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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善听得沈恒只是怕将来有损君臣情谊,是在未雨绸缪,方心下一松,道:“你的顾虑也是对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历朝历代也不是所有皇帝都一开始便孤家寡人,多疑猜忌的。说来咱们几家也的确太要好了,偏家主们还个个儿年富力强,孩子们也都教得挺好,不愁后继无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是得看长远一些才是。”
沈恒本来只是握着季善手的,闻言立时改为了与她十指紧扣,“善善,我就知道无论任何事,任何时候,你都肯定会无条件支持我的!”
季善嗔他一眼,“不然呢,我自己的相公我都不无条件支持了,还要支持谁去?不过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且先放在心里,慢慢儿来吧。”
沈恒点点头,“我知道,就是心里有些乱,先与你说说罢了。等明儿我和槿哥儿先走了后,你再带了樾哥儿植哥儿去给岳母和恩师辞行时,记得也把我的话透露一点给大哥和妹夫知道吧。他们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的,况还有恩师呢,他老人家当初致仕时,说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何尝又不是在为我们这些年轻人让路呢?”
当初罗大人都做到布政使,一方封疆大吏了,以他的年纪资历政绩,再加上赵穆这个亲王女婿和沈恒这个皇上的心腹入室弟子,要更进一步,入阁拜相还是极有机会的。
罗大人却硬是上书致了仕,说到底不就是怕树大招风,惹了有心人的眼,连累了女婿和弟子的前程,所以只能自己退居二线吗?
反正他已经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这辈子也什么都经过见过,志向抱负都实现过,不枉此生了,当时还乐呵呵的说过:“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含饴弄孙,高卧着当老太爷,好生受用几年了。”
可沈恒也好,赵穆也好,又如何能不明白罗大人为他们做的,为他们牺牲的?并且一直记到了现在,也彻底明白了当时罗大人的心情。
“嗯,我都记住了。”季善已应道,“你们路上也千万小心一些,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不然有个什么好歹,爹要是万一……可就真是最后都不能安心了。”
顿了顿,“我离京前怕是还得进宫一趟,拜见皇后娘娘,当面与皇后娘娘禀明一下情况才是。三年后,两个孩子都二十了,大婚倒是正合适。”
沈恒道:“那你尽快递牌子吧,虽说槿哥儿是尚主,我们家连‘娶’字都不能用,但也不能失了应有的礼数,必须得给足诚意才是。你记得再当面与公主说一声,也问问槿哥儿,可有什么话要留给公主的……最好还是让槿哥儿现写一封信,你带给公主算了,将来他们要交流沟通,也最好通信,省得带话带岔了,好些话也不方便带。”
季善笑道:“还用你说,我早想到了,我又不是没年轻过,还要你提醒?我真得去给你收拾行李了,本来一路快马加鞭就辛苦,再因为遗漏了什么,带来这样那样的不便不适,可就更辛苦了,你先去书房睡吧。”
“我哪里睡得着,也没时间睡,我得留几封书信给上峰同僚下属们,等不及去御史台当面与大家安排交割,总得留下书信,省得大家手忙脚乱才是。善善你忙你的去吧,别管我了。”
“嗯,那我们各忙各的,你忙完了就尽快睡下,不是二十多岁时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快去吧……”
沈恒便起身往书房去了,季善也忙起自己的来。
等到交了三更,她终于忙得差不多了,却见书房的灯还亮着,知道沈恒肯定还没忙完,便也不打扰他,去了槿哥儿屋里,与槿哥儿说话,再交代他一番。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儿,各处才都熄了灯,一家人都胡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沈恒便带着沈槿,赶在城门刚开之时,快马加鞭出了京,直奔通州码头而去。
余下季善带着沈樾沈植用过早饭,便打发了沈樾去吏部给沈恒告假、递折子,沈植年纪还小,便由浚生带着,去了御史台给沈恒的上峰同僚们送信。
季善自己随后则递了牌子到宫门,等候皇后召见,然后去了诚亲王府见罗大人和罗晨曦。
罗大人与罗晨曦听得沈九林病重,沈恒已带着沈槿先赶回去了,想到沈九林的年纪,父女两个如何猜不到沈九林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罗大人不由叹道:“没办法,孩子们在长大,父母也在变老,终究都要经历这一日的。只可惜子晟公务繁忙,不能擅离职守,已是好久不曾尽孝于双亲膝下,此番更是连最后一程都没能……子欲养而亲不待,忠孝终究难两全啊!”
