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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罗彬瀚挟着星期八找到荆璜时,他发现黑猫仍然和他们待在一起。荆璜在宇普西隆飞船上的临时住处没那么富有私人特色,是一种颇为标准化的船员房间。当罗彬瀚走进门时,荆璜正满脸阴沉地盘坐在一个长方形带靠背的软座上,黑猫则占据着远比它身量所需更为宽阔的吊床。当罗彬瀚从门外走进来时,它把脑袋搁在吊床边缘,冷冷地俯瞰着他和星期八。

“你咋还没走?”罗彬瀚问。

“我考虑着应该更谨慎些。”黑猫说,“当我接受委托时,他没告诉我你有这么蠢。而且我累了,现在我身上带着两个梦境。除非威尔找到机会把新的那个取走,否则我只好再适应一段时间。”

它开始舔自己的前爪,看起来不打算再搭理罗彬瀚。罗彬瀚并不介意一只猫对自己的态度,尤其这是一只能裸爪从火锅里捞肉丸的猫(他还没弄明白它是怎么做到的)。他抱起星期八大步上前,把她塞进了荆璜的软座里。星期八也很积极,她从侧边一把兜住荆璜,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抱抱。

“你走开。”荆璜有气无力地说。这会儿他似乎又困了,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罗彬瀚想起了他在火锅会以前所进行的工作。他在房间里张望了一圈,发现那瓶珍珠罐头就摆在墙角。他走过去打量了它,看着里头那些散发朦胧微光的银色球体。从质地上看它们确然是一种稀有的巨型珍珠,表面覆盖着细微难辨的灰色螺纹,像层层细线缠绕。它们很容易令罗彬瀚想起他埋在莲树星上的那些紫色珍珠,可又有许多显著的不同。

“这些玩意儿也能让人做梦吗?”他戳着瓶身问。

“对。”黑猫回答他说,“这些是没什么危害的。但没准会让你体验很多死前的事,比如失禁和呕吐。你可能还会有些更另类的受害者体验,如果他们死前经受过别的。如果你不想要,把你的手拿开。”

罗彬瀚配合地把手收了回去。他瞄瞄荆璜问:“这玩意儿你咋随便乱放?不收袖子里去啦?”

“收屁。我船又不在这儿。”荆璜说。

“咋地?你袖子和船是连着的?”

“……在近的地方算吧。”

罗彬瀚开始琢磨这件事。他的确看到过放在仓库里的东西被荆璜从衣袖里掏出来,如果这事儿反过来也成立,那么放进衣袖的东西八成也会出现在寂静号的仓库里。那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呢?李理没准能给他答案。可现在显然是不成的,否则他们大可以通过荆璜的衣袖跟雅莱丽伽书信往来。

“你这袖子里能装活的吗?”他突发奇想地问。

“……出去就死了。”

“那就是说你这袖子能杀人?”

荆璜拿眼睛瞪着他。罗彬瀚耸耸肩,认为自己显然还没从和邦邦的对话里摆脱出来,不过这不算什么顶重要的事,因为很难有一个骗局能叫周温行往荆璜的袖子里钻。这个计划只得暂时搁浅。他给自己搬了个座,开始跟荆璜讲述他们分开后发生的事。大致经过他们已在火锅会上谈完了,可仍有许多细节令他耿耿于怀。他特别强调了自己现在这只左手的异样——频率不算很高,可时不时会有一小会儿,他感到左手像浸泡在河水中那样冰凉。更重要的是他亲眼看到了手的影子在墙上扭曲。

“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他把左手放在荆璜眼前晃,“她总不可能是纯粹好意才把我的手治了吧?就她?阿萨巴姆?”

荆璜打开他的手:“你不叫她奶茶妹了?”

“嗷?”罗彬瀚说。荆璜目光烁烁地盯着他,让他一下僵住了。几秒后他意识到这是种完全错误的表态,于是他镇定地解释道:“我跟她的关系有了新进展。”

“丫把你揍了?”

