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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地里的西瓜也逐渐地成熟了,村里有了合作社,村民们也不用自个儿去操心,只管卖了西瓜等着分钱,也终于迎来了空闲的日子。

趁着农闲,他们正打算好好地练一练霹雳舞,尤其是村里的那群小年轻,还准备到公社里去跟人家比舞呢,也算是最近的时髦了,附近十里八乡的人最爱跳这霹雳舞,谁家的小伙子最会跳霹雳舞,就最能赢来大姑娘们的青眼,找起对象最有优势了,也怪不得他们这么上心。

但他们这回可是打错了算盘,还没等到比舞的日子呢,就听见了一条惊人的大新闻,严打来了,监狱里的犯人都要拉出来游街,全公社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参加,就连还在吃奶的小娃娃都得抱出来看。

村民们传得沸沸扬扬,说啥的都有,到了正日子那公社里人山人海,每一条街上都挤满了人,就看见一辆又一辆敞篷的大解放从他们面前开过去,车斗里都站满了犯人,身上挂着大牌子,一个两个地都耷拉着脑袋。

人群中有那眼尖的村民,立刻就认出了那上面的人,那不就是上回骗了他们的王狗剩么?还有牛家村的八个骗子,桃源村里的人也有,就是冯大富两口子和冯大康,这帮人都惨白着脸,跟丢了魂似的站在上面,他们很快就要真的丢魂了,赶上了严打,除了冯大康,其他的人全部改判了枪毙。

冯大康虽然逃过了一死,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判去新疆建设兵团接受二十五年的劳改,这就是发配边疆的意思了,一般人去到那里压根活不了。

这样的游街持续了整整七天,那广播也是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后一天,公社里召开了批判大会,所有的人都必须参加,尤其是年轻人和学生们,还被安排站到了公社的广场上,务必要让他们看得最清楚。

他们当然看得清楚了,虽然只是宣判的场面,但他们那心里面也惊悚到了极点,这些个小年轻和小娃娃们啥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啊,简直都要吓呆了,偏偏旁边的大人还趁机教育说:“看见了没?这就是犯罪的下场,你们知道害怕就对了,以后长大了可不能犯罪,犯了罪就要枪毙的。”

法院的人也来到现场宣判了,围观的群众都纷纷拍手叫好,桃源村的人拍得最响,他们恨透了那帮坑人的骗子,对于冯大富两公婆也一点儿都不同情,胆子大的人还跟过去看起了枪毙,那些胆子小的只能回到家里等着听故事,这么多人当中,就只有牛兴盛一口气堵在了心里,脸色都变成铁青的了。

他恨呐,十个狗腿子,那就是十条人命啊,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人,全都被桃源村的人给害死了,现在他们村的人居然还笑得出来,简直比他还没有人性,牛兴盛的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他恨恨恨恨恨!

要说他最恨的人是谁,第一个当然是冯益民了,这个马屁精靠着拍马屁,尽搞一些虚假文章,居然赢得了领导们的青眼,俨然已经是明日之星了,牛兴盛轻易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哼,以为这样他就没有办法了吗?趁着这股严打的势头,整不死冯益民也要让他狠狠地脱层皮。

牛兴盛决定要报复,就精心地准备起来,他私底下炮制出了好几封举报信,什么个体户啦、资本主义尾巴啦、又或者是投机倒把,甚至还诬陷冯益民收受贿赂,然后牛兴盛就在半夜里蒙住脸,偷摸着放到了检查组的信箱里,做完了这些,他的脸上阴阴地笑起来,这回看他们怎么办。

检查组的人是上面派下来的,那来头大得很,接到举报信以后他们都很重视,实在是这些举报信里头写得太过真实了,就好像写信的人亲眼看见的,不太像是随便编造出来的,几个领导一商量,就决定派人去悄悄地调查。

这一天早上,一个姓马的小组长换上了便衣,就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来到桃源村,刚到村子里他们就被惊住了,谁来告诉他们,这山旮旯的地方竟然还有外国人。

马组长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叫住手下的人,压低了嗓音说:“这儿有外国人,你们要注意影响,别让人家产生误会。”

