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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席后,季善先专心吃了一轮,分坐在她两侧的罗晨曦与裴二奶奶也知道她如今饿不得,都不停的帮着她夹菜盛汤。

不得不说,定国公府果然不愧为满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豪门,宴席的规格极高,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说,味道也都极佳,尤其当中的那道佛跳墙,更是香味浓郁,口感上佳。

吃得季善极是满足,见罗晨曦与裴二奶奶都只顾着照顾她,自己反倒没怎么吃,忙笑道:“晨曦,二嫂,你们也吃啊,别管我了,我已经缓过来了,也能照顾自己。你们尝尝这道佛跳墙,味道真的很好,一般坐席我就少有吃饱吃好的,今儿倒是打破这个惯例了。”

罗晨曦与裴二奶奶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这才也自己吃起来。

却是没吃上几筷子,定国公世子夫人便被簇拥着,代表整个定国公府,来给各府的少夫人少奶奶们敬酒了,“今儿贵客众多,难免有失礼不周之处,还请众位贵客千万多多见谅,多多包涵,我就先干为敬了!”

如此先敬了所有人一杯后,又挨桌儿给每一桌的人单独敬起酒来。

看得季善直吸气,低声与罗晨曦道:“定国公世子夫人的确好美,真的,我活到如今,见到最美的人就是她了,关键那份气度,可比美貌还要动人。不过她这也太累了吧,一桌一桌的敬酒应酬,关键还不止应酬我们这十几桌,肯定还有那边小姐们的席上要去应酬一轮,长辈们跟前儿她更是只有做小伏低的份儿……还真是没有两把刷子,揽不下世子夫人这个瓷器活儿呢!”

罗晨曦也忍不住惊叹于定国公世子夫人的美貌,“上次见她时,还觉得没这么美啊,怎么今儿瞧着更美了?我收回之前的话,善善你还真差她一些,不是差在相貌,是差在气度,差在感觉上哈。”

季善道:“那当然,居移气养移体,人家打小儿就捧凤凰一般捧大的,出嫁后又是高门贵妇,我肯定远不能比啊。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如今这样更自在,更舒服,给我座金山让我换,我也不愿意好吗?”

罗晨曦呵呵,“说得有人要让你换似的。虽然要让我换,我肯定也不愿意,真的,这也太累了……”

两人说着小话儿,怕裴二奶奶觉得受冷落了,季善还时不时与裴二奶奶也低语几句,定国公世子夫人敬酒就敬到她们一桌了,“今儿真是怠慢各位贵客了,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也祝大家新春大吉,诸事遂心。”

席上所有的人包括季善,便都站了起来,纷纷笑着与定国公世子夫人寒暄,“世子夫人太客气了,我们今儿吃得好也玩得好,都很高兴呢。”

“是啊世子夫人,真是多谢贵府的款待了,我们都宾至如归呢。”

“真是辛苦国公夫人,也辛苦世子夫人和府上的几位少夫人小姐们了,我们倒是只消带一张嘴来,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们却得劳心劳力。”

“世子夫人,听说今儿有珠联班的商老板,商老板还要唱他的新戏《玉楼春》,是真的吗?”

世子夫人含笑一一应着,“大家吃得好玩得好我就安心了,一年里难得有这样大家都欢聚一堂的时候,虽然是比平日要稍稍累些,但只要大家都高兴,就算累些,我们心里也都是高兴的……今儿商老板是要唱他的新戏,管保大家都看过瘾……”

竟是人人都没冷落到,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实在是个能干人儿。

季善正想着,就听得世子夫人笑道:“这位便是御史台沈大人的太太沈太太了吧?方才我家太夫人和夫人都对您赞不绝口呢,偏我方才不在,总算这会儿见到您了。果真又漂亮又大方,一看便是个贤良淑德,聪明伶俐的,不怪我家太夫人向来不轻易夸人的,也那般喜欢您呢!”

