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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不大,只有一床一桌一柜,并几把椅子。墙壁同样是青灰色石料筑成,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干净整洁。桌上放着灯台,装着一块会发光的月光石;旁边搁着一个小炉,并不用炭火,只要将灵珠放入炉壁,便会有热量散发出来。
最让她惊奇的是,房间里似乎存在一个无形的结界,将整个空间保护起来,他人无法擅入。
看了一圈,她点点头。不愧是上界,真是奇妙。
“叩叩!”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灵玉扬声:“进来。”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是范闲书。他神情淡淡地问:“程师姐,没打扰你吧?”
“没有。”灵玉说,看着范闲书进来,关门,忽然笑了,“师姐,好难得,居然听你叫了这么久的师姐。”
她语气熟稔,带着调笑的意味。
范闲书却没有笑,听到这话,倏然抬起眼睛看着她,目光幽深。
灵玉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悠闲自得:“怎么,还要装下去吗?”
沉默了片刻,范闲书也笑了,坐到她的对面,端起另一杯茶,语气随意地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
“是装得很好。之前我只是觉得眼熟,如果不是下火山的时候,你的疤差点被烤融了,我都不会发现。”灵玉欣赏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疤,伸出手要戳,“这是什么东西?”
范闲书连忙躲闪:“别动!这玩意儿很贵的!”
“贵?难道你要贴一辈子?这里又没人认识你,多此一举!”还想去抓。
范闲书想想也是,举手投降:“好好好,你等会儿。”说罢,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瓷瓶,拔了瓶塞,倒出一些乳色液体。抹在脸上。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在脸庞边缘轻轻扯动,竟扯下整张脸皮!
面具揭下,露出来的,是一张温文俊秀的脸,浓眉微挑。嘴角含笑,带着几分风流意态。
灵玉看得一呆,不由自主地道:“仙石,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没错,仙石!什么范闲书。『雅*文*言*情*首*发』其实就是范仙石。她的第一感觉是正确的。
范闲书——也就是仙石挑了下眉:“怎样?”
“一点也不像你!”灵玉跳起来拍桌,“仙石怎么可能长成这样?他明明那么老实……”忽然停下,抓着范闲书的的衣领。凶巴巴地问,“说,你是不是什么精怪,夺了仙石的舍?”
范闲书啼笑皆非:“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什么精怪这么厉害,居然修炼到能夺舍?”夺舍,在那个世界只存在于典籍之中。灵玉也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她只是被仙石现在的样子打击到了。
她认识的仙石,明明是个老实孩子。有着乡村孩童特有的淳朴,任打任骂任欺负……怎么五年不见,变成了个满面风流的俊俏小生了?要不是眉梢眼角。还可以找到昔日的痕迹,她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
“反正,我认识的仙石不是长这样的。你把我的仙石还回来!”
范闲书看着她只是笑,就好像当年的仙石,每次都被她的突发奇想弄得傻呆呆的,却又每次都默默容忍。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灵玉,看到你这样子,真好。”
他的神情很平静,脸上始终带笑,目光却仿佛透过五年的时光,看着曾经的那个灵玉,那个和他一起背道经的灵玉,那个和他玩耍的灵玉,那个干了坏事却让他背黑锅的灵玉。
五年很短,屈指算来,也不过一千多个日夜;五年又很长,当年的两个小道童,都长大了,成了真正的修士。
灵玉一怔,默默地放开他,坐了下来。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找了你好久,可一直没打听到消息,就连公孙堰也找不到。你到底去了哪里?”