马组长心里面有了怀疑,也没亮明身份,就装作是正常的游客混在了人群中,别人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到了西瓜田里面,就听见带路的村民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来的正是好时候,我们村儿的西瓜刚好熟了,这西瓜是从海南引进的,可甜可好吃了,保管你们吃一次就会爱上。”

马组长就试探性地说:“老乡,你们种了这么多西瓜,肯定卖了不少钱吧,这赚到了钱是你们自己拿着,还是谁拿着啊?我听说有些村干部会要点儿好处,也不知道你们村里的干部会不会也这样,唉,我真替你们着急。”

那村民就像看傻子似的瞅着他,想也不想地就说:“我自个儿赚到的钱,我自个儿不拿着还有谁能拿着?你着啥急呀?我们村里的干部才不会那样呢,你看见我家这些西瓜了么?当初要不是我们村长让我们种西瓜,我现在还是个穷光蛋,哪有好日子可以过呀?就连王狗剩那个王八蛋到我们村子里骗人,还是我们村长帮忙把钱追回来的,我们村的干部都是好的,谁说他们不好我就跟谁急。”

马组长也不知道相没相信,还继续抬杠说:“老乡,你别着急嘛,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听说你们村里还搞出了一个合作社对不?你们是不是往里面押了钱?那钱都到哪里去啦?会不会……进到某些人的腰包里啦?”

这个村民听到钱的时候就警惕起来,之前信用社来敲诈他们,他们心里还窝着火呢,他们农民赚点儿钱容易吗,谁来都要惦记上,他脑子里已经认定这个人不是好的,说不定就是到他们村子里探听消息,好来骗他们的钱呐,想都不要想。

这个村民黑着脸,就指着马组长的鼻子,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放你娘的狗屁!你从哪儿听说的?全是他妈的胡扯,我们村里是有个合作社,可那是帮我们卖西瓜的呀,卖完西瓜钱都还给我们了,合作社里一分钱都没有,我们手上也没钱了,全给那些亲戚借走了,要不就是娶媳妇啊嫁闺女啊花完了,我们现在穷光蛋一个,所以才要来招待游客嘛,不招待游客哪儿来的钱呀?我看你是不想买我家的西瓜了,不买你就走人,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破坏我的生意。”

马组长冷不丁被他骂得一脸懵,不是说合作社剥削村民的钱,搞走资派么?怎么到了村民们的嘴里,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那村长要是在他们村子里为非作歹,这些村民会这么维护他?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劲啊。

马组长还是有些不相信,就跑到村子里到处打探,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小店,不管是小卖部、服装店、小饭馆还是家庭旅馆,又或者是卖特产的小摊儿,居然都有营业执照。

那个开小卖部的老太太还特别得意地给他展示了自家的营业执照,还说得非常骄傲:“我可是村子里第一个申请的人,你看上面这编号,0001,多气派呀,我是咱们村第一个个体户,还是改革开放好啊,当个体户能赚钱呢。”

马组长心里面的疑团更大了,那举报信上罗列的罪名,都一项一项地被驳倒了,最后只剩下这投机倒把了,可他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瞧这里的村民多老实啊,不像是会干这种事儿的人。

马组长做事情很认真,就想着这些村民可以收到了好处,就帮着村干部说话,但是村子里也有过得差的人家,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听到真话。

他就派了一个女工作人员找到刘寡妇,像拉家常似的说:“大嫂子,我听村里的人说你家里过得困难,为什么不让村里给你发救济粮呢?是不是村里的干部不让啊?”

刘寡妇这人心实,也没看出啥不对,就照着实话实说:“姑娘,以前我家里是领救济粮的,最近几年就不用了,我家的条件还够不上这救济粮,咱们不能占国家的便宜。你别看我家的人少,可我儿子已经长大了,会赚钱了,我家没有西瓜种子,还是村干部先赊给我的,我们村的干部是真的好,看我家里困难,就安排我去景区里卖东西,乡亲们也都帮衬着我,前些年我儿子掉下悬崖差点儿摔死了,还是我村里的人把他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几个村干部还筹钱帮我交了公粮,我这一辈子啊都感谢他们。”

这个工作人员在刘寡妇家里了解情况,马组长也带着相机在村民家里假装拍照,实际上是为了探听消息,村民们只当他是游客,这种好奇的游客他们之前也见到过,就没去多管他。

马组长很快就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他的心里咯噔了两下,赶紧问这家的村民说:“老乡,你家这墙上的照片是真的么?还有这些报纸?都是报道你们村的?”

