安睨了他线条明朗透着红润的薄唇一眼,轻哼一声便逃也似得朝凤栖院走。
看着那抹俏丽身形消失在九曲回廊拐角,月玦摸了摸被揉搓到发红发热的脸,露出个餍足的笑。
祈慕院中,伯玉对府中不熟而无处可去,也无人使唤他做什么,便只在院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里东西少得可怜。
远远看见月玦步履轻快的朝这边走来,坐在院门门槛上的伯玉立即起身迎上去。
他带着东西已经回来一个多时辰了,玦太子竟然现在才回来。若再晚一些,他就要出府去找了。
靠近月玦,伯玉才发现他竟然在淡淡笑着,素来清寒透彻的双眸也尽是暖意,整个人如沐春风。
这不太对劲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玦太子,您回来了。”
月玦竟然没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伯玉有些尴尬的凑上去,倒不是他对月玦的开心事有多么好奇,只是他怀疑...月玦可能不小心伤了脑子才会如此。
“伯玉啊。”
见月玦愉悦一笑,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伯玉身形一僵,愈发觉得月玦不太对劲。
不过现下看着月玦直达眼底的笑,他反而觉得月玦有人情味了些。如从天上澹云端落到地上的谪仙人,眸子里带了人间烟火。
“的确是有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月玦又拍了拍伯玉肩膀示意他进院,笑着指了指自己脸颊,却又欲言又止。
伯玉疑惑得看着那泛着红润光泽的脸,未几听月玦笑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纵是我说与伯玉,你也不会理解。即使理解了反而会心生酸意,还是作罢了吧。若有机缘,你自会领悟其中妙处。”
月玦一番话让伯玉愈觉身处云里雾里,不过有件事他很确定,月玦适才言语条理清晰,脑子并没有受伤。
知道他没事便够了,至于他所说的机缘云云...确实令人难以理解。
月玦已经进了屋里,想到他与公主才逛街回来午膳都错过了,伯玉跟了进去。
好歹告诉他公主府厨房在何处啊,适才他在祈慕院找了几圈也没看见个灶台。
可他进去便见..月玦竟然拿着个不大不小的镜子,对着自己的脸懒懒的左看右瞧?
这...伯玉不解得挠了挠头,努力劝说自己这并不奇怪,人家长的俊俏,欣赏自己并没有什么错处...
“玦太子...您还不曾用过午膳吧?不知这公主府中厨房在何处,我..我也好去为您做饭。”
月玦闻言将镜子收起来,在屋里各处角落翻找着什么东西。未几他从紧挨墙角的书架处找到一本落了一层薄灰的书,这是当初木江给他讲规矩的时甩给他的规矩簿子。
他查看木江所抄的规矩簿子时,虽然已将这里面繁冗的条条框框记得了个十之八九,可要交代给伯玉恐一时讲不清楚透彻。
“此为府中先前管家木江所撰,虽不实用,但府中各处记载却甚为详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从中查看。”
伯玉接过月玦递过来的书,轻轻拂掉书上的灰尘,见月玦脸上收起笑意,眸中骀荡的春风也消逝无痕,伯玉只当适才所见是他闲暇午后做了个梦。
伯玉从书中找到府中厨房所在的位置,便退下去做饭了。月玦负手于背站在窗前,敛阖双目定了定神,未几坐到书案前,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自西南传回来的塘报。
已有多年不曾看过塘报奏折了,月玦拿起一封打开来,光景流年走马观花一般在脑中渐渐倒退,退回尚阳宫中他初拿朱笔首阅群臣奏章那一日,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自嘲般笑了笑,月玦便一一翻看起堆积如山的塘报来。
那厢秦楼安回到凤栖院后,便坐到清晰透亮的菱花镜前入定一般看着镜中的自己。果然如她所料,她这脸简直红得如新娘子头上的红绡一样。
秦楼安苦恼地拉长音调啊了一声,抬手使劲揉了揉火热热的脸,又带了些力气拍了拍。摸到左耳耳根处时,那点浅浅的凉意似乎还在,她忍不住轻轻揉搓。
月玦竟然亲了她?
还理直气壮的亲了她?
竟还说是什么礼尚往来?
