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7 终焉大决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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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完啦?”罗彬瀚说。
雅莱丽伽用花茎搅着蘸料杯。在此刻她的房间里,没有∈到处飞来飞去,也没有莫莫罗熠熠生辉。气氛安宁极了。罗彬瀚已经完全躺倒在地毯上,忘了防备他船副的尾巴。
“主要是这样。”雅莱丽伽说。
“所以那个在城里追杀你们的神经病到底是啥?”罗彬瀚问,“你说那东西长得没法形容是个什么意思?然后他扔给你前员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雅莱丽伽瞩目着他,说:“我不知道。”
“哟,”罗彬瀚说,“还有您不知道的呀。”
等雅莱丽伽的尾巴扬起来时罗彬瀚迅速地从地上坐起来,但是还舍不得撒腿跑掉。这个故事和他想得很不一样,但是其中有某些成分吸引了他。他还觉得雅莱丽伽向他隐瞒了什么,但那只是模糊的直觉。不过那当然也没什么要紧的,这不过是他登上寂静号以前的别人的故事。
“你肯定检查过那个玩意儿吧?”罗彬瀚问,“如果那不是啥复杂的东西,你看不出它究竟是派什么用场的?那玩意儿现在还在你手上吗?”
“我把它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雅莱丽伽说。她仍然不提起那个物件究竟是什么。于是罗彬瀚又问:“那个存储器里有什么东西?”
这次雅莱丽伽回答得很快。她说那里面是一些关于无远的资料。内容上要比你能从公开渠道获取的多一些,可是也没有详尽到令人觉得敏感的地步。她完全可以把它拿给罗彬瀚看一看。听到这儿罗彬瀚马上就拒绝了。不管雅莱丽伽说的是真是假,他不相信连自己都能看的内容里有什么真正重要的内容。
“哼呣。”罗彬瀚说,依然赖在雅莱丽伽的房间里没走。他有好长一阵子既没动弹也没说话,只是懒懒地琢磨着雅莱丽伽告诉他的这个故事。他感到其中某些部分有所隐瞒,或许还有所修改,可是就像他从一开始就坚持的,那和他作为一株野地稀有纪念盆栽的身份毫无关系。要知道他向来是个极守规矩的人,从不在摄像头的范围内搔首弄姿,而且迄今为止也还没有被打发去清理甲板。
他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儿,问:“星期八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翘翘天翼。在她的族群里,诞生时刻与个体能力有很深的关系,用日期或时段来命名是种老派的做法。”
“你们选了个不存在的时间。是这个意思吧?还是说星期八对马群有别的意义?”
雅莱丽伽摇摇头。罗彬瀚感觉指头尖有点痒痒的难受。他也见过会说话的马,不如说是矮小的长颈鹿,而且他是绝不会怀念邦邦的。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有一匹长着巨大翅膀和华丽长毛的马出现在他眼前,还能跟他说几句话,他是情愿费很大劲去瞧一瞧摸一摸的。
“你后来没再去看她?”他有点奇怪地问,“我们在门城的时候,你好像从没去找过她。”
“她不在门城。她暂时回她自己的故乡去了。”
“为什么?”
“她说她要去找她的一位同族请教。那是她的族群中最有名望的学者。通过她同族的协助,我们或许能搞清楚星期八身上发生的事。”
“她现在不算是个许愿机了?”
“不。”
“但也不是个普通小孩。”罗彬瀚指出。他不会忘记星期八是怎样神出鬼没,以及她还老问他要不要许愿。那倒未必是说她能叫他心想事成,可是……他也说不上来,星期八有时就像真的知道未来似的。
“那正是我们要搞清楚的。”雅莱丽伽说,“她现在的样子或许和翘翘天翼有关,那是由一个愿望描述引起的。但……她形象的细节来自于一个我们不了解的人物。”
“那有什么关系?如果她们只是长得相似?”