罗晨曦则道:“那善善,你岂不是也很快要带着樾哥儿植哥儿回清溪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家里你也尽管放心,我会替你照看好,管保将来你们回来时,与现在没有丝毫的变化。”
季善道:“有晨曦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就是恩师只能你和妹夫多尽心了,等将来我们回来了,再好生承欢于恩师膝下。若恩师什么时候想回会宁去瞧一瞧了,就打发人送个信儿,我们去会宁接您,若您愿意,还可以去清溪瞧一瞧,肯定全家人都会很高兴的。”
罗大人点头,“我会的,早就想回会宁去故地重游了,只一直时间不合适,这么多年了,肯定变化不小吧?等明年开了春,或是下半年,我一定带了奕哥儿,回去瞧一瞧。”
当下爷儿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自然季善没忘记与罗大人说最关键的,然后方告了辞,又去了程家见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听得沈九林不好了,也是一阵叹息,“上次见亲家公时,瞧着还挺硬朗的,怎么忽然就……也是,上次亲家公已是快七十的人了,这又过几年了,可不得更老吗?也算是喜丧了。就是这先走的人倒是一了百了的,剩下的人可就难了,等善善你回去了,可得好生安慰你婆婆一番才是,她肯定比你们都伤心。”
心里虽舍不得女儿和外孙们,更怕这一别,她也连女儿和外孙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孝字当先,却是一字都不能说。
季善却很明白她的心,道:“娘放心,我会好生安慰我婆婆,也会将您的心意带到的。您自己也要保重身体,等我和你外孙们回来,槿哥儿回来就要与公主成亲了,您难道不想抱重外孙、重外孙女呢?恩师已经说了,明年一定要带了奕哥儿,回会宁去瞧瞧,您到时候也可以一起去,说了这么多年要去会宁,总算要真的实现了。”
程老夫人一想也是,女儿女婿和外孙们要守孝,不能提前进京来看她,但山不来就她,她可以去就山,她去会宁去清溪看他们不也是一样?反正她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早不忌讳那些个有的没的了。
心里这才轻松了好些,道:“好啊,到时候我就同了罗大人一起去,也瞧瞧你和姑爷打小儿生长的地方,这女儿都嫁给他们沈家二十几年了,还没去亲家家里瞧过呢,是该去瞧瞧才是。”
“那我婆婆一定很高兴。她跟娘那么投缘,肯定我回去一告诉她,她便会日日掰着指头的等着娘了,娘可不能让她白等才是……”
季善又陪着程老夫人说了半日话儿,还趁程老夫人逗重孙子重孙女们玩笑时,与程大太太低语了一回,待在娘家吃过午饭,方离开了。
但也没就此回家,而是又去了孟家,看孟竞和褚氏有没有什么书信东西要带回去给各自亲人的,虽然因为之前赵琰与彤彤成亲,两边的亲人都来了,该带的都已带走了,季善还是决定再问一问,顺道也是道别。
次日,季善又一早按品大妆进了宫去,拜见皇后,——皇后昨儿就听说了沈九林病笃,沈恒告假回乡之事,猜也猜得到季善求见的原因,当然要与她行方便,下午便着宫人传了话儿到沈府,让季善今儿觐见。
皇后先表达了她的遗憾,“一直听说沈老太爷身体硬朗,还当怎么也要活个八九十岁,可惜天不假年,实在遗憾,但也算是喜事了,沈夫人也好,沈大人也好,都不必难过,该高兴才是。本宫着人备了点儿薄礼,沈夫人待会儿出宫时,都带上吧。”
至于以示皇恩和皇上对沈恒看重的祭银奠礼等,则要等沈恒正式上了丁忧折子,朝廷才会降下。
季善自是少不得谢恩,又请求拜见长乐公主,还当着皇后的面儿,奉上了沈槿连夜写给她的信。
长乐公主平日里与沈槿吵吵闹闹,这会儿真分离了,心里却也是真不舍,红着眼圈沉默了半晌,才与季善道:“请夫人转告他,我会安心等他回来,回来……娶我的。算了,我还是也给他写一封信吧,等夫人离京前一定着人送到夫人手上。”
之后也一直沉默寡言的,连她最喜欢、因而时常让她请进宫陪她的九九在一旁特意逗她开心,她都不能再展颜。
皇后却是很欣慰,觉得女儿终于长大了。
季善也为小儿女们最真挚的情意所触动,眼下不得不分离虽然于他们来说很不舍很难过,但等将来他们年纪大了,再回想起来,便会知道,连如今的分别与思念,也是甜蜜的。
等该辞别的人都辞别过了,季善又带着儿子们和家下人等收拾安顿了两日家里,末了留下焕生和青梅坐镇后,母子三人也大包小包,踏上了回清溪的路。
却是还没到会宁,已收到沈恒传来的消息,沈九林的确已于九月中旬过世了。
季善忙让上下人等都换了孝服,再让船夫们加快速度,赶在十月底,顺利抵达了会宁。
早有已是举人的沈松领了人等在码头,叶广也带了长子叶晖一起等候。
大家久别再见,自是少不得一番契阔,等到了叶家,一番梳洗安顿后,季善先叫了沈松说话儿,“家里如今怎么样了?小松你是长孙,该在家里帮着你父亲和叔叔们支应才是,怎么还亲自来接我们,让其他人来也是一样的。”
沈松已是快三十的人,又是举人老爷了,自与以往大不相同。
闻言沉稳道:“爹和二叔三叔算着时间四叔四婶怕是该到了,便让我来会宁等着迎接四叔四婶,不想先只四叔和六弟到了,说四婶还在后头。四叔不放心,便让我留在会宁,再等一等四婶和八弟九弟,等到后再一起回去。家里也还好,忙而不乱,井井有条,爷爷走时也很安详,说这辈子值了,什么遗憾都没有,让四叔四婶和弟弟们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虽然一家人这些年不能时常见面,但只要一直记挂着彼此,知道彼此过得好,便也等同于时常见面了。”
季善听得叹息,“就知道爹会这么说,他老人家从来便是个再体贴再豁达不过的人。可惜我们终究还是没能赶上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
又问路氏怎么样。
沈松道:“奶奶一开始很难过,后来知道四叔四婶和弟弟们要回来了,大家也都极力安慰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便也渐渐好了起来,说这样也好,后走的人才是真遭罪,爷爷年纪更大一些,这个罪还是她来遭算了。反正我出发来会宁之前,奶奶已经坐卧如常,只偶尔才会难过了,等我们到家,她再见了四婶和八弟九弟,肯定会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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