季善忙回过神来,笑道:“世子夫人谬赞了,我远没有您说的这般好,太夫人她老人家也不过就是疼爱小辈罢了,实在当不起您这般说。”

世子夫人却仍笑道:“沈太太就别自谦了,我们家太夫人是疼爱小辈,却也轻易不夸人的,可见您实在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缘。”

又与一旁罗晨曦道,“还有赵大少夫人也是,我们家太夫人也喜欢您得很,说难怪太后娘娘也喜欢您呢,实在是您可人疼。难得我们家太夫人今儿高兴,要不二位去给我们太夫人敬个酒吧?也好让她老人家见到美人儿,再高兴高兴,她老人家向来最喜欢又伶俐又可人的美人儿了。”

季善与罗晨曦闻言,对视一眼,实在有些不想再去出风头,过犹不及的道理她们还是知道的。

可世子夫人都这么说了,还是当众说的,她们也不可能不去,罗晨曦便迟疑道:“我们倒是极愿意去给太夫人她老人家敬杯酒,聊表一下心意,顺道再沾沾她老人家的福气,可又怕会扰了太夫人和其他太夫人、夫人、太太们的雅兴……”

世子夫人立马笑道:“不会扰了太夫人雅兴的,她老人家看见你们,只有高兴,只管去便是了。”

说着还叫了三少夫人过来,“三弟妹,劳你带了赵大少夫人和沈太太过去给祖母敬杯酒吧。”

三少夫人便笑着对季善和罗晨曦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大少夫人和沈太太请随我来,千万别拘束,我们家太夫人看见你们过去敬酒,只有高兴的。”

这下季善与罗晨曦还能说什么,只能含笑应了“好”,“那就有劳三少夫人了。”

然后在所有人或是艳羡,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晦暗不明的目光中,随三少夫人出了水榭,去了之前给定国公太夫人拜年的那个大厅里。

果然定国公太夫人看见她们来敬酒,很是高兴,不但受了她们的敬酒,还与同席的宣武侯太夫人、嘉定伯太夫人等几位太夫人、老夫人都介绍了一番姑嫂两个,让姑嫂两个还给几位太夫人老夫人也敬了一回酒。

末了又让姑嫂两个去定国公夫人她们那一席去应酬了一圈儿,才吩咐三少夫人,“好生送了她们姑嫂回去,小脸儿都喝红了,怕是都有些上头了,让她们回去吃点儿东西,喝点儿热汤缓一缓。”

如此季善与罗晨曦方终于得以出了大厅,回到了水榭里自个儿的座位上。

含笑一送走三少夫人,罗晨曦立马低声问季善,“善善,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大好。”

一旁裴二奶奶则快速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妹妹,喝点儿热汤先缓缓吧,是不是方才酒喝得太多、太急了?”

可惜她没有资格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敬酒,不然也能好歹替妹妹挡一挡,不过就算她去了,那样的场合,又哪有她替妹妹说话挡酒的份儿?

季善接过裴二奶奶递上的热汤喝了几口,才觉得没那么反胃恶心了,摇头低道:“我还好,都是果酒,其实无妨,就是一进一出的吹了点儿冷风,心里才有些不舒服,应当坐坐就能好了。”

孕妇可是不能喝酒的,亏得如今的酒纯度浓度都低,给女眷们喝的更低,其实与酒酿差不多,不然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也只好不识抬举了。

裴二奶奶听得季善说‘无妨’,想着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方心下稍松。

低声道:“妹妹,我才瞧着定国公世子夫人对你颇和善,不管她是领了长辈的命也好,还是其他原因都好,总归她的确对你和善。那待会儿散了席,要不你与她说一声,让她替你寻个僻静些的地方,稍事歇息片刻?现在的局势,你散席后肯定是不能走的了,万一太夫人又寻你呢?可不歇一歇,我又怕你撑不住,也只好厚颜求世子夫人行个方便了。”

季善明白她都是为了自己好,沉吟道:“二嫂说的极是,那我待会儿试着与世子夫人提一提,不行,就与三少夫人提吧,想来问题不大?”