“你找事是不是!”罗彬瀚气愤地说。他甚至看见黑猫在吊床里满意地打滚。这显然不能轻易地放过去。他便隔着星期八攻击荆璜额前的散发,星期八对他的行动予以了高度配合,她把荆璜的胳膊抱得更紧,让海盗头子变得孤立无援。在一分钟内罗彬瀚极其罕见地占据了上风,这会儿他对星期八的任何疑虑都烟消云散了。她显而易见是他的亲密家人。

这层家庭关系结束于一分钟后,荆璜成功从星期八的怀抱里挣脱,杀气腾腾地准备他的报复。罗彬瀚一把抓过星期八,把她像面盾牌般抱在怀里,然后劝说荆璜别这么嬉皮笑脸,因为他们正要谈许多非常严肃的事,那可能是关系到宇宙存亡的,更严重地说那肯定关系到荆璜的发型还能保持多久。

“阴影之血到底是啥啊?”罗彬瀚问,“她能远程操控这玩意儿吗?”

“离你够近就行。”

“那我不是死了?”

“你现在死了吗?”荆璜冷冷地说,“她杀你还需要用上这个吗?控制你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也幸好给的是你这个傻逼,不然是在给她自己找麻烦。”

“咋了?这血还靠智商择主啊?”

“你和她得死一个。”

罗彬瀚不说话了。这倒很超出他的预想。

“以前这种血被认为只在白河残留下来,是诡客和斐兰凯尔结合后生成的血,他们自己称为‘不死血’,而白河的传说里却叫‘死人血’。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这种血只有在死人身上流转过一次后才会真正起效。子女的血脉只有在父母死后才能激活。如果是其他方式传承的话,要么授予血的人死掉,要么宿主本身就是个死人……死掉的宿主在血起效后是可以复活的,不过复活的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状态。如果她把血给了一个想要不死的人,那么对方很可能会想尽办法地把她杀掉。当初‘冻结’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罗彬瀚抬起了头,说:“怎么回事?”

“他也有阴影之血,而且是激活的血……这是他们白河的事情,我出生前他应该就是那个样子了。你想知道就去问那只猫。”

荆璜不高兴地皱起眉,侧眼盯着罗彬瀚的手。但罗彬瀚几乎没注意到他的眼光,而是转头望向黑猫。

“吕底莎。”黑猫简洁地说,“她给了他。别问我她是谁,你连他们谱系的最上端都不认识。”

“这人被‘冻结’杀了?”

“有两种风言传进威尔的耳朵。一种像你猜的,‘冻结’杀了她。另一种比较古怪,但来自一个更可靠的信源,西比尔们说吕底莎爱着他,背叛了她的婚约来挽救他——别傻望着我,这是他的事。那矮星客不爱你,也不会为你牺牲一根头发丝。你这点血毫无用处。”

“你确定?”罗彬瀚说,“它可给我凭空变了只手出来。”

黑猫轻蔑地朝他哼气。“你不晓得它本来会变出些什么。”它说,“安德雷尔泰只有一半的血。一半就足以让威尔杀不了他。而在你身上它就只发了根肉芽,偶尔叫影子扭一扭,你还觉得挺得意的?我猜这是那矮星客上的咒术带给你的。她身体里那块木头……我不知道她的主子用了什么办法,听起来他似乎做了某种替代,让那柳木的死亡代替了宿主的。关于这件事我会去问问威尔,在他状态合适的时候。”

“所以我的手呢?就这样不管啦?”

“它做不了什么。”黑猫总结道,“只要你和那矮星客保持距离。”

罗彬瀚对此仍有许多的意见。他不想保持这种手指阴湿的错觉,也不乐意上厕所时被自己手掌的影子吓着。荆璜灌给他的红泉水是否跟这血液冲突?那也没人能给他提供一个技术上的保证。他不屈不挠地拿这些问题骚扰黑猫,直到对方保证早晚会给他一个答案——多早多晚?黑猫从吊床上跳下来,对着他脸扇了一爪。

“在你死前!”它狂怒地说,显然已经无法忍受任何额外的骚扰。这件事只好到此为止了。罗彬瀚不能跟一只精神暴躁的猫计较,他决定跳到下一个更重要的议题。于是他托着星期八的腋下,把她高举着面向荆璜。

“也许我应该上船第一天就问问的。”他说,“我手里的到底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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