有一阵子雅莱丽伽显然在想应该怎么说。于是罗彬瀚知道这可能是个没什么准数的问题。果然她过一会儿后回答:“模仿有些时候会引起麻烦。”
“你是说,像是被告侵犯肖像权那样?”
“不。那不是问题,麻烦是特性的继承。”
罗彬瀚请她说得再清楚点。于是雅莱丽伽给他举了一个例子。她告诉罗彬瀚曾经存在过这样的一张面孔:不能说是具体的某个人,只能说是一张面孔,永远都摆出哀愁忧郁的表情。目击这张面孔的人会为其痴迷到着魔的地步,会试图占有它,隐藏它,到时候则会想要变成它。而那却一点也不难做到。只要看过它的人想要变得和它相似,不管是用手术、药物、外部材料修整,不管是短期的还是永久的,那都完全可以做到,并且能够保持的时间长得不可思议。而但凡使用这张面孔的人,性情也会变得和面孔一样哀愁忧郁,直到因为内心绝望而死去。
“模仿本身就是一种仪式。”她解释说,“某些东西会通过模仿者流传出去,但并不是所有的约律类都有这种特性。如果我们不知道她的原型是谁,我们不能确定这是否有所影响——除非她表现出了许愿机不会有的能力。”
“什么能力是许愿机不会有的?”
“这要看翘翘天翼的求助结果。但那还需要些时间……她说她要找的求助对象已经隐居很久了,不会那么容易找到。而她的国度对于外来种族审查很严,所以我们说好先让这孩子由我看管。等她找到以后,我们会在事先约定的地点会和。也许我们会给星期八做个检查。”
关于星期八的事罗彬瀚已经没什么想再问的了。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还忘了点什么。在雅莱丽伽关于无限之城的长长故事里,在那些有时被模糊和省略掉的描述里,某些重要事实尚未被他挖掘。他把它想了想,最后恍然大悟。
“那本《名船赏》是翘翘天翼写的,是不是?”他说,“为什么上面关于我们的船的说法都是些鬼扯?她亲自坐过这艘船!”
“噢,”雅莱丽伽说,“是我拜托她的。她很喜欢这艘船,想把它加入自己的著作里。但是我请她修改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作为安全手段。”
“这真诚吗?”罗彬瀚指控道,“你们这是学术不端!”
雅莱丽伽把它解释为对朋友的真诚。罗彬瀚当然不能同意。他是个顶正派的人,马上就准备进行一番关于伟大利益与绝对诚实的演说,但却被船副的尾巴无情地赶了出去。当他顽强地拽着门缝抵抗时,雅莱丽伽有一度似乎回心转意了。她对罗彬瀚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哟!”罗彬瀚抱着门边说,“多新鲜呐!”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个问题叫罗彬瀚大吃一惊。他松开了门框,仔细打量雅莱丽伽的模样。他觉得雅莱丽伽可能不怎么样,换句话说就是病得不轻,但是她明亮炫人的眼睛依然清醒。那里头既没有病态,也没有爱意,那是种罗彬瀚并不理解的专注。
“在你的观点看来,”她又问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罗彬瀚有点走神了。在雅莱丽伽居高临下的注视下,有两个念头不分先后地从他脑中冒出来。他想到这是一双能把人骗得团团转的眼睛,你永远不能从那两道摄人的视线里看出它们的主人是否欺骗了你。然而同时他也想到了波迪,从未和他碰面的波迪,愿意为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而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我们还不够熟。”他委婉地说。
“你并不是只能对非常熟的人才能形成看法。”
“那很重要吗?你干嘛非得问?这是我的船员资格审核?”
“只是好奇。”雅莱丽伽说,“我只是好奇一个没能听全的答案。”
“啥意思?我们以前讨论过这个?”