裴二奶奶道:“我也觉着问题应当不大,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我怕就不好陪妹妹一块儿去歇息了,让人瞧见了,免不得动疑,只能穆弟妹陪你了。”

因着与罗晨曦交好,连带也对她娘家嫂子另眼相看,一起坐席便罢了,还要一起去歇息,可就只差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一旁罗晨曦已先道:“裴二嫂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善善的。”

正说着,有人来敬季善与罗晨曦的酒了,“赵大少夫人、沈太太,我是xxx夫人,我敬二位一杯,祝二位新春大吉,年年有余。”

还不是一个,而是一个接一个,“赵大少夫人、沈太太,过几日我们家也摆年酒,请二位一定要去坐坐。”

“还有我们家也要唱堂会,贤姑嫂可一定要赏脸。”

“沈太太,我公爹也是御史台的,与沈大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同僚,往后大家定要常来常往才是……”

毕竟就像罗晨曦之前说的,今儿在场就没一个傻的,随便谁都能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敬酒的吗?她们当中好些人来是来了,却连当面给定国公太夫人磕个头、拜个年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敬酒了。

季善与罗晨曦却是不但当面给定国公太夫人拜了年,得了厚赏,如今那一看便不是凡品的红玛瑙手串还戴在腕间,才又由世子夫人发话、三少夫人领着,去给太夫人敬了酒,可见她们姑嫂是真入了太夫人的眼了。

那大家当然得趁早结交起来才是,不然等人家真起了势,或是有求于人时才去后悔,可就迟了,——一时都把开席前,出于对主人家尊重,才跟着与罗晨曦、尤其是季善虽都笑眯眯在应酬,但心里却都是不以为然的轻视散了个七七八八。

只苦了罗晨曦,知道季善不能再喝酒了,便把季善的份儿一并替她挡了。

弄得十杯里季善也就喝了一两杯,倒有八九杯都进了她的肚子,再连上她自己的份儿上,饶她酒量向来不错,也很快红霞满面,腹如火烧了,实在苦不堪言。

然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是姑嫂两个都被围着众星捧月般的奉承,真是出尽了风头。

譬如诚亲王世子妃与三少夫人,瞧得罗晨曦今儿一直在出风头,三少夫人还好些,世子妃手里的帕子却是要揉成梅干菜了。

到了这个局势这个地步,宗室里其实好些人都已知道赵穆早就追随了七皇子了,诚亲王府好歹也是赵穆的本家,自然也知道了。

诚亲王还罢了,并不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反正不管将来哪个皇子上位,他都是亲皇叔,富贵荣华都一辈子跑不掉,管赵穆怎么折腾呢,折腾赢了自家可能还多少能跟着沾点光;折腾输了,也不过就是赵穆一房的事儿,与他何干?

所以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真正着急的,反倒是诚亲王妃、是世子夫妇两个,这要是赵穆博赢了,世子之位怕是转眼就要易主了吧?偏偏前有赵穆这个狼,后还有云侧妃母子几个这头虎,也仗着诚亲王的偏心,一天比一天心大,世子夫妇端的是腹背受敌。

然此时此刻,瞧得罗晨曦这般的风光,这般的得定国公太夫人的喜欢抬举,世子妃还是觉得赵穆更可恨些,也更该忌惮防备些。

可一时半会儿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把满心的恼怒忌恨都压下,继续揉她的帕子了。

除了诚亲王世子妃,另一个人眼里也是快要喷火了,不用说自是裴瑶了。

裴瑶如今因为得皇贵妃和八皇子妃的抬举赏识,女儿又封了县主,也算是圈子里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不缺人捧着让着了。

便是在长公主府,她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豫章长公主客客气气,徐佩瑜敬重,一月里大半时间都歇在她屋里,妯娌们也都敬重让着,就更别提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了,如今哪个还敢不把大少夫人放在眼里?

娘家阜阳侯府如今亦是捧着她,什么事都想着她,——当然,她与裴二夫人和裴钦夫妇都更生疏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二房的一家之主是裴二老爷,只要裴二老爷仍把她当女儿,仍然看重她,她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以说,她生生是靠着自己的咬牙与不放弃,才把一副已经那么烂的牌,扭转乾坤打成了今日这般局面的!