范闲书露出悠远的神情,似乎在回想。过了很久,他长长叹息一声,慢慢说起当年的事。
“……五年前,那天晚上,你说要去茅房,我就继续背经书,背着背着,屋里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老头……”
这个黑衣老头,就是公孙堰。当年,他与绯云两人分头,绯云来抓灵玉,公孙堰则去抓仙石。与绯云的行事风格不同,公孙堰一出现,就用了雷霆手段,对仙石使出梦引术,问了要紧的问题,就用法术把他打晕了。
中间的事,灵玉很清楚,而仙石全程昏迷着。后来,公孙堰和绯云逃离,他在路上终于醒了过来。
“我醒了之后,找不到你和师父,一个人面对公孙堰,心里很害怕。可没有办法,为了活命,我只能乖乖听他的话。他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隐居起来疗伤。公孙堰这个人,脾气乖张,喜怒无常,跟在他身边,我吃尽了苦头,稍不如他的意,迎接我的就是一番打骂。后来,时间久了,我慢慢从他口中套出当年发生的事,才知道,他留我性命,是想让我为他开启宝藏的封印。”
范闲书说得很平静,目光不起波澜:“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在他眼里,只是一把钥匙。有一天,他伤好了,找到你,或者另一个程家修士,开启了宝藏,我的死期就到了。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所以,我假装痴傻,获取他的信任。他不敢回家族,没有人替他办事,只能靠我,而我在他眼里,又足够愚笨,慢慢地,他对我放下了戒心,终于把修炼方法教给了我。”
他说得轻松,灵玉却知道,过程绝不轻松。与她埋头苦练的这五年相比,仙石这五年,必定过得十分辛苦,既要忍受打骂虐待,又要与公孙堰斗智斗勇,还要抽出时间修炼,最要命的是,他始终没有自由,不知道头上的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要了他的命。
“后来呢?”她低声问。
范闲书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后来,我终于杀了公孙堰。”
“啊?”灵玉吃惊。她虽然不知道公孙堰是什么修为,但他当年能跟玄尘子一战,想必是炼气五层以上。以仙石的修为,能击毙他,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何况他一直在公孙堰眼皮子底下修炼。
范闲书简略地说:“我一直不敢让他知道我的真实修为,三年之后,我设了一个局,用暗中赚下的家当,买了一个简易符阵,把他诱入阵中,一举击杀。”他露出畅快的笑,“公孙堰的伤一直没有全好,他的实力也不强,一个符阵,足够灭杀他了。”
尽管如此,灵玉能想到,他做了多大的努力。公孙堰老谋深算,能将他诱入阵中,绝对不容易。那个憨厚淳朴的仙石,那个任她欺负的仙石,经历了这些,他怎么可能不成长?他的改变有多大,受过的苦难就有多深。
“那绯云呢?韩师叔跟我说过,他查到的消息,公孙堰死了,绯云失踪,你……”
“也是我杀的。”范闲书淡淡地说,“我从公孙堰口中得知,她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杀了公孙堰之后,就去找她了。他们两个是一伙的,杀了一个,岂有放过另一个的道理。”
灵玉默然许久。她一直想做的事,原来都被仙石做了。她平安地在玄渊观修炼,却没成功报仇,他活得这般艰难,反倒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
“后来呢?你怎么会跟韩抚宁勾搭上?”
范闲书说:“杀了他们两个,我就回了白水观,可惜没找到你们的踪迹。后来,我想回家看看父母,正好碰到韩师叔寻找范氏后人,我就贴了人皮面具,假装是在外流浪的范家散修……”
他笑了一下,说:“我没想到,你竟然在玄渊观。那天韩师叔跟我说,有个人跟我同行,然后说出你的名字,我吓了好大一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你为什么不认我?”
“反正已经找到你,急什么?”范闲书带着淡淡的笑,“知道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对我来说,已经够了,认不认又有什么要紧的?”
两人沉默下来。灵玉看着眼前的范闲书,与记忆中的仙石大不相同。仙石是憨厚老实的,无论她说什么都信……她忽然心中一酸,真不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才会把当初憨厚老实的仙石,磨砺成这个样子。
“这些年,你受苦了。”
范闲书忽然笑了,伸出手,拍了下她的手臂:“别傻了,又不是你的责任。这么多年,你还记着我,我很感激。”
“……”可是,灵玉还是觉得很难过,他说的轻描淡写,她却能想像,他过得有多么辛苦。
“对了,你们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师父后来是怎么死的?”范闲书问,当年的事,他都是从其他人口中陆陆续续听说的,公孙堰走后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后来跟了韩抚宁,也只知道玄尘子死了,灵玉去了玄渊观。
灵玉叹息一声,把结局告诉他:“……就是这样,师父跟他们同归于尽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范仙书沉默良久。
“师父死了以后,我就带着他的度牒,去了玄渊观。”灵玉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罗蕴的声音。
“程师妹,范师弟在你这里吗?”话音刚落,罗蕴推门进来,看到范闲书的时候,愣了一下,“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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