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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还是与杨骏有关。”郗鉴暗自叹息,心道:赵王的心思已经显露无疑了,借着自己府邸走水之事,趁机寻找旧物,只是这旧物莫非就是传闻中的顾命遗诏?
当年杨骏被杀害后,是有人提及过有关遗诏的事,但当时朝臣大都不信,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此遗诏,一些流言蜚语也就被湮没在时间里,如今再次被人追查,必是捕捉到影儿,若真如此,那势必又将掀起一场血风腥雨。
“大人,季钰小郎君(郗遐字)今日有些安静呢。”管事的微微笑道:“也未见他在院中舞剑,昨日还命书童去张司空府上还书了呢。”
“季钰何时与张司空来往频繁?”郗鉴摇摇头,沉吟道:“也罢,自从夜袭之后,他多半察觉出什么来了,随他去吧。”
郗鉴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起身换衣,准备去往赵王府。
管事的手上正拿着给郗遐的书信,他径直来到后院,院中确实没有郗遐的身影,偏巧书童阿九正往这边走来,管事的便问:“季钰小郎君现在何处?”
“在池塘边正与胡家小郎君对弈。”阿九回禀道。
管事的点头,将那封书信递给他,让他转交给季钰小郎君,然后管事的便转身走开。
阿九看了一眼书信,想着要去沏茶,便先装入袖中,穿过游廊,自去找茶叶。
水榭亭中,胡瓒又输了一局,皱眉道:“我不善手谈,总是输好没意思。”
“元度兄,改日我们去爬翠云峰,冬日也会有不一样的美景。”
郗遐倚着阑干,望着几只野鸭,心想着到时应该带上雨轻一起去,沉思一会,然后扭头笑问:“你和祖兄怎么了?我看他很是不愿意与你说话似的。”
胡瓒苦笑着摇摇头,“还不是为了一名小书童。”
“书童?”郗遐疑道,“祖兄的书童,不是叫凌冬,看他笨头笨脑的,还不如阿九呢?”
“不是那个,他很聪明,能只手搬动大石。”
胡瓒将那日金谷园遇到雨轻的情景全部叙述一遍,眼光里闪着异彩,似乎能够认识那个书童,他觉得很是幸运。
郗遐脸色微变,质问道:“那名书童可是长得很灵秀,气质也与他人不同,总是说些奇怪的话,类似什么原理、自然,不过听起来又很有意思,是不是?”
“嗯,郗兄怎么知道,难道你也见过那个书童?”胡瓒诧然,没想到他对那书童如此了解。
“祖涣!”郗遐气愤的将手里的石子全部投进池塘里,剑眉紧蹙,冷笑道:“他也会乐于助人了,真是可笑。”
“郗兄何故如此,不过一个书童罢了,祖兄既然那么看重他,我只好放弃了。”胡瓒叹息一声,心情依旧平静。
郗遐斜视着游走的野鸭子,喃喃道:“连我也被蒙在鼓里,明日去找世道兄算账去。”
阿九端着新沏好的热茶,慢步走来,轻轻放在桌上,躬身为他们倒茶。
胡瓒闻着这股淡淡清香,细细品着茶,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郗遐也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明明还是同样的味道,今日却觉得有些苦了,他失望的放下茶杯,单手支颐,思考着一些事情。
“季钰小郎君,有一封您的信。”阿九双手恭敬的递过去。
郗遐接过来,定睛一看,这熟悉的字迹,让他的心有些乱了,他快速拆开来看,信纸上几行娟秀的小楷,竟透着一丝哀伤的气息,信上只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具体何事并未提及,就是没有提及,才让人不得不深思其中缘由。
“何时送来的?”郗遐抬眸问道。
阿九颔首道:“好像是一大早有个丫鬟跑来把信交给门房的。”
“为何现在才交给我?”声音提高,面露愠色。
“因为要去沏茶——”
“不必再说了!”郗遐紧紧捏着那封信,神色有些慌张,踱着步子,他从未觉得如此不安,信纸都快要被他揉碎了。
胡瓒见他如此模样,心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也不好多问,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洛阳城外,有一处庄子,掩映在一处竹林中,简室内,一名花青衣袍的少年正临窗下棋,一个人布局,一个人破局,寂静的只剩下滴水的声音。
步履轻轻,一袭白袍少年立于门外,双手背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卷,轻咳一声。
屋内少年起身,望见他,展颜一笑,躬身施礼道:“士瑶兄,怎么今日得空来?”