她也知道,七皇子与八皇子私下已堪称是水火不容,她作为八皇子妃跟前儿的红人,今日来定国公府,肯定是别想跟在别处一样,让人捧着让着的。

但她又不能不来,这个档次的宴席,豫章长公主若不来,她这个大少夫人便该来,不然对外简直就是公然与定国公府为敌了,这样的蠢事长公主府肯定不能做;然若让她的妯娌们来,又会不会让人觉着,她原来并非长公主府内宅仅次于长公主的人,不然何以不让她出席定国公府的年酒?

是以想来想去,裴瑶还是决定自己来,且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无论遇上谁、发生什么事,都让着忍着的心理准备。

却还是万万没想到,会在定国公府见到季善,尤其季善还颇得定国公太夫人赏识抬举,又是叫她去当面拜年,又是让她去敬酒的,——之前季善与罗晨曦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拜年时,裴瑶还没来,都是方才听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转述,才知道的大概,还能忍下那口气。

这会儿却是亲眼瞧见的季善与罗晨曦被定国公府的三少夫人亲自给带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敬的酒,回来后更是众星捧月一般,让人团团围着,这个也敬酒,那个也邀约的,出尽了风头。

可她季善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出这样的风头?!

再想到自己刚来时,提出要去给定国公太夫人拜年,直接便让国公府的人给拒了;想到之前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沈恒早已是七皇子与皇后那边儿的人,赵穆更是只怕前几年就是了,裴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里就越发要喷火了,那个出身卑贱的泥腿子就非要跟她作对,季善个贱人也非要跟她作对是不是?她与八皇子妃要好,他们便上了七皇子的船,铁了心要与她作对到底,她倒要看看,到头来他们是如何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的!

一旁裴大奶奶见裴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她怒目喷火的对象正是仍被人群包围着的季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虽早自当年得知了裴瑶的真实身份起,便对这个曾经金尊玉贵的赝品小姑子再无姑嫂之情,而只有轻视与生分,面上却还不能表露出来;尤其如今裴瑶又得了势,连她公婆都得捧着,她面上就更不能表露出来,也只能捧着她了。

而眼下除了得继续捧着裴瑶以外,裴大奶奶心里还很清楚,她还得把裴瑶看死了,以免她一时疯魔之下,干出什么事儿来,——可见还是二弟妹这个嫡亲嫂子更了解自己的小姑子,所以事先就提醒过她,那她更得把人劝好、看好了才是。

裴大奶奶想到这里,因以只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与裴瑶道:“三姑奶奶,您别跟那些不相干的人一般见识,一时的得意算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您说呢?”

一面暗暗庆幸,亏得之前裴瑶去问她婆婆,那一位是不是终于怀上了身孕,她在长公主府都听到了一些风声时,她婆婆一口就否定了,说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那一位成亲都七八年了,也没能怀上身孕,怎么可能忽然就怀上了?

定是裴瑶听错了,把人给打发了。

若是再让她知道那一位是真怀上了身孕,二婶和二弟二弟妹都欢喜得要疯了,她岂不是更得妒忌得杀人放火,彻底疯魔了?

真是搞不懂,怎么就有脸一再跟人家较劲,反过来恨人家入骨的,明明就是她抢了人家的身份富贵乃至一切,明明就该是她心虚理亏才是,结果到头来,倒跟别人欠了她似的,——便如今彼此立场不同,将来怕是更少不得彻底成仇,在这件事上,裴大奶奶也要说裴瑶简直不要脸!

裴瑶听得裴大奶奶的话,想着眼下她们可是在定国公府,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再恨再气,也的确得忍着,以免落人话柄;况大嫂说得也对,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她之前那么绝望的局面都能扭转,相较之下,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就是季善那贱人一时得意罢了,往后有她哭的时候,自己只管等着便是,何必急于这一时?