“我本打算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问你,但是你逃掉了。”
罗彬瀚觉得自己初见雅莱丽伽的经历实在很难忘,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有这一段。雅莱丽伽不再给他提醒,而是简短地说:“我想要一个真诚的回答。”
“哪一种真诚?”罗彬瀚试探道。
“你看着办吧。”
罗彬瀚就只得看着办了。他抱着门,在雅莱丽伽的视线下想了又想,然后慢吞吞地开口了。
“你,嗯,你嘛,”他说,“你是个很不受道理约束的人。”
“这是说我不讲原则?”
“那是有区别的。”罗彬瀚辩解道,“有的人不明白道理,什么崇高,或者理念之类的玩意儿,他们只是按照具体的情况办事。还有的人……不太好说,你懂的,是会完全按照道理走的,具体情况,或者说,概念以外的东西,对他们一点意义也没有。但你不是这两种。你是……嗯,你知道那些理念,或者说,你理解那些东西,但是你更喜欢具体的情况。如果这两者冲突,你就会高高兴兴地跟着具体情况走。大道理是不会叫你为难的——我感觉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罗彬瀚抱着门,把他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仔细回味。他说话的时候尚且没有细想,现在他好像被一下点拨透了。
“对,”他恍然大悟地说,“你就是个没原则的人。”
他被船副的尾巴彻底赶出了房间,灰溜溜地走回了舰桥室里。法克现身的余震似乎仍在发挥影响,因此他没有看到荆璜或莫莫罗,只有∈还在兴高采烈地发疯。在罗彬瀚走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对那本蜥蜴先生的画册完成了虚拟建模,让十几本画册的虚像跟着他随处燃烧。
“梦结局必死!”他亢奋地喊道。
罗彬瀚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坐进了椅子里。在此时此刻,他有许多现实问题需要考虑。法克与陈薇找到了他们,并且也似乎说服了荆璜。现在他也许就要回家了。去那颗平庸而原始的岩石行星,去梨海市和雷根贝格银莲花路,去见周雨和那对母女。这对他而言难道不是生命中的头等大事吗?可是,古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思绪仍然流连在雅莱丽伽的故事里。
到底是哪儿不对?他使劲地琢磨着,在整个故事里来来去去地走。他到底是遗漏了点什么?在这关于星期八的离奇神话里,某些未被察觉的细节使他心怀忐忑,悲喜交加。他的血管内正无声呼啸,好像这辈子都没学过怎么呼吸。他想要跳起来,去电闪雷鸣的旷野上狂奔,又想立刻揪住荆璜的头发,和海盗头子痛痛快快地骂一场。
他一定是还有件事错过了。他一定是还有什么心结未能解开。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雅莱丽伽的门前。于是他按下呼叫,等着雅莱丽伽再次出现在门后。
“嗯……”他说,“我还有几个问题忘了问。”
雅莱丽伽低头望着他。
“我发现我把几个主要角色全忘了。”罗彬瀚说,“他们最后到底是怎么样啦?那个叫伊的?0305?那对红眼睛的母子?还有伦巴特?”
雅莱丽伽眨眨眼睛。不知怎么她对罗彬瀚忽然又温柔起来。她让他进了房间,坐在地毯上讲起最后的故事。崩溃带的鸿沟缓慢弥合了,联盟的指导员也很快被委派过去,因此伊要面对一个震撼性的生活转变。这种转变不会比罗彬瀚登上寂静号时更小。妥巴其实也是一样,可作为和姬寻长期厮混的极端分子,它接受新事物的速度简直快如闪电,主动要求他们把它带去门城。他们其实是在那里分开的,而且从此以后就没听到过妥巴的消息。
“它的老妈呢?”罗彬瀚问,“也放在门城了?”
事实上并没有。尽管雅莱丽伽曾经真的这样打算。朱尔的去处和姬寻相同,而那却出自姬寻的提议。雅莱丽伽当时没有在场,不过按照荆璜的描述,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让朱尔去濯缨山吧。无论她在我们现今的世界里显得多么无知,她曾经参与过一个被成功启动的许愿机项目。许多人会因此而关注她,想要把她抓到手上。她必须得到足够的保护,就像她要得到惩罚一样。联盟能够提供给她的不会比僬侥之主更恰当。”
这个提议被荆璜接受了。而按照事情的发展,如果罗彬瀚还想打听朱尔的近况,最快能给他回复的人将是法克。罗彬瀚并不想现在去找法克,因此他坚持不懈地问:“那伦巴特呢?”
