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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恒一席话,说得赵穆满脸都是叹服,道:“我知道兄长一直都有一颗悲天悯人、造福百姓的心,我何尝不是一样?所以我才一心追随殿下呢,就是因为殿下的心跟我们也是一样的。兄长只管放心,将来殿下一定会是一位好君王,一定会让他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似此番这样的事情,我虽不敢说能彻底杜绝,也一定会少上许多的!”

“我自然相信殿下。”

沈恒重重点头,“希望那一日能早点到来吧!我给妹夫满上啊,好久都没今日这般高兴轻松过了,我们再喝几杯。”

赵穆由得他给自己满上,又与他碰了杯,一饮而尽后,才道:“兄长,我明日想去看一看那个银矿,也好早日送信回京,让皇上知道确切的好消息,那于兄长擢升回京肯定更有利,——你也别再说什么在哪里都一样的话了,难道你在京中,就不能为百姓做实事了?反正像这次这样为至亲日日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是绝不想再来一次了,肯定从曦儿到岳父,再到你们的所有亲人,也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说着与季善道:“我出京前,裴兄赶着去见过我一面,求我务必要保兄嫂都平安,不然裴夫人肯定得疯。他本来还想乔装了,同我一起来,让我给拒了,若回头兄长犯执拗了,嫂嫂定要好生劝劝他才是。”

沈恒笑起来,“我也没说我不回去啊,我是说顺其自然,这不是不想殿下和妹夫为难吗?回头都知道了我是殿下的人,当年的事少不得被翻出来,旁人难免多想还罢了,要是皇上也多想了,‘哦,原来老七已经暗中筹谋多年了’,对殿下很有利不成?”

赵穆忙笑道:“兄长别担心,殿下不会白落人话柄的。届时就算要为兄长请功,也是皇后娘娘和定国公府安排人,当初只有兄长为皇后娘娘仗义执言,皇后娘娘因此对你另眼相看,也是理所应当。”

沈恒点点头,“倒是我多虑了,殿下思谋周全就好。那我明儿陪妹夫一起去山上吧,上次去得急,我也没仔细看一看那银矿的具体情况,正好这次好生瞧瞧。只是我们都是外行,只怕看了也不懂,要是有工部的匠人行家就好了。”

赵穆道:“这个兄长不用担心,齐大人带了工部的匠人的,我就是想去现场大概瞧瞧而已。虽说这博罗偏远难行,关键时刻能把人急死,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要是离得近,只怕银矿早已被破坏了,毁尸灭迹了吧?”

沈恒道:“那么大片现场,又在深山老林里,岂是想毁尸灭迹,就能毁尸灭迹的?况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人手便有限,可不只能先解决最大的麻烦了,只要把我解决了,人犯灭口了,自然银矿也保住了。”

赵穆冷笑道:“这么大个功劳,一旦上报,升官发财都是指日可待,却人心不足蛇吞象,非想着要私吞,那当然就要做好承受一旦事发,便只能万劫不复的准备!”

季善在一旁见二人酒已喝得差不多,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因笑道:“我让厨娘给你们下碗鸡汤面来吧?不然待会儿酒意上头,明儿起来肯定要不舒服了。”

沈恒是知道赵穆饭量的,点头道:“善善你叫人去吧。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丁护卫了,之前我一度觉得埋没了他和林护卫,谁知道三年不开张,一开张就是个大的,把他和林护卫都累坏了,回头妹夫可得好生嘉奖他们才是。”

赵穆也不与二人客气,笑着与季善说了一句:“有劳嫂嫂了。”

便接着沈恒的话继续道:“我向来赏罚分明,肯定是要嘉奖他们的,兄长放心吧。对了兄长,过几日我还打算去一趟穂州,一直都是我们被动防守,被动挨打,也是时候主动出击了。你之前主动出击是自投罗网,因此不敢踏出博罗半步,我却不用怕,正好去探一探莫府台的底,也探一探穂州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惜我如今人手有限,不然能撒几个人去省府探一探,就更好了。”

沈恒听得皱眉道:“照理才大败而归,又知道京城来人了,他们不敢再冒险了才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真就疯了呢,妹夫要不还是算着时间齐大人快到了,直接去穂州去齐大人回合吧?”