这般一想,心里那口气总算顺畅了许多,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低声与裴大奶奶道:“大嫂,我心里都明白,不会失态的,你就放心吧。”

裴大奶奶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自然知道三姑奶奶心里都明白,不过白提醒一句罢了。”

随即岔开了话题,“后日府里摆年酒,三姑奶奶与三姑爷定要早些回去才是,若能带上淼淼一块儿回去,就更好了,她表姐妹们都念着她呢。”

裴瑶听她提到女儿,脸色又好看了两分,还隐隐带出了几分得色来,“我和我们家爷肯定会早到的,自家的年酒,当然得捧场才是。就是淼淼我也不知道去不去得了,初三一早便让八皇子妃派人接了去,连长公主想孙女儿了,派人去接,都接不回府,说是又让皇贵妃娘娘连同皇孙,一并接进了宫里去。也只能等过些日子,再带了她回侯府去给长辈们拜年,与兄弟姐妹们亲香了。”

裴大奶奶听得暗暗冷笑。

什么叫小人得志,眼前便是再真实不过的写照了,不就是讨了八皇子妃的好,不就是进了几次宫呢,弄得跟要成仙上天似的,也不怕锅盖揭太早,敞了气,馒头蒸不熟了?

冷笑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泛酸,怎么偏就她的女儿入了八皇子妃和皇贵妃的亲眼呢,难不成,那小丫头将来还真能当上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她们母女就天生有那个命?

还得笑得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奉承裴瑶:“自家人,什么时候想见不能了,还是别去打扰淼淼了,难得八皇子妃与皇贵妃娘娘都那般喜欢她,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要不都说我们淼淼生来就是个有福气的,那个长相,那浑身的气派,便一看就是个有大福气大造化的,三姑奶奶真是太有福气了,才能养出个这么好的女儿来,比别人家的儿子还要强十倍呢!”

裴瑶想到如今女儿虽小小年纪,却已是一副气象万千的样子,越发得意了,低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生养了淼淼这么个女儿了,只要看见她,我再大的委屈,再大的难过,都觉得值得了。”

咳嗽一声,“大嫂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告诉你,前儿八皇子妃已经与我透露过,等出了正月,皇贵妃便要择个好日子,去求皇上为皇孙和我们淼淼赐婚了。虽然如今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但难得的是知根知底儿,又打小儿一起长大,将来定是一桩好姻缘。”

裴大奶奶满脸的惊喜:“姑奶奶,真的吗?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到时候姑奶奶与姑爷定要摆几桌酒,搭一台戏,我们都去好生为姑奶奶和淼淼庆贺一下才是。”

心里实在酸得不行,好容易才忍住了,又道:“那我公爹婆母和二叔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了吗?也得尽快让几位老人家都知道好消息,也高兴高兴才是啊!”

裴瑶多会察言观色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裴大奶奶的酸妒与言不由衷,却反倒让她更得意,笑道:“我已经透过一点风声给大伯大伯母和父亲知道了,我们家长公主也知道了,几位老人家都很高兴,如今就等着二月早些到来,好把事情过明路了。”

一边说,一边又看了季善所在的方向一眼,还顺道看了旁边忙着又是给她扇风,又是给她端水的裴二奶奶一眼,这回便没多少恼怒不忿,而只剩得意了。

自己也真是的,跟阿猫阿狗都肯动气,也不知方才怎么想的?大家如今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将来就更不是了,等她女儿当了太子妃、再当了皇后,她便是皇后的亲娘,多少人等着奉承她呢?

所以贱人也好,母亲和二哥二嫂母子几个心偏到了脚后跟的蠢人也好,她如今都不跟他们计较,将来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季善就着裴二奶奶手里的茶杯喝了两口热水,又接连吐了几口气,总算觉得心里没那么闷得慌了,方才人实在太多了,纵有罗晨曦替她挡酒,她还是几乎要支撑不住,这会子人可算都散了。

立马关切的问一旁的罗晨曦,“晨曦,你还好吧?我让人给你做碗醒酒汤来吧?”