“世礼兄,又在一个人下棋,岂不觉得闷?”陆玩淡淡笑着,拿出那幅画卷,递给他,笑道:“近日作画一幅,请君品鉴。”
花青衣袍的少年名叫阎维,乃昔日太傅杨骏舍人阎缵幼子,因杨骏之事,阎缵被罢官去职。
当年杨骏被杀后,没有人敢收尸,只有太傅舍人巴西人阎缵安葬了他,实乃忠直之臣。
如今常隐居于此庄园,极少再与洛阳城官员来往,陆玩得以与阎维结识,还是因为刚来洛阳之时,独自带着黄耳出城散心,偶遇到在林间下棋的阎维,二人对弈了几次,难分伯仲,久而久之便相熟了,陆玩知他喜欢作画,就时常带着自己的画作与他切磋交流。
阎维慢慢画卷,是一幅云峰秋韵图,独得翠云峰之精髓,诗情画意凝入笔端,纵情挥洒秋日云雾,松石挺秀,云山烟树,静谧朦胧,或点染或借势,水墨交融,浓淡相宜,云卷云舒,让人耳目一新,回味悠长。
“好一幅云峰秋韵图,士瑶兄的画作当入上品。”阎维惊叹道,“吾不如也。”
陆玩摇头笑道:“世礼兄谬赞,不过中品之作罢了。”
然后撩袍跪坐一旁,斟了一杯茶,环视一周,简洁的陈设,唯有书架上堆着些厚重的竹简,他不禁问道:“听闻令尊曾为太傅舍人之时,喜欢收集古籍,如张司空一般实为书痴尔。”
“嗯,这里有一部分就是家父所收藏的,都有些陈旧了,需要重新誊抄整理。”阎维微笑着说。
他起身走至书架前,伸手取出一卷竹简,转身说道:“这还是家父自己抄录成卷的,当年太傅不肯相赠,家父便熬夜誊抄整卷,结果太傅还是把这书卷赠与了家父,想来还真是有趣呢。”
陆玩拿过书卷,大致阅览一下,点头笑道:“令尊誊抄的《左传》,所用楷书,笔法古拙劲正,大有钟太傅之风范。”
“家父今日去隔壁庄子上访友了,”阎维含笑说道:“士瑶兄,上回家父还称赞你的书法造诣颇高,尤其是行书——”
“世礼兄,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告知你一件事,”陆玩放下茶杯,稍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杨家旧宅被赵王府的私兵看守着,似乎是为了一些陈年旧事。”
“我也略有耳闻,只是家父已经不再涉足庙堂之事,”阎维脸色失落,缓缓说道:“至于杨太傅之事,家父已经尽过心了,日后不管再掀起什么波澜,都与巴西阎氏无关。”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
陆玩喝了一口茶,茶水有些苦涩,他勉强咽下,又与他闲聊了一些关于书法方面的问题。
谈笑间总是下意识的观察着阎维的神色,陆玩前来不过试探一下他的口风,没想到阎氏子弟还是把很多事情看淡了一些,有关洛阳城的风吹草动,他们父子早已经置若罔闻。
待回到陆府,已至天黑,陆玩径自来到堂兄的书房,禀告了今日出城去见阎维之事。
陆机明显已经猜到一些,淡然说道:“阎续伯(阎缵字)一向敢直言,眼下倒是懂得明哲保身了。”
“赵王这样大张旗鼓的围住杨家旧宅,也是无用的。”
陆玩慢慢说道:“赵王府无故走水,多半是王府内藏有奸细,若不与人里应外合,布下周密计划,想要烧王府还是有些难度的,至于纵火真凶,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赵王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查找纵火犯,暗地里还是为了遗诏之事.......”
“先不论遗诏是否存在,单是那捕风捉影就足够引来无数双眼睛的关注了。贾后自然是最紧张遗诏的人,那干系着她与贾氏一族的命脉,当年分明已经销毁了杨家全部的书信,只剩下掘地三尺了,如今突然又冒出来遗诏一说,数起夜袭大概也是为了搜查此事,各地的王爷们也都按耐不住了吧。”
陆机微微皱眉,喟叹道:“虽是如此,但也不能不继续查下去,定是有了新的线索,不然贾后与赵王不会争先恐后的去查找,只是线索我尚且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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