这可是村民最骄傲的事儿,他挺起了胸膛非常神气地说:“这你都不知道啊?我们桃源村出名着呢,瞧这,美国记者拍的照片,还刊登在外国人的杂志上呢,不然你以为我们村里为啥会有那么多外国人来旅游?还不是美国记者帮我们宣传的。看这里,这是我的照片,我告诉你,我这张照片也被刊登在那杂志上,全世界的人都认识我呐。”

这事儿村民说一百遍也不会腻,逮着了机会就使劲地显摆起来:“你看的那些还不算啥,我这里还有省报、军报和人民日报的报纸呐,全是关于我们村的,上次省里的领导还来我们村发奖,你看这照片上有我呢,这可是人民日报,多光荣啊,我敢说你这辈子都没这么光荣过。”

马组长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那份报纸,他看得眼睛都瞪圆了,转过身就跟那村民说:“老乡,你这份报纸可不可以让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啥?”那村民愣了一下,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行不行,我只有这么一份,你万一给弄坏了咋办?”

马组长只好耐着性子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弄坏,要是我弄坏了,我出双倍的价钱赔给你怎么样?”

“不咋样,”这个村民很不屑地说:“谁稀罕你双倍的价钱?不要瞧不起人了,你想看就在这里看,别想给我弄走它,这报纸我宝贝着呢,上面还有我的照片,你可得仔细一点儿,别给我弄脏了。”

马组长彻底没了脾气,他总不能抢走村民的报纸吧,只好先给报纸拍了照片,这才认认真真地读起了报纸,他越看越觉得心惊,看到后面冷汗都流下来了,原来桃源村真的很有名气啊,他们调查组是从上面来的,又不是这个省的人,事先还真不知道呢,要不然也不会傻不愣登地就跑过来调查。

现在看这份报纸,分明就是肯定的态度,还表扬了桃源村的农民艰苦奋斗,发扬革命精神呢。啥叫事实,这就叫做事实。领导叫他们来调查的问题,简直就是瞎扯淡,这桃源村不但没有一丁点儿问题,反而可以称得上是模范农村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村的村长冯益民不简单呐,一个初中文化的人,竟然能够把村子领导得这么好,让全村的人都过上好日子,真的是太有水平了,怪不得有人嫉妒他,平白地给他安了这么个罪名。

马组长是啥人啊,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猫腻,说没人嫉妒他还真不相信,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完全就是一个闹剧,也没必要继续调查了,他内心深处对这个村长还是蛮有好感的,就打算给他提醒提醒。

这么想着,马组长就直接找到了冯益民,跟他亮明了身份以后,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冯村长,事情就是这样,我也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们村里的成绩干得不错,希望你继续保持。不过咱们干革命的同时,也要注意团结,不要后院里着了火你还不知道,平时工作上有什么矛盾,能解决的就尽快解决,解决不了也要及时地汇报上去,别耽误了工作你说是不?”

冯益民刚开始还一头雾水,后面咋听咋不对劲,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握住了马组长的双手说着感谢的话:“马组长,谢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你说的问题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尽快解决好,绝对不会耽误了工作。”

马组长就知道冯益民是个上道的人,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啥也没有多说,就招呼着手下的人离开了桃源村。

冯益民心里面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平白无故地他就被人栽赃到了头上,这口气要是还能忍,他干脆别干这个村长了,拿根绳子吊死了都嫌丢人,他脑子里隐隐有了猜测,一刻也忍不下去了,就去到公社里跟李爱国诉起了苦:“李书记,我这儿有件事情要跟你汇报,我们村前两天来了调查组……”

冯益民没想到的是,他刚刚起了个头,李爱国就替他接下去了:“益民啊,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也是刚从市里听到了那么点儿风声,这都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你是个好同志,这些考验对你来说压根不算事儿,我当时一听见是你,我就放心了,别人还有可能出问题,就你冯益民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诬赖了你。”

冯益民的脸都气红了,半真半假地说:“李书记,还能有谁?我就得罪了那么一个王八羔子,牛兴盛那混蛋,不用说肯定是他!”

