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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天便彻底黑透了。
吴大夫又给周氏扎了一次针,这次季善与季莲花便都全程守着了,见周氏纵是昏迷着,都痛得浑身颤抖,额头满是汗珠,季莲花自不必说,心疼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便是季善,也好几次不忍再看,只觉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简直从来没有过的慢。
好在吴大夫终究还是扎完了针,这才喘着气与季善道:“半个时辰后再吃一次药,好生睡上一夜,明儿应当就能醒过来了。以后可不敢再这样拖了,病人底子本来就不好,要是再来一次,以小老儿的医术,肯定是救不回来的了,当然案首太太能找到医术更高明的同行,则另当别论。”
季善见吴大夫明显累得不轻,再想到他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忽然这样高强度的劳心劳力,哪里受得住,忙歉然道:“并非是我们要拖,实在之前不知道……总归今儿让您老受累了,以后我们一定会多多注意。”
吴大夫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那就好。我徒弟今晚也会一直守着,案首太太若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需要,就只管与他说,我得进去躺着了,老了,累不得了,再不睡上一觉,明儿病人倒是醒了,我该倒下了。”
季善忙再次向他道了谢,目送他去了后宅。
这才与季莲花道:“你去外面裹了被子先睡吧,我守着娘,等她吃了药再说。”
季莲花却是道:“还是大姐去睡,我守着娘吃药吧……大姐放心,我行的,再说不是还有吴大夫的徒弟帮忙吗?大姐只管放心去吧,我也是时候、是时候该学着照顾娘了……”
季善闻言,颇有几分欣慰,点头道:“行吧,那你守着娘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说完又看了一眼周氏,才去了外堂。
就见沈恒正觑眼看吴大夫家每样中草药箱右下角的名字标签,听得声音,忙转身一看,“善善,你出来了,岳母好些了吗?”
季善“嗯”了一声,“吴大夫才给她又扎了一次针,待会儿还要吃药,说是今晚好生睡一晚,明儿应该就能醒了。你怎么不睡一会儿呢,这样干等着,多冷,多难熬啊。”
沈恒拉着她到火盆边坐了,方笑道:“我还不困,倒是你,若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横竖也没有旁人。”压低声音,“你妹妹会一直守着岳母吧?”
季善低笑道:“怎么可能让她一直守着,肯定待会儿还是要换我的,我也还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你白日宴客就没什么新闻儿,譬如那姓孙的一家的新闻儿呢?光被路家村一带的人唾弃笑话,光回去给祖宗和亲爹上柱香烧个纸都没脸实在不够痛快啊,还得他们更惨,才勉强够呢。”
初六去路舅舅家拜年时,除了至亲团聚,好生热闹了一日,季善路氏在与路舅母婆媳女眷们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边烤火边聊天儿时,自然也少不得八卦,毕竟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说着说着,话题便不知怎么拐到了孙家上,路舅母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打咱们老四中了案首,孙家那个老不死的回来恶心我们不成,反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母子当年忘恩负义的真面目后,孙家便再没一个人回来过,还当过年总要回来了,毕竟总得给祖宗上香烧纸吧?我都想好,到时候一定要让大家伙儿吐他们满身的口水了。却不想,他们竟连过年都不敢回来,简直就是孬种到了极点,连祖宗都能不管不顾了,我要是孙家的祖宗,瞧得自家竟生了这么一群孬种儿孙,指不定都要气活过来了!”
于是季善知道了孙秀才一家到底有多懦弱,多——用路舅母的话说,就是多孬种,多敢做不敢当。
想是以为他们不回来,路家村一带众村民骂不着他们,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把他们家做过的丑事儿给忘了?
可这显然不够,还得他们受到实质性的惩罚,季善自己和沈家上下、路家上下心里那口气才能更顺畅,心里也才能更痛快。
沈恒已笑道:“就知道善善你要问这个。我本来想的是,等大家酒过三巡,气氛起来了后,再问大家这事儿的,谁知道我还没开口呢,已自有人先提到了,可见我当初宴客的银子还真没白花,今儿的客也宴得值。”
说着声音一冷,“姓孙的本来跟几个人合伙开了个学堂的,在县里除了县学,也算排得上号,可自他做过的丑事传开后,家长们便纷纷把自家的孩子接了回去,说他们送孩子去学堂是为了读书明理,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人,不是去跟着学如何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除非姓孙的立刻离开学堂,否则他们便要送自家的孩子去另外的学堂了。”
“几个合伙人没法,总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大锅粥吧?姓孙的本来也只占两成的股,遂立时与姓孙的拆了伙,姓孙的也就只好滚回了家去,继续吃自己的软饭,连个遮羞的借口都没有了。”
季善听得满脸都是笑,“活该!就姓孙的那样的人品德行,也配为人师表呢?我今儿不听你说起,竟还不知道他原来也要被人称一声‘夫子’的,亏得早已不是了,不然也太膈应人了!”