罗晨曦两颊绯红,双眼也迷离了,好在意识还算清醒,摆手道:“我还好,缓一会儿就好了,善善你别担心。对了,什么时辰了?该要散席了吧?可别再来人敬酒了,再喝下去,我便不醉倒,也要撑得受不了了……”

季善与裴二奶奶见她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逗趣,都忍不住笑起来。

裴二奶奶因低道:“我瞧着大家都已放了筷子,应该快散席了吧?毕竟都还等着看商老板唱戏呢。穆弟妹,方才真是多亏你了,偏我又不好公然为妹妹挡酒,只能回头再答谢你了。”

罗晨曦一挥手,“裴二嫂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善善只是你姑子,不是我嫂子呢,她身子不方便,我替她挡酒不是应当的吗?裴二嫂就别客气了……怎么二少夫人、三少夫人都不见了,我还等着问她们借个僻静的地方,稍微歇息片刻呢,头实在有点儿晕,怕不歇一会儿,待会儿看戏肯定就要撑不住失态了。”

裴二奶奶闻言,便也四下里溜了一圈,自然也没看见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三少夫人,不由眉头轻蹙,“想是去忙了吧?我们再稍微等等,不然待会儿就找个管事妈妈说吧。”

很快,就有管事妈妈领着丫头们来撤残席了,之后还有婆子们鱼贯进来,把水榭的窗棂都卸了,又在厅里多放了好些炭盆,还在墙角的香炉里都点了香,不过眨眼之间,便已把方才吃饭的地方,布置成了个看戏的好所在。

至于戏台,自然正对着水榭了,既方便大家都看得清听得清,又不至于让戏子们冲撞了贵人小姐们,实在周全又细致。

瞧见戏台就在眼前了,少夫人少奶奶们再次激动起来,“不知道开场戏是不是就是商老板唱?真是等不及想看了。”

“可惜待会儿没有咱们点戏的份儿,不然我真想点一出商老板的《牡丹亭》啊,我最爱的就是商老板的这出戏了,觉得商老板的杜丽娘全天下都无人能及。”

“我也最喜欢商老板的《牡丹亭》,今儿可真是找到知己了……”

定国公府的二少夫人三少夫人也笑着回来了,一面指挥丫头们给大家上茶果点心,一面笑道:“我们家太夫人才点了《大闹天宫》,然后是另外几位太夫人老夫人们点的《八仙过海》、《龙凤呈祥》,商老板压轴登场,为大家带来新戏《玉楼春》,足够大家伙儿热热闹闹的看一下午了。”

众位少夫人少奶奶都是年轻媳妇子,怎么会喜欢那些铿铿锵锵,热热闹闹的戏,那都是太夫人老夫人们才喜欢的,但纵不喜欢,面上也不能表露出来;且想着商老板到底会出场,已经是今儿这趟定国公府之行最大的收获了,也就压下失望,又高兴起来。

纷纷向二少夫人三少夫人道谢,“今儿可以好生看一下午的戏了,真是跟着贵府沾光了。”

“辛苦两位少夫人了……”

季善趁机拉了三少夫人,低声向她借地方,“我们家姑奶奶方才委实喝得不少,得找个清静的地方缓缓才成,我身上也有些个不方便,还请三少夫人行个方便。”

三少夫人见罗晨曦不但脸,脖子都红了,再想到家里长辈对她和季善毫不掩饰的抬举礼遇,自然要给姑嫂两个行方便,忙笑道:“我这就让人引了贤姑嫂去清静的地方歇息啊。”

说完招手叫了自己的丫鬟上前,附耳如此这般一吩咐,那丫鬟便笑着引了季善与罗晨曦出水榭,到了外面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小院里,“赵大少夫人、沈太太,这里是专供客人们小憩的地方,两位可以在此歇息,我这便安排人过来服侍啊。”

季善忙笑道:“姑娘不用安排人来服侍了,有我们自己的丫鬟服侍即可,你只管忙去吧,今儿贵府肯定上上下下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我们歇息好了,便自己回水榭里便是,横竖也不远。”

她早想睡一会儿了,看罗晨曦的样子,怕也得睡一觉才能缓过来,有外人在也忒不方便了。

那丫鬟是三少夫人跟前儿得用的,今儿自是真忙,也是真觉得处处人手不够用,说是去安排人来服侍,实则心里根本不知往哪儿去调人的爱好,见季善说得真诚,想了想,便也没坚持,只笑道:“那奴婢就谢过沈太太的好意,先告退了,沈太太与赵大少夫人且安心歇息吧。”