季善也忙道:“是啊妹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最艰难的时候都熬了过来,其实不差这几日了。”

六六、七七都还那么小,晨曦也是赵穆掌心里的宝,有赵穆在,她才能继续娇艳如花,所以她和相公必须还他们母子三人一个完好无损的丈夫和父亲!

赵穆却是笑道:“兄嫂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的。莫府台是四品,我也是四品,虽文官历来比武官高半阶,我却是金吾卫的四品,那便比他高了,何况我还是皇上的亲侄子,谅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再说了,兄嫂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心计不成?那我可太受打击了。”

说得沈恒与季善都笑起来,没有再说这事儿,反正是几日后的事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一时面来了,沈恒与赵穆都埋头吃起来,待二人都吃完了,季善叫人撤了残席,上了茶来,又问了赵穆一些六六和七七的趣事,眼见时辰不早,便各自回房歇下了。

次日吃过早饭,沈恒与赵穆便带人进了山去,因山路难走地方又远,今晚肯定是回不来的,原本说好的设宴款待赵穆的护卫们和县衙众人自然只好延后了。

季善却也没闲着,去了后面的小跨院教陈三姐张小妹等人打算盘和算一些简单的账目,省得往后她们被人坑了、卖了还给人数钱,能多些在她看来只是生活常识的技能总是好的。

之前她就想这么做了,只之前日日都提心吊胆的,实在没那个心情,如今总算能付诸于行动了。

沈恒与赵穆第三日上,才回了县衙来。

季善见二人都满脸的疲色,也不多问,先就叫人备了热水给他们梳洗,次后再奉上热饭热菜。

等吃饱喝足,缓过劲儿来了,赵穆才满脸喜色的与沈恒道:“兄长,若那一大片山头都是银矿,兄长这次的功劳可就大了。不怪他们舍不得上报,只想独吞哈,敢情是诱惑太大了,委实舍不得。不过也越发能肯定,绝不是莫府台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就敢如此胆大妄为的了。”

说着看向季善,“嫂嫂,劳您让人替我多备些干粮和水,我打算明儿就出发去穂州。赶回京城去过年我压根儿没敢想过,我本来还想过,要能尽量赶在元宵节前回去,好陪曦儿和六六去看花灯呢,如今看来,二月里我能回去,赶上七七的的抓周礼便已经很不错了。”

赵穆和罗晨曦的次子生在今年二月,两口子偷懒,索性就顺着六六的小名儿,给次子起了‘七七’的小名儿,所以他有此一说。

沈恒大抵是这几日又与赵穆谈过了,没再反对他去穂州,闻言只道:“那妹夫路上小心,去了穂州后也记得万事谨慎机变些,在博罗我算得是地头蛇,才能堪堪有惊无险几个月,去了穂州,可就是他们的主场了。”

季善见沈恒不再劝阻赵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劝的了,待赵穆应了:“我会的,兄长放心吧。”

便也道:“我会替妹夫提前准备好的。可惜今年妹夫不能陪晨曦娘儿三个过年了,我们更是好久都不曾与亲人们热热闹闹的过年了,只盼明年能实现这个愿望吧。”

赵穆笑道:“嫂嫂放心,肯定能实现的。”

第二日一早,赵穆便带着六个护卫,打马出了博罗城,直奔穂州去了。

他们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骏马,不然之前连着一个多月昼夜兼程,纵人吃得消,马也要吃不消了,这些天又好生养了一回膘,也就缓了过来,如今再次上路,自然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骏。

沈恒在原地瞧得赵穆一行风也似的跑远了,才折回了县衙去,继续忙自己的。

之后半个多月,县衙都是平平静静的,再无波澜,时令也进了腊月,连博罗这么个暖和的地方,早晚都冷得人瑟缩了。

赵穆的一个护卫忽然折回了博罗来,给沈恒报了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莫府台畏罪自尽了。

还留了一封很长的请罪书,认了是自己底下的人去年无意发现了那个银矿,本来一开始是想上报朝廷的,后来却实在忍不住贪欲,生出了将其据为己有的心。

于是去年年底,便已让心腹到处找起了矿工,待过了年,便悄悄在深山里开采起来。

本来那些矿工都是他的心腹在两广到处物色的,也都年轻力壮,进山时也全部是给他们蒙了眼睛带进去的,在绝对高于市面上他们同等劳动力数倍的高额报酬下,那些矿工便是一路都被蒙着眼睛,也没人提出抗议,毕竟有钱鬼都能推磨了,何况人乎?