顿了顿,“那他的两个儿子呢?就怕回头他们在科举上有了建树,世人都是拜高踩低的,那可就……”
沈恒道:“善善不必担心,父债子偿,身为姓孙的儿子,他们在县学里也休想独善其身,听说他们的同窗都明里暗里疏远唾弃于他们,连夫子也待他们大不如前,他们本来学识也就尔尔,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连个童生都不是了,再多方里一夹击,两年后只怕又是止步于县试。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两年后通过了县试、府试,我也早已……总归,我一定会让他们一直屈居我之下,一直只能被我压得敢怒不敢言的!”
季善忙点头,“只要你有这个志气,我相信一定能得偿所愿,事事遂心的!”
沈恒笑起来,“还不止呢,他们的亲事听说也受了影响,县城但凡好点儿的人家都不肯再与孙家结亲。偏他们还不肯放低要求,要么就要人家女儿漂亮又能干的,要么就要嫁妆丰厚的,也不想想,占了这几条优势的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们,不但累得自家的女儿,连全家都跟着一起被人吐口水呢?所以如今孙家日日都鸡飞狗跳的,夫妻见了面要吵,父子见了面要吵,婆媳之间更是水火不容,那叫一个热闹,听说堪比唱大戏呢!”
“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只不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季善拊掌道,“我这会儿心里更痛快了,连今儿的破事儿都觉得能忍了。对了,你都告诉娘了吗,也该说给娘听听,让娘也高兴高兴才是的。”
沈恒笑道:“已经跟娘说过,让娘高兴过了,放心吧。”
说着轻轻握了季善的手,道:“既然现在心里好受些了,我们便来商量正事吧。善善,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次的事儿呢,娘都与我说了,季家母子这次也太过分太不堪了,岳母要在继续留在那个家里,只怕同样的事情有了一次,便会有二次,可咱们却过几日就又要去府城了,届时远水救不了近火,可就……”
季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重重吐了一口气,才道:“要依我的心,自然是和离,足足被欺压磋磨了二十年,这次更是连命都差点儿没有了,还要留下,不是自己找罪受,自己找死吗?可当初大姐有娘家当靠山,有两个儿子,自己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人,不也压根儿没想过要和离吗?我就怕我娘她都到了这一步,仍不肯离开那个火坑,那我就算再着急再火大,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这事儿还在她自己!”
说着忍不住又吐了一口气,“本来自回家以来,我一直都在想,横竖飘香如今也缺人,何不把她带去呢?等回头日日都要里里外外的忙活,时间一长,再腼腆胆小的人也历练出来了。且每月都有工钱拿,一年下来,存个十来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届时她人也立起来了,手里也有银子了,所谓‘钱壮人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然那对可恶的母子也休想再给她气受了,却不想……”
沈恒见她不说了,忙道:“却不想什么?既然善善你早有打算了,那就按原计划来便是了,何以还这般苦恼,是在苦恼要怎么才能为岳母出气吗?”
季善摇头,“不是。我之前想的是,我娘挣了银子,肯定要拿回家给那对可恨的母子花用的,纵不看他们,还得看季莲花和虎头。虽然我厌恶那对母子,但只要我娘自己日子能好过,只要她在府城知道了原来自己还能有另一种活法儿,自己是完全可以过更好的日子的,那银子我就当是施舍给叫花子了吧!”
“可现在我不愿意了,我一文钱都不想给那对可恶的母子了,我只想我娘这次跟他们一刀两断,以后再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想她以后能好好享受生活,把以前没享受过的,都补回来,甚至将来遇见了合适的人,还可以再嫁一次,把什么狗屁丈夫也好,婆婆也好,甚至……总归,就是把在季家村的一切都忘掉,真正重获新生!”