季善再次向她道了谢,又示意杨柳给了她一个红包,送走了她,方与已歪在榻上的罗晨曦道:“晨曦,你先眯一会儿吧,且喜这里还算暖和……红绫,把你家少夫人的披风替她盖在身上。”

红绫忙应了,刚要给罗晨曦盖披风,罗晨曦便捂着嘴坐了起来,“红绫,快,要吐……”

唬得红绫忙给她找起痰盂来,“少夫人您千万忍忍,马上啊……”,杨柳见状,也帮忙找起来。

总算找到了痰盂,罗晨曦却只是一阵干呕,反倒一旁季善被她引得也犯起恶心来,忙扔下一句:“我去外面透透气——”,捂着嘴急匆匆去了外面。

让外面的冷风一吹,季善心里那股恶心感淡去了不少,却还是直反酸,接连干呕了几次,跟着跑出来的杨柳忙上前扶住了她,“大奶奶,您怎么样?外面太冷了,您吸了冷风到肚子里怕是更难受,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季善眼泪都快出来了,无力的摇头道:“等会儿再进去吧,我再缓缓……喉咙里实在哽得慌,还不如吐出来呢,偏又吐不出来,还当这小东西是个会疼人的,现在看来,大话说早了。”

杨柳忙笑道:“主要是今儿大奶奶太累了,应酬的人也太多了,等家去后缓过来,自然也就好了,我们小主子才没有不乖呢,乖得很对不对?”

季善无力的笑了一下,“我还没晨曦累呢,她今儿才真是受累了。你去找杯热水来我喝吧,喝了我们就进屋去,这样一会儿冷一会儿暖的,最容易着凉了。”

杨柳想了想,将她扶到一旁的美人靠前坐了,还不忘替她把披风裹好,方留下一句:“那大奶奶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转身找热水去了。

余下季善又累又困,难受不已,不由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季善只当是杨柳回来了,仍闭上眼睛道:“杨柳,热水找来了吗?该给晨曦也寻一杯去的……”

话没说完,就听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悻悻的,近乎咬牙切齿的道:“看来,你是真的有喜了!”

季善心里一紧,忙睁开眼睛,就见站在自己一丈开外,满脸怨毒的人,不是裴瑶,又是哪个?

季善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腹,才冷冷道:“关你什么事,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看见你,想来,你也未必就愿意看见我,所以大家仍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裴瑶本来还不确定季善是真有喜了,还抱着几分侥幸希望她没有的,却在看见季善下意识的动作后,最后一分希望也破灭了,脸色便越发难看,心里也越发怨毒仇恨了。

大伯母竟然骗她,说是她听错了,贱人怎么可能忽然就怀上身孕了?大嫂也骗她,二嫂和母亲二哥更是将她瞒得死死的,怎么一个个都这般的可恨!

但最可恨的,还是季善这个贱人,她怎么就怀上了身孕,她凭什么能怀上身孕?

在害得她一连失了两个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一个孩子,因而只能忍受庶子庶女满地跑这么几年后,贱人这个害了她的罪魁祸首反倒有了身孕,她凭什么,老天爷是瞎了眼吗?!

裴瑶再是告诉自己将来笑到最后的肯定是自己,所有对不起过她的人都将跪在她脚下摇尾乞怜,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甚至光想着季善没准儿真有了身孕这个可能性,她都要喘不上气来,要发疯,要窒息了!

等到戏马上要开场了时,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借口要更衣,一路找了出来,就想亲自证实一下,季善是不是真有身孕了,她听到的风声总不会是无风起浪。

然后,她果然证实了,却也更气了……

裴瑶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已到嘴边的尖叫,冷笑道:“在你一连害了我两个孩子的命,还害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其他孩子了之后,你还想井水不犯河水,你以为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我告诉你,我绝不会放过你的,有朝一日,一定要把你欠我的,都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季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她算是明白人一旦不要脸起来,能到什么地步了,眼前这颠倒黑白的神经病,她别说与之再多说一句话了,连多看一眼都犯恶心!

季善想着,站起身来,便自顾往裴瑶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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