至于他们每日都能准时拿到手的高额报酬,只要他们一日出不去那深山老林,说到底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暂时寄存在他们身上一下而已。

可深山老林的生活实在太苦太累太枯燥了,矿工们没干多久,便渐渐都熬不住了,提出要走。

连尽快给他们盖了好屋子住,日日也都是吃好喝好,亦不管用。

莫府台那阵子急得不得了,又怕矿工们哪日真跑了,万一有记得银矿所在地的矿工回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乱说一气,那他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可几十个年轻力壮的矿工也不是三五个护卫打手就镇压得住的,时间长了,他手下没了可用之人,凡事都捉襟见肘,一样免不得惹的动疑,——必须得熬过最开始那段艰难的时光,等银子源源不断的开采出来了,真正坐拥银山了,他才能什么都不用愁了。

莫府台遂给心腹管事和自己的一个族侄,也就是如今还在博罗县衙关着的那个管事和少爷下了死命令,必须把矿工都给他稳住了,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都要给他稳住了,不然误了他的大事,他就惟他们是问!

之后一段时间,管事和少爷还真没再向莫府台上报过坏消息,每次使人传信去问,都是说矿工们很安分很听话,让莫府台只管放心云云,之后渐渐还连护卫打手们都给撤了,只让过一段时间,便去例行巡查一番也就是了。

哪里能想来,他们竟背着他,干下了那等禽兽不如之事,——莫府台的原话是‘下官出身贫寒,所以才会克制不住贪欲的,说到底求的不过只是银子罢了,真没想过要害那些无辜的良家妇女,如果下官一早便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加以严惩的!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下官终究还是这么快就栽了,想来这便是报应吧?下官自知罪无可赦,所以先自我了结了,也省得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沈恒听护卫大概转述了一下情况,又转述了赵穆的话:“爷请大舅爷尽快去穂州一趟,等大舅爷到了,钦差大人也该到了,正好配合钦差大人办案。”

只思忖了片刻,便点头道:“那你且先去吃点儿东西,修整一下吧,我要收拾一些行李卷宗,收拾好了我们便出发。”

待打发了护卫,方回了后衙去。

季善正抱了小妞妞在院子里玩儿,瞧见他进来,忙笑道:“还没到午饭时间呢,相公你怎么回来了?”

沈恒先看向杨柳,“你抱了小妞妞去外面玩儿吧,我有话与大奶奶说。”

待杨柳应声接过小妞妞后,方拉着季善进了屋子,直接把事情与季善说了,“所以我现在立刻要去穂州一趟,善善你替我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吧,我还要去收拾一些卷宗带上,还要与陈县丞和两位师爷都碰碰,安排一下。”

季善已是大惊失色,“死了?怎么会忽然就死了,这不是钦差还没到,他还有垂死挣扎的机会吗?一定有蹊跷,他也分明没那个本事!”

沈恒沉声道:“这事儿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又是在情理之中的,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他们知道事败后,只怕第一件事就是找替死鬼吗?如今看来,莫府台就是那个替死鬼了,他应该也是知道自己横竖都在劫难逃了,那倒不如以自己一死,为自己的儿孙们挣一条生路,——据妹夫的护卫说来,府衙除了莫府台、莫夫人和几个儿媳庶女的尸体,莫府台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孙女都不见了,搜遍整个穂州城,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只怕多半早已潜逃出海了。”

说着一咬牙,“只可恨我官小位卑,之前只能自保,不然定不会给莫府台所谓‘畏罪自尽’的机会,更不会给他的儿孙潜逃的机会,那他投鼠忌器,自然也就只能都招了!”