沈恒已彻底明白季善的心思了,待她说完了,才点头沉声道:“的确,要让岳母日子好过的同时,还得先让那欺压磋磨了她这么多年的人也过上好日子,换了谁心里都不痛快,尤其这次他们还这般过分,妥妥是新仇加旧恨,就更让人膈应得慌了!那你先别多想了,等岳母醒了再说吧,指不定经过此番,岳母自己已经想通了呢,那你岂不是自寻烦恼?”
季善苦笑,“你觉得可能吗?我娘那个性子,真的,要不是我好歹叫她一声‘娘’,我实在说不出好话来。不过我们如今的确说什么都是白说的,且先等她醒了,再随机应变吧。”
“嗯。”沈恒点头,“那就等明儿岳母醒了,我们再随机应变吧。困了没,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儿?下半夜你还得辛苦呢,偏我又不好进去代替你,你只能趁现在多休息。”
心里已在想着,若周氏醒来后,还不肯醒悟,自己要如何帮季善说服她;等说服她后,又要如何让季大山母子同意和离,而不是休书了。
要不,一面让里长给季大山母子施压,一面从那什么冯寡妇处下手,不信双管齐下,还不能达到目的……
季善困倒是不困,浑身却乏得紧,遂依言靠到了沈恒身上,“行,那我眯一会儿。”
沈恒便一手拥了她,一手扯过带来的一床棉被,盖到了她身上,心里继续想起方才的打算来,这么久以来,总是善善在为他付出,在为他解决问题,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也是时候该他为善善分忧解劳了。
于是等季莲花给周氏喂完药,又守了周氏一会儿,自里间轻手轻脚的出来时,瞧见的便是季善让沈恒拥在怀里,睡得一脸静谧,沈恒则一脸温柔的画面。
简直美好得就像一副画一样,让季莲花下意识将本已很轻的脚步放得更轻,甚至连呼吸都压得更轻了。
之前吃饭时,她便已觉得大姐夫对大姐够好了,却不想,原来大姐夫还能对大姐更好、更温柔,她根本已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原来,这世上也不是只有她爹和村里那些叔伯兄弟一样的男人;她将来也是可以不用像她娘,或是她奶那样,要么就被欺负得在家里气都不敢喘大了,要么就变成一个人人提起都摇头,都要啐上一口的泼妇的!
季善并没睡着,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忙睁眼一看,就见是季莲花在看着她和沈恒,忙坐直了,道:“你时候什么出来的,娘吃过药了?”
季莲花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已经吃过了,睡得还算安稳,所以我出来跟大姐说一声,也好让大姐放心。”
季善“嗯”了一声,“睡得安稳就好。那你过来烤一会儿火,暖和暖和吧,我这就进去守着娘。”
季莲花便依言坐到了火盆前,却是道:“还是我等会儿进去继续守着娘吧,里间也生了火盆的,并不冷,大姐就在这里和大姐夫作伴就是了,娘睡得很沉,估计中途也不会醒,万一她醒了我搬不动,再喊大姐就是了。”
季善闻言,沉默片刻,道:“早前看你,尤其看虎头对娘那个态度,我是真替她寒心,也替她绝望,都说养儿防老,可就你们那个样子,她能防什么老,她怕是连老的机会都没有。亏得你们总算懂事了,知道护着她了,不然她怕是压根儿撑不到今日,压根儿就不愿再醒来了。”
季莲花立时满脸的羞愧,“大姐,之前都是我和虎头不懂事,想着既然爹和奶能那样对娘,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了?浑然忘了那是我们的娘,是生我们养我们的人,爹和奶对她越是不好,我们反倒该越是对她好,越是孝顺她才是。幸好大姐去年打醒骂醒了我们,不然娘这次怕是根本撑不到我去求助大姐……大姐只管放心,以后我和虎头肯定不会再犯了,我们肯定会更加护着娘,让爹和奶不能再欺负她,那个野女人更是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季善吐了一口气,“不过原也怨不得你们,日日都看着他们欺负娘,磋磨娘,从来没有一句好话,耳濡目染之下,你们又怎么不受影响,不跟着有样学样?偏娘自己也立不起来,自己也一味的顺着你们,惯着你们,久而久之,你们对她还怎么可能有半分为人子女对她的敬畏之心?好在如今你们总算懂事了,她要是能听见你这番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季莲花就越发羞愧,也越发声若蚊蚋了,“不关娘的事,都是我和虎头不好,都是我们不孝……反正那个野女人休想进我们家的门,那是我们的家,是娘的家,不是她的,虽然家里的银子都是爹在赚,可娘也一样的辛苦,要是没有娘,也没有我们家如今的好日子过,那个野女人休想进门占了娘的位子去,休想吃现成的用现成的,休想我们叫她娘!”
