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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六品到正五品,短短两个台阶,在官场上,最快也要六载,裴如玉还是实打实靠功劳升的官儿,放眼官场,本朝文官,不,男性官员中也只一个裴如玉了。
自从有了裴如玉的夫人白大人,裴状元在东穆朝的官场便不再那样光彩夺目了。裴状元官升的快,那是没跟他家夫人比。他三年升两阶,他夫人白大人三年由白身升到正三品。
裴状元的信中多有提及北疆之事,在裴如玉看来,北疆绝对是最恶之的,那里地广人稀,族群复杂,民风粗犷,但也是天下最有可为之地。
裴如玉在北疆三年便将北疆大概族群都摸了个底,哪个族群在什么地方,首领是哪个,有什么样的性情,部落出产什么,都一一尽述,比写给穆宣帝的折子详尽百倍。
穆安之读着裴如玉的信,大漠黄沙、骏马驼羊的北疆仿佛一幅画卷徐徐展现开来。许多未说之言便在这信中,裴如玉是有意常驻北疆,在北疆做一番事业的。至于穆安之在刑部的名声,裴如玉虽远在千里之外,也听闻过,很为穆安之高兴。让穆安之好好干,估计他再这么干下去,没几年朝中便要有人提及皇子分封了。
就穆安之与穆宣帝的关系,裴如玉显然认为穆安之分封北疆的可能性极大。
自裴如玉到了北疆,穆安之对北疆就颇是向往,他跟如玉是兄弟一样的情分,玉华妹妹和木香姐亲姐妹一般,这要到了一处,还不知要怎么亲香。
趁着裴如玉读信的功夫,李玉华也把木香姐的信又看了一遍,心中渐有主意。待裴如玉看过信后说,“以前我总觉着北疆肯定是个特别穷特别荒凉的地界儿,小九叔亲自去了,木香姐红梅姨也在北疆住了这好几年,连裴状元那样娇贵的人都能住下来,可见也是个不错的地界儿。”
穆安之立刻忙说,“是啊。以后皇子分封,我就想着,咱们离得近些才好。”
“就是这话。”李玉华特别赞同,“最好能分封到北疆啦,木香姐裴状元都在北疆好几年,咱们过去,熟门熟路。”
穆安之握着玉华妹妹的手,当真觉着二人心意相通,仿佛一人。皇子分封素来是大事,若是贫瘠之地,是有皇子妃不愿意去的。何况还是北疆这样的地界儿,这世上也就是玉华妹妹不论哪里都肯随他一起的。
李玉华心眼儿生得密,夜里跟三哥叨叨了半宿明年木香姐裴状元回帝都的事,然后还畅想了以后北疆就藩啥的,第二天李玉华把那新料子吩咐下去,一半给三哥和她各裁个短袄,剩下的一半让孙嬷嬷瞧着给蓝太后裁的衣袍。
李玉华是放年礼里一并给蓝太后送到宫里去的,还特特的夸了这料子一回,“三哥都没见过。”
穆安之没见过,蓝太后也是头一遭,“这料子新鲜,摸着绵软。”对孙嬷嬷说,“倘不是亲见,真不信羊毛能织出这样绵软的料子。”
李玉华立刻讲了一回这料子多么难得,“木香姐信里说北疆羊多,羊毛地毯,羊毛打的毡帐,还有羊皮做的靴子,她们那县里以前没什么做生意的,木香姐就教大家伙做这些,卖出去也是个生计。这是收了一年的羊毛里挑出的最细最软的小羊毛搓成线,一年就织了一匹,她托小九叔送了半匹过来,我瞧着正是冬天穿的,让孙嬷嬷瞧着给皇祖母裁的衣裳。”
蓝太后道,“你们留着穿呗。”
李玉华也很实在,“我跟三哥一人做了件短袄,他先穿了,说又轻又软,外头都不用穿棉袍了。我的想留年下穿。”
蓝太后摸摸她的发鬓,兴许是与李玉华投缘,她很喜欢听李玉华说话。其实,宫里宫外嘴里恨不能把心肝剖出来孝敬她的多的是,听听李玉华这话,半匹料子才给太后娘娘匀了一件衣裙出来,她跟她家三哥还一人做件短袄,太后娘娘这衣裳还没穿,她三哥就先穿了。好吧,亏得这是亲孙子。
可蓝太后就爱听,听了觉着实诚。
蓝太后笑,“那等年下咱俩一起穿。”
“哎。”李玉华响亮的应一嗓子。
杜府。
外头没有通禀,门便被推开,一缕极细的馨香混合着果香萦绕而至,杜尚书头都未抬。这世上敢不敲门就进来的也没谁了,杜尚书从不是没规矩的性子,但依杜尚书之能也没把杜长史调理得他一样的严谨肃穆。
杜长史把一碟子黄澄澄的桔子放到书案一桌,觑一眼他哥正在批的公文,声音放的不高不低中带着丝丝亲近,“今天我出门,见这桔子好,就买了两车,哥你尝尝这桔子可甜?”说着俐落的剥了桔皮,室内顿时一阵桔香,杜长史殷勤的送到他哥嘴边儿去。
杜尚书听瓣桔子,对墨盒一扬下巴,杜长史简直不必吩咐就过去拾起墨条给他哥研墨,一边磨一边说,“看我被你训练的,你这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我就知道。”
“噤声。”杜尚书办公不习惯有人在耳边聒噪。
杜长史知道他哥这习惯,也知道他哥这人特讨厌,每回想求他个事儿吧,他哥就各种摆谱。杜长史往墨池里兑了些水,“我这不是怕哥你寂寞么。”
杜尚书抬眼盯他一记,杜长史立刻不敢说话了。
待杜长史磨满整整一海,瞥一眼他哥手边两大摞公文,想着还是再去陪嫂子说会儿话,就见他哥左手拍了拍右肩,杜长史嘟囔一声过去给他哥捏肩,“哥,我现在好歹五品朝廷命官,你说说你这派头,家里有的是小厮,非得让我这五品官服侍你。”杜长史长叹,“要不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哪。”
“知道这规矩,你还不上赶着巴结巴结我,也给你年终评个上评。”杜尚书话中带着轻松,显然心情不错。
杜长史扬着下巴,“你凭心而论,我这一整年随殿下大大小小审了多少案子,一等上上评那也是名符其实。”
“嗯,名符其实。”杜尚书递给他件公文,杜长史接了看,正是他这一冬的官员考核。他官职不高,评是吏部侍郎写的,自然都是些好话。杜长史一略而过,最后是他哥铁勾银划的一个准字。
杜长史这种极度自信的性情,他当然认为自己应当是上上评,但看到那个准字时的心情又是不同。就他大哥的臭脾气,跟旁人一样好,那叫平庸,总得强人一头,才算略可。杜长史得了便宜又卖乖,“哥你也算举贤不避亲了。”
“你算哪个贤?”