季善也禁不住咬牙:“穂州临海,只怕莫府台老早就已在做双手准备,一面破釜沉舟,看你这边能不能找到可乘之机,一面却在安排自己的儿孙出逃,只要船驶出了茫茫大海,还能往哪儿拿人去?至于他的夫人儿媳庶女们,当然就是留下给穂州城其他人看的障眼法了,以免事先便惹人动疑,他的儿孙们便逃不了了,实在有够阴险狡猾,也实在有够心狠绝情的!”

沈恒冷笑道:“不过他以为自己死了,儿孙逃了,这事儿便能了了?这么大件案子,岂是他以为怎样,就能怎样的。还那个什么少爷是他的族侄,只不过是‘私生的,没上族谱的,无人知道罢了’,人家可没认他是族叔,口气大得很,张口就敢许我以高官厚禄,是区区一个知府族侄就办得到的吗?总归如今人在我们手里,总有让他开口那一日的!”

说完长长吐了一口气,“好了,善善,我得去前面了。你把换洗衣裳给我收拾好了,就让人送去前面,我待会儿就不再进来辞你了啊,你在家好生保重身体。只是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我答应你,一定尽全力赶回来陪你过年守岁。”

两人都一起过了六个年了,马上就是第七个,他们可早就约定好了,以后的每一个年都要一起过,每一个岁都要一起守的,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季善让沈恒说得心里越发不舍起来,忍不住抱了他的腰,低声道:“你又不是妹夫习武之人,受得住急行军的苦,单边赶到穂州,都得十天半个月了,到了后还有正事要忙,一忙起来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所以你别急,实在赶不回来陪我过年,还能陪我过元宵,过那么多节,我们日子还长着呢,不差一次半次的,对不对?在我心里,肯定你的安全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沈恒也让她说得越发不舍起来,静静的抱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我心里都有数的,善善你只管放心吧。时间紧急,我真要去前面了,你在家好好儿等我回来啊。”

说完在季善额头印下一吻,才松开她,转身大门出了门。

余下季善直至彻底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方吸了吸鼻子,进了内室,给他收拾起换洗衣裳来。

一个时辰后,沈恒带着浚生和几个捕快,连同赵穆打发回来报信那个护卫,一道离了县衙,踏上了赶往穂州的路。

之后的日子,于季善来讲,便乏善可陈了,毕竟今年几乎不用准备年礼送往各处了,就只消待城里各家大户的年礼送到后,安排回一下礼,再就是准备一下过年的事宜即可。

她于是把空闲时间都用在了教陈三姐张小妹等人打算盘算账上,兼着认一些简单的字,因众女子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都学得是废寝忘食,你追我赶,季善教起来倒也颇有成就感,白日里也过得颇充实,只晚间闲下来时,会忍不住想念担心沈恒罢了。

如此到了腊月二十八,自然沈恒与赵穆都没能赶回博罗来,季善估摸着明后日二人也肯定是赶不回来的,只能压下心里的失落,吩咐杨柳:“明日就开大宴,把县衙的所有人都请了吧。今年大家都辛苦了,尤其这几个月,如今相公虽不在,我也该替他周全,好生宴请大家伙儿一顿才是,到时前堂就请两位师爷帮忙待客,女眷就我在后衙的花厅里款待吧。”

又道:“我待会儿就写了帖子,你和李妈妈亲自分头给陈太太、郭太太等人都送去,蒲捕头太太和教谕太太、典史太太也都别忘了。明晚先宴请过大家,后日晚上我打算把陈三姐她们都叫上,再加上咱们自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顿年夜饭,再多放些烟花爆竹,去一去今年的晦气。”

杨柳忙笑着应了,“我马上去安排。那要把大家都召齐了,大奶奶亲自吩咐一番吗,明儿少说也得席开十来桌,琐事可多着呢。”

季善想了想,笑道:“行吧,把大家都召齐了,我直接把事情都吩咐下去,正好也把大家都年赏发了,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过年,高高兴兴的辞旧迎新。”

杨柳连日见季善背着人时都是无精打采,如何不知道她是在盼着沈恒回来?可大爷分明一时半会儿间回不来,那大奶奶日子还是该过得过啊,是以总会变着法儿的引季善说话,哄她发笑。

如今见她总算兴头起来了,有了过年的样子,方心下一松,笑眯眯的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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