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显然她知道的,应该比大家知道的,也比她自己已经说出口的还要多,季婆子显然也没避讳过他们姐弟,甚至没避讳过周氏。
季善扯了扯唇,“光你和虎头不肯让那个女人进门有什么用,只要你爹和你奶一心想让她进门,你们两个半大孩子,难道还能阻止他们不成,你们是有银子,还是有力气了?惹恼了他们,你们自身都难保了,更遑论护住娘呢?且就算你们这次侥幸让那个女人没能进成门,以后呢,谁敢保证同样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不会有二次?届时我已远在府城,光靠你们两个半大孩子,能顶什么用的,指不定结果比这次还坏!”
季莲花一想,可不是吗?
她和弟弟没有钱不说,还向来不得村里人的喜欢,连像大姐那样,白日里指着大家伙儿帮着说爹和奶几句都做不到;今儿要不是大姐,他们也不可能让爹和奶同意他们抬娘来镇上,便他们同意了,他们也没那个力气,更没给娘治病的银子……
季莲花越发想哭了,好容易才忍不住了,低声问季善,“那大姐有什么好法子吗?你如今是案首太太了,人人都夸你,爹和奶也怕你,你肯定有法子的,对吗?”
季善片刻才道:“我的确有法子,让娘和你爹和离,以后彼此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自然也就休想再欺负娘,也断不可能会发生同样的事了……”
“和离?”话没说完,季莲花已惊叫起来,“那不是自己给那个野女人腾位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舅舅舅母们本来就不喜欢娘,连大年初二都让她不要回去了,要是她再被爹休了,肯定更不会让她进门,到时候让娘上哪儿去,住山洞里去,吃树皮草根,喝露水不成?”
季善听她自动把和离变成了休书,周氏在季家地位到底有多低由此已可见一斑,懒得纠正她,只冷哼道:“那个位子很好,很值得留恋么?日日非打即骂,活得那么累,那么憋屈,那个什么寡妇既然想要,拿去便是,等她自己坐上了,日日也是非打即骂,累死累活,便知道后悔了。至于娘的去处,难道除了季家和她自己的娘家,天下这么大,就再没她的容身之所了不成?她大可随我去府城,旁的我不敢保证,但只要有我一碗饭吃,便饿不着她。”
季莲花听得怔怔的,“娘随大姐去了府城,那我和虎头怎么办?我们是绝对不可能认那个女人做娘的!”
要是搁以前,季善才不会管季莲花与虎头怎么办,说到底他们好不好,关她屁事啊!
可今日过后,亲眼瞧过了姐弟两个的变化之后,这话她却是说不出来了,只得道:“你们自然是留在你们家里,不管怎么说,如今你们姐弟也是你们爹唯一的儿子和女儿,你们奶奶唯一的孙子孙女,就算那个女人真进了门,短时间内,也定是不敢欺负你们的。如此先过上一年半载的后再看呗,若那个家你们还能待,还愿意待,便继续待下去;若实在待不下去了,想来娘届时在府城也已大不一样了,也不是不可以接了你们一起去府城。”
大不了,她就再多养两张嘴也就是了,何况姐弟两个都一年比一年大,只要他们肯学,还是有很大希望能学到一技之长,好歹也比留在季家村强的。
季莲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害怕道:“府城那样的大地方,我们去了肯定也待不住的,还是别去了的好。娘肯定也待不住的,大姐还是别想这些了,还是想想,怎么把那个野女人赶走,怎么让爹和奶奶以后对娘好一些吧,啊?上次你吓唬了爹后,他和奶对娘便好多了,要不,这次你再吓唬吓唬他们,不然就让大姐夫吓唬他们?他们肯定会怕的。”
季善无语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想着只要把野女人赶走了,只要吓唬吓唬季大山婆子,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们也会再次对周氏‘好多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季莲花都这样想,足以想到周氏醒来后,会怎么想、怎么说,——她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季善因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事儿了,还是等娘醒来后,听过娘自己的意思后,又再说吧。你若困了,就睡一会儿,那条被子是给你的,我瞧瞧娘去。”
说完便起身径自进了里间。
就见周氏果然睡得很安稳,自来都皱着的眉头也难得舒展了开来,衬得整张脸总算没那么苦相了。
季善不由暗叹,若周氏能一直这般的眉目舒展祥和,该有多好?