“呃……这个嘛,”李爱国顿了顿,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咱们无凭无据的,也不好瞎说,你要是有确切的证据,我拼着这个官儿不当了,也要帮你递上去,这个牛兴盛太不像话了,要真的是他,咋能这样对待同志呢?我听下面的人说,他最近天天待在家里头喝酒,活也不给我好好地干,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种子,种下去以后居然不发芽,幸好乡亲们发现得早,要不然到了年底,牛家村的人就该闹饥荒了。”

冯益民也不是不成熟的人,没证据的情况下他是掰不倒牛兴盛的,更何况谁都知道牛兴盛的背后有靠山,他用脚趾头想也明白,牛兴盛敢做出这样的事,肯定不会留下破绽,换了是他也一样。

他心里面已经认定了是牛兴盛,回到家里就难免说漏了嘴,既然说出来了,他干脆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冯老头,完了还恶狠狠地说:“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冯老头人老成精了,听完了也没多大反应,坐在那里老神在在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冯益民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爸,他能举报我,我也能举报他,他那毛病多着呢,我一告一个准。”

冯老头挑着眉毛说:“你以为牛兴盛这么多年了为啥还没垮,他们村里的人难道就很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有后台,你说的那些毛病谁不知道,要是能掰倒他,我早就掰倒他了,还能留他到现在?益民啊,这个世界上也不是除了黑就是白,你虽然是个小芝麻官儿,也有很多你没办法的事儿。”

冯益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更加生气,阴着一张脸非常不甘心地说:“爸,肯定还有办法的,我再想想。牛兴盛这么恶毒,他不倒下咱们家里的人都不能安心,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那个被枪毙的王狗剩,就是他媳妇娘家的侄儿,我怀疑之前那骗子的事儿也是他指使的,这次王狗剩被枪毙了,他可不就恨死咱们了么,说不定把咱们全村的人都给恨上了,这事儿他又不是干不出来。”

父子两个人在那里讨论牛兴盛,也没有避着萌萌,他们以为萌萌还小听不懂,其实萌萌啥都听懂了,还生气上了,她爸爸是好人,牛兴盛是坏人,她不许牛兴盛欺负她爸爸。

牛兴盛这会儿在干啥呢?他待在家里喝酒呢,大晚上的他喝得烂醉,他心里面烦得很,最近他干啥都不如意,先是给村里买了假种子被识破了,害得他差点儿吃到挂落,骗到的那点儿钱还不够赔进去的。

他家媳妇儿也因为侄儿的死,彻底地把他给埋怨上了,两个人闹了很久的别扭,他媳妇儿已经气得回了娘家,还把他的娃娃都给带走了,这么久了也不愿意回来,他想去把娃娃们接回来,结果也接不着,快把他给气死了。

他告了那么大一个状,居然也没整倒冯益民,姓冯的还跟没事人一样,这不正常啊,他特意挑了不了解行情的检查组,就想着借他们的手,狠狠地整一整那姓冯的,看他还敢不敢那么嚣张,结果怎么着,冯益民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检查组那帮没用的傻帽,简直是白吃干饭的浪费粮食,他们怎么不去死?

牛兴盛气疯了,猛地灌下去一口酒,喝得整个人都醉醺醺的,连眼珠子都发红了,看那挂历上的女明星也像是在看仇人,还凶恶地威胁说:“看啥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打死他也没有想到,那挂历好端端地居然自己动了,还从墙上飞了过来,正扑他的面门,刚才还是笑吟吟的女明星,这会儿看上去就好像索命的厉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其恐怖。

“有鬼呀我的妈!”牛兴盛吓得胆子快要破了,站起来就想逃,偏偏他喝得烂醉如泥使不上力气,还没站稳呢就想跑,直接摔在了地上,还磕掉了一个门牙,登时痛得他差点儿晕死过去。

他也顾不上痛了,因为那挂历已经来到了他眼前,离得近了,他甚至还能听到那女鬼“咔咔咔咔”的阴笑声,那声音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牛兴盛全身上下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从地上爬起来了,一把抓住脸上的挂历扯了下来,这屋子里有鬼,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可是下一秒,牛兴盛彻底傻眼了,他像被定住了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在他的四周,他家里所有的东西都飘浮在半空中,那场面极其诡异,把他最后的一点儿醉意都给吓醒了。