“上上等的贤。”
杜尚书感慨,“真有人一辈子学不到个谦逊。”
“干嘛要谦逊,我本来就很好。看遍帝都城,谁有大哥你这福气,有我这样的好弟弟。”杜长史继续给他哥捏着肩,随口道,“大哥你知道睿侯与玄隐阁的关系么?”
“影影绰绰听说过一些,不知真假。”
“我听说睿侯就是玄隐阁的老大。”
杜尚书笔尖一悬,略停片刻后方道,“这也难怪了。听说睿侯武功很不错,他出身寻常,等闲人家子弟往何处学那一身武艺,必有缘故。倘他出身江湖,就解释的通了。”
“睿侯是不是很怕痛?”
“你以为是你哪,碰破块油皮都要嚷嚷好几日。”杜尚书摇头失笑。
“你肯定不知道睿侯死前说了什么话吧。”
这个杜尚书还真不知道,杜长史告诉他哥,“睿侯说,他实在太痛了。哥你说,会不会当时睿侯伤的太重了。”
“胡说八道。睿侯当年以悍勇闻名天下,他到帝都时我刚中进士,还在帝都。当年禁卫军有我们少林的一位师兄,很有些不喜睿侯,他那时刚得老国公赏识入禁卫军。禁卫常有比试,其实睿侯武功还是差一线,但他悍不畏死,一场比试负伤二十几处,却是胜了这位师兄。事后自己也躺了一个多月。”杜尚书道,“你们年轻些,没见过睿侯。他是个一等一的人物。”
“那睿侯死后,陆侯为何跟陆公府分宗了?”
“这谁晓得。我那时就外放了。”
“我就不信哥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跟我说说嘛,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说的。”
杜尚书无奈,“我真求你以后别什么都跟我说了。”
“快说快说,谁叫你听哪。”杜长史催促。
杜尚书道,“听说是因为北疆军权之争。”
杜长史当真是听到了新鲜事,不可思议,“他们叔侄争过北疆军权!”
“睿侯突然离逝,北疆那时初平叛,没了睿侯镇压,刚刚平叛的各部都有些蠢蠢欲动。陆国公陆侯当时都在北疆领兵,那时除了陆侯,他们叔侄尚未赐爵,陆国公年长,已是成名将领。陆侯刚进入军中不满两年,小有名声。”
“那北疆军权怎么会让陆侯执掌?”
“林将军与睿侯是过命交情,北疆军有二十万之众,领兵将领众多,林将军是其一,林将的父亲林大将军位在禁卫,是陛下心腹。而且,当时陆侯表示出强烈的希望掌军北疆的意愿,陆侯曾上折陛下,要继承父志。”
“可当时陆侯那么年轻,怎么看都是陆国公更稳健。”
“支持陆国公的北疆将领也有很多,不过,当时在北疆的还有一个人。”
“谁?”不知为何,杜长史的心都悬了起来。
“今永安侯,当年的永安世子。”
“难怪永安侯与陆侯交好,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旧情。”杜长史道,“永安侯府也是世代武勋,他家与唐家是上千年的交情,倘他家肯支持陆侯,难怪当时陆侯可得北疆军权了。”
杜尚书摇头,“这也只是些官场流言,具体因何,怕只有陆家自己知晓了。”
杜长史深以为然,“一个军权,也不至于争到宗族断绝吧。要是大哥你看中什么,我一准儿不跟你争,我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双手捧了给大哥送来。”
杜尚书唇角翘了翘,“我看你就剩一张嘴了。”
“我就是只剩一张嘴也得先讨哥你喜欢。”杜长史嘴巴似抹蜜,杜尚书道,“我提醒你一句。”
“哥你说。”
“那些个玄隐阁的事,知道就可以,不要太放在心上。江湖事,江湖人,只是小道。真正高手如云、精兵百万的不是江湖,而是朝廷。”杜尚书淡淡道,“只有将眼光放在大道的人,方得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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