守了周氏差不多一刻钟,季善才又出了外间去。
就见季莲花已经睡着了,沈恒则一直注意着通往后面的门口,一见她出来,立时起身迎上前,小声道:“善善,岳母没事儿吧?你要不也睡一会儿,再熬下去,你自己身子也要撑不住了,我会注意着里边儿动静的,一有情况,立刻叫你便是。”
季善这会儿是身累心也累,点头无声应了,靠上沈恒,再以被子把彼此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却不想竟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才清醒了过来。
忙嗔被她动作也惊醒了,正睡眼惺忪的沈恒:“不是让你过一会儿就叫醒我吗,你怎么没叫呢?你自己什么时候才睡的?我去里间瞧瞧,你再睡一会儿吧。”
沈恒五更天才睡的,这会儿的确满脑子的糨糊,哑声低应一句:“那我再眯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看得季善一阵的心痛又心暖,轻轻给他把被子捻好,方轻手轻脚进了里间去。
就见季莲花正拿棉花蘸了水在给周氏润唇,忙上前小声道:“吴大夫让你这样做的吗?”
季莲花摇头小声道:“吴大夫倒是没这么说,是我见娘嘴唇干裂了,问了小大夫,小大夫告诉我这么做的。娘一直睡得很安稳,只半夜烧了一回,我以帕子给她冷敷过额头后,很快也就不烧了,大姐放心吧。”
季善这才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这会儿换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等你大姐夫等会儿醒了,就让他给我们买早饭去。”
季莲花却是摇头,“我还是不出去了,让大姐夫好生睡一会儿吧,他昨晚上可累坏了。”
季善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说,给周氏捻起被角来。
不多一会儿,天大亮了,远处也开始有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传来,毕竟还在大年下,各家仍在忙着走亲戚拜年。
沈恒又睡了一觉,觉得舒服多了,伸了个懒腰,整理好衣裳,又把被子都叠好收好后,便给季善和季莲花买早饭去了。
夫妻姐妹三个吃了热腾腾的竹笋鸡汤面,沈恒还特地让店家给季善和季莲花都加了一个荷包蛋,一碗面下肚,都觉得活了过来,浑身的疲累与心里的郁闷也都散去了不少。
季善便与沈恒道:“你回去吧,也好告诉一下娘他们如今是什么情形,省得他们担心,下午再来也是一样。”
沈恒想到周氏若是待会儿醒了,还得劳烦沈树来与他一道,将周氏给抬回自家去,也就点头道:“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中午给你们送饭来。”
季善遂送走了他。
待折回医馆里,与吴大夫师徒说了一会儿话后,周氏终于醒了。
季善忙进了里间去,果见周氏已经醒了,一见她进来,就笑着虚弱的道:“善善,这次真是给你和姑爷添麻烦了,还是大过年的,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季善打断了她,“您再这样说,我可就恼了。现在头痛不痛,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肚子呢,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
季莲花在一旁笑道:“大姐,我才都已问过娘了,娘说不想吃东西,只想喝水,我已经喂过娘了,还说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大姐安心吧。”
正说着,吴大夫也进来了,坐下给周氏把过脉后,看向季善道:“病人既已醒了,据脉象来看,也好多了,那下午便可以接回家里去将养着了。等吃上几日的药后,若是已经大好了,便不用再来了;若是还没大好,少不得还要来抓药。”
季善忙向他道了谢,“多谢您老了,那便替我们先把药抓好,下午我给您结清了一应费用后,便家去。”
待吴大夫出去后,才笑着与周氏道:“娘,下午我们便可以回去了,我婆婆和家里其他人都极好,您只管安心去住着,安心养病便是。”
“啊?去你们家里住?”周氏却是忙忙摆手,“那不行那不行,大过年的,我怎么好去你们家住,万一过了病气给其他人,或是给你们家添了晦气,可如何是好,我还是回我们自个儿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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