“伦巴特有许多病人要照顾。”
“可有人不是答应要去看看他吗?”
雅莱丽伽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她可能已经去过了,也可能最终没去成,但种种迹象表明,外人应该为自己的屁股保持沉默。于是罗彬瀚明智地抛开伦巴特,而把话题转到真正的重量级人物上。
“我发现,”他说,“在你们成功地大变活人以后,你就没有再提过小咪了。”
“因为它跑了。”
“什么?”罗彬瀚提高了音量。
小咪的确是逃跑了。在最后的动荡里,它以某种尚未暴露的手段成功解开了白塔的束缚胶带,并趁着所有人关心许愿机所化的女孩时逃之夭夭。那时没有人能分心管它——妥巴的主张认为姬寻是故意的——于是杀手小咪就这么轻松地溜走了。这个结果叫罗彬瀚大为光火。
“你们搞什么?”他谴责地说,“你们这是蓄意搅乱社会治安,胡乱放生危险动物!”
“它不会这么罢休的。”雅莱丽伽怡然自得地说,“没多久它又找到了我们。它拦住我们挑衅,于是船长就出去和它单挑。”
罗彬瀚请她说说细节。于是,雅莱丽伽讲起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最终决战:
风平浪静的旅途中风平浪静的某一日。具体来说,是他们刚把妥巴送进门城,雅莱丽伽还没来得及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船载人工智能的时候。星期八整日在船上自由地来去,荆璜也开始习惯于用“雅莱”称呼他的船副。在多次尝试以后,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在危机情况下所许的那个小小的错误愿望,并且几乎从未在雅莱丽伽面前表现出异常。
雅莱丽伽依然定时查阅毛肚子吞吞的新产品,并且是不是购买其中的一些交给荆璜尝试。新的学习机还带有气味和触觉功能,能够模拟上千种不同的机器操作环境,就算是古约律也得承认那非常的有趣。那天的荆璜显然也不能幸免。他和雅莱丽伽一起坐在舰桥室,一边皱着眉观看使用教程,一边非常谨慎地点着屏幕。他那总是弄坏机械的毛病也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一切都美好极了。
然后,突然之间,一个黑洞出现在寂静号的航道前方。从黑洞深处骨碌碌地转出了暗绿色的扁球体飞船。它的体型很小,但却灵巧迅捷得不可思议。从那飞船里发来了他们熟悉的电磁波信号。
“小矮子!”那孩童的嗓音说,“出来面对我!”
荆璜坐着没动。
“我已经掌握了新的力量!”外面的声音说,“而且我已经治好了眼睛,让我们来做个了断!出来啊懦夫,你不可能一辈子逃避我!我要把你和那头母牛都剁成肉碎!”
荆璜仍然坐着没动。雅莱丽伽眼睛看他,心里却转着自己的念头。她在想小咪怎么会有新的力量,当初又是怎么逃脱的。是谁帮助了它?现在贸然和它作战是稳妥的吗?但是小咪的确是个危险分子,她不得不承认,放任它在外头是不太妥当的。
“你懦弱得像个胚胎!”外头的童音叫嚣道,“我要把你塞回你妈的肚子里,再把你们两个一起烤着吃!”