他捂紧了嘴巴,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转过身子就想跑,他开始跑那后面的东西就开始追,唬得牛兴盛的脸色简直不像人,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天呐,谁来救救他。

他一边埋头乱跑,一边胡乱地挥舞着双手,仿佛这样就能赶走脏东西,可惜一点儿用都没有,那些玩意儿还是紧紧地跟在后面,牛兴盛的头皮都炸开了,好不容易看见了门,他赶紧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过去。

近了近了,他的脑子已经吓懵了,慌乱中竟然被门槛给绊倒了,整个人都腾空飞了出去,砰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磕了一下,瞬间晕死过去。

这动静闹得太大,邻居们都被吵醒了,他们在家里听了老半天,牛兴盛先是大吼大叫,现在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们又等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听到其他动静,就有些不放心地披上衣服打开门,来到牛家的大门外面叫唤了好几嗓子,也没见里面的人回应,倒是把村里的很多人都给吵醒了。

村民们越聚越多,最后大伙儿商量着,决定从围墙上面爬过去,就看见牛兴盛像个死人似的躺在了走廊里,地上还有一小滩血呢。

“村长,村长,你咋地啦?”村民们慌里慌张地又是摇晃,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很是一番折腾,把他们会的招数都给使出来了,居然把牛兴盛给弄醒了。

可这醒过来的牛兴盛咋看咋不对劲,瞧他那痴呆呆的脸,口水都从嘴角流下来了,还一个劲地抓住旁边的村民说:“嘿嘿嘿嘿,媳妇儿,让我嘿嘿嘿……”

那村民是个男的,他以为牛兴盛要对他干啥,拼了命地挣扎也挣脱不开,非常绝望地大声嚷嚷起来:“完了完了,这回村长又是中邪了不成?快救我呀。”

村里的人谁也不敢上去,都害怕这牛兴盛清醒以后怪罪到他们身上,只有一个老头子挤过去说:“都给我让开,让我来打醒他。”

这个老头子往自个儿的手里吐了两口唾沫,抡圆了膀子就用力地挥舞下去,也不知道他是好心呢还是故意使坏,啪啪啪几下子过足了瘾,打得牛兴盛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瞬间变成了一个猪头。

村民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这样下狠手,等这煞星醒过来,绝对不会放过老头子,这让他们咋说呢,大伙儿都对姓牛的恨得要命,想打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呀,要不然肯定要挨收拾了,大家都对老头儿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没想到他们等了又等,牛兴盛还是中邪得很彻底,这次他不叫媳妇儿了,他直接管人叫妈,还抱住那个村民的胳膊,把自个儿的脑袋都埋了进去,好像一个小婴儿似的,脸上还带着痴痴呆呆的笑,过了一会儿又哭了:“妈,是你吗?妈啊妈啊我好想你,呜呜呜呜……”

村民们就跟见鬼了似的惊恐地说:“我滴个娘喂,他老娘都死了多久了,早变成死鬼了,咋还要找他老娘呢?村长怕不是变成傻子了吧?”

这话说得牛兴盛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那个村民说:“嘿嘿嘿嘿,你说谁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我不傻,我不傻,都给我让开,我要去找我妈妈。”

村里的人默默地让开了,也没人敢去拦住他,听他刚才说话的腔调,就是村长一贯的气势,说不定这会儿呀已经正常了,村里的人都不想惹恼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山上走去了,他们就当做没看见,回到家里继续睡觉。

牛兴盛正常了么?当然不是,他那脑子已经摔坏了,这会儿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竟然跑到了后山的悬崖边上,他在那里傻愣愣地站了好久,对着山谷里的一块大石头不停地哭啊哭,一边哭还一边找妈,迷迷糊糊之间,那石头好像变成了他妈,还在前面冲着他招手呢。

“妈,我来了,妈。”牛兴盛高兴坏了,兴冲冲地就跑了过去,他的前面就是悬崖,他就跟看不见似的,直不楞登地往前猛冲,一脚踏空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悬崖底下,这回可没人来救他了。

夜越来越深,牛兴盛的身子依稀间动了几下,渐渐地也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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