什么歪理啊——秦楼安捂着滚烫的脸伏在妆台上。
虽然铁牢中她是亲过他脖子锁骨几下,可当时是因为她身中情毒不能自已,何况当时是什么感觉她也完全不知道。再说今日下午,分明是他靠的那么近。
秦楼安抬起头拍了拍额,让自己清醒一些。束在修长脖颈里的绕衿似乎将她脖子捂出一层细汗,现下还觉得甚是勒人。
将丝绸做成的绕衿解下后,镜里脖颈处肌肤白里透粉,秦楼安偏了偏头,敷用过谢容赠送的药后,齿痕已经褪成淡淡的红色,可月玦咬下来的那一幕却依旧清晰。
那一刻他似乎是被从九重天上打入地狱,从澹然出尘的仙堕落成弑杀残暴的魔,清傲至极的脊骨寸寸委顿,尊严骄傲都被他自己甩在地上狠狠碾磨,最终破碎成齑粉埋进肮脏不堪的污泥里。
想到他这么多年不止一次的受此折磨,秦楼安心里的热褪去几分,凤眸中散了水雾聚上清明。
可——她竟忍不住回想月玦俯身吻她的那一幕,简直如中了邪一样在脑中重重回映,混乱着她的思绪。
秦楼安站起身在房中走来走去,时不时拍拍自己的脑袋,再这样下去她怕不是就要完蛋了?敢情被妖精勾了魂儿的是她自己吧?
“公..公主,您怎么了?”
安排好楚妖的粉黛回来便见自家公主双手捂着头在房间里乱转,忙凑上来担忧道:“公主可是觉得头疼吗?还是头晕?”
秦楼安看了眼粉黛,点点头,她现在确实是觉得有些头晕脑胀不清醒。
“那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祈慕院寻玦太子来给您瞧瞧。”
“站住!不许去!”
见粉黛转身便要出去,秦楼安当即扬声止了。她现在这副样子全拜月玦所赐,粉黛竟然还要把罪魁祸首给她找来,这是怕她还不够难受?
粉黛被她吓了一跳,怔在原地不敢动。秦楼安坐了一旁榻上,揉着额角说道:“本宫没事,静一静就好了,楚妖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只是本来是寻了人给楚妖姑娘量身做衣服的,可她竟死活不让量,说是随便买就好了,奴婢们也不敢强行要求她。”
秦楼安抬起头来,说道:“那就听她的意思随便给她置办几身,一定要选规规矩矩的衣服,衣不蔽体的是要给谁看?另外你派个人去侍奉她,看看她平日在府中都会去哪里,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都要如实向本宫回报。”
“是,公主。”粉黛应下后又多嘴问了句:“公主,这位楚妖姑娘也是被人强迫才被公主救下的吗?奴婢看着也不像啊...”
听粉黛说起这个秦楼安才想起忘了让月玦解释为何要为她赎身之事,不由又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一声糊涂。
“并不是,她是月玦执意要带回府中的。所以,粉黛,让你安排的人务必盯好她,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不用向本宫回报。但她要是与月玦偷偷摸摸见面可一定要告诉我,万一她们礼尚往来...”
粉黛虽然没太听明白,比如玦太子为何会带个女子回来?又比如什么叫礼尚往来?但见公主突然站起来神情严肃地对她说,她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便重重点头应下。
秦楼安清醒了几分,想起绿绾之事便唤了一直留守在府中的花影去打探。
身上的火热虽然褪去,但秦楼安却觉得如黏了一层汗一样不舒服,便吩咐了粉黛准备热水。
方从尚安寺回来不到一天,今天又逛了半天,现下歇息过来反而觉得身子疲倦,她得好好泡个热水澡了,顺便..也将左耳耳根处好好洗一洗!
府中她沐浴的地方单独设了一处,毗邻凤栖院换作玉华池。还是当年建府之时父皇派遣宫中的能工巧匠为她修建的,平日里她也甚是喜爱。
粉黛很快备好了热水,秦楼安换了一身衣衫后便去了玉华池。
轻推开门,立有一股热气钻怀而来,隔着一层缀珠翠帘,只见池中色气氤氲成缭绕云雾,如纱如网仿佛瑶池仙境。
秦楼安褪掉衣衫,缓缓走进类雪似月的白瓷砌成的偌大浴池中。温水轻荡卷着红梅花瓣绕在秦楼安透着绯红的腰身上,长发拨散在水中如泼了墨一般。
缓缓靠着温热的池壁坐下,温水自下而上漫过盈盈一握的柳腰,覆过翘然隆起的雪峰,盖到两道骨廓分明的锁骨处。
热气蒸腾着梅瓣散发出淡淡的梅香,秦楼安只觉置身于梅海之中,身上的乏意在淡淡消退,倦意却渐渐涌上。
凤眸迷蒙欲阖之际,她突然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当年趁她沐浴之时,偷入玉华宫窃走她身份玉牌之人,好像就是消失在广平楼中——
她好像还在那小贼身上,留下个记号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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