荆璜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阴郁无语地看了雅莱丽伽一眼,接着便独自走向出口。出于信任,雅莱丽伽依然坐在舰桥室里,等着看荆璜如何料理小咪的魔瞳。她明白这或许将变成一种旷日持久的缠斗。他们和一名善于逃跑和埋伏的杀手结仇,那意味着今后的日子都必须笼罩在刺杀的阴影中。但是如果那是逃不掉的,那就应该去面对。
可是荆璜并没有走出舰桥室。他是去搬了门边的一把椅子,把自己安置到操作台边。随后他也打开了电磁波发射器的传声口,对着外头的飞船说:
“闭嘴,菜猫。再吵我把你尾巴剁了喂狗。”
虚空里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电磁波带来的蜂鸣好像一只猫在狂怒地尖叫。
“你才是菜猫!你这个在餐桌上跳舞的滑稽废物!”
“你去跳跳看啊,”荆璜无情地说,“你踩进汤碗都像在浴盆里洗澡。你头上放朵花都像顶了雨伞。你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全靠你正常的兄弟姐妹可怜你?”
“小矮子!你妈妈撒尿的时候就顺便把你生了下来,连自己都注意不到!”
“你掉出来的时候你妈妈以为你哥的尾巴断了。”
一场旷日持久的骂战开始了。两艘船都滞留在原地,船长们坐在控制台前,一刻也不停地互相咒骂。他们骂得那么迅疾,连给彼此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他们咒骂的用词又是那么恶毒,而且几乎找不到彼此重复的内容。在头三个小时里雅莱丽伽坐在舰桥室,静静地观察事态发展变化,并且思考许愿机是如何让一个内向自闭的孩子恢复了青春活力。又过了六个小时,她睡着了。再过十个小时,她醒过来,起身去卧室找了些消遣书,同时洗了个带有舒缓功能的药水浴。
等她出来时看见荆璜坐在原地,同时用五种语言混杂着骂人。叫她吃惊的是其中两种她都不记得荆璜学过。而且他还时不时地混上一串充满敌意的喵叫。这场战斗的层次已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在舰桥室门口发现了星期八,把她抱进来梳头发。
“船长,”她问荆璜,“你想吃点什么吗?”
荆璜在酣战中扭过脸,冲她摇了摇头。战斗实在太激烈了,他甚至腾不出空来饮食。雅莱丽伽真担心他会因为过度劳累而脱力。她把星期八放下,开始查看在哪里能够能找到合适的船载人工智能。她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好半天才有了个主意。这时她听见一声充斥着狂怒与绝望,如同要刺破灵魂的嚎叫。接着世界便寂静无声。
她摘掉音乐耳机,放下蘸料杯与糖果,看向那残酷的决斗场。大战之后,胜负已分,荆璜与暗绿色飞行器都僵立不动。
雅莱丽伽眨眨眼睛,站起来绕到荆璜旁边。她俯身看看荆璜高深莫测的面孔,又看看对面那死寂的飞船。
“它累晕了。”荆璜淡淡地说。
“噢。”雅莱丽伽应答道。
荆璜默默地站了起来。他跑出舰桥室,用飞行器把对手的飞船拖到寂静号里边。他连船带人地把它拖进了一个足够可靠的封闭室里,并且烧毁了船的大部分动力系统。然后他又回到舰桥室,坐回学习机旁观看教程。
雅莱丽伽在背后端详着他。那阴郁沉闷的清氛已经从荆璜身上一扫而空。现在他的脸板着,头发却乱得一塌糊涂,每一根都亢奋地翘着。雅莱丽伽断定这凯旋的决斗者是在偷偷摸摸地高兴呢。
她把舰桥室暂时让了出来,开始重新思考一些荒诞愿望的潜在价值。在信步中她走过了船上的旧仓库,于是便走进去,打量着架子上那个丑陋的章鱼娃娃。她在里头藏过一样东西,荆璜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是现在她决定把另外两样东西也藏起来。
雅莱丽伽把手伸进腰包,掏出里面的两个小物件。通用型存储器与烧焦的打火器,当她望着它们时,波迪将死的脸孔与执行人的嘲笑又浮现出来。她轻轻地甩了一下尾巴,把它们放进玩偶底部的暗袋里。让这些愿望暂且被忘却吧,现在且顾旅行的欢乐与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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