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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风云起时有风华

于是乎,陈容领着四车栗,在陈微等人好奇的目光中,安安静静地回到了院落里。

一入院落,她便把尚叟叫来,指着那四车栗,清声说道:“叟,世道无常,你们随我多年,岂能没有资产傍身?这四车栗,你去‘交’给平妪,由她处置吧。”

说到这里,她朝尚叟眨了眨眼。

尚叟马上明白了,双手一拱,响亮地应道:“是。”

他转向那些送罢平妪等人,刚刚归来的奴仆,道:“大伙快过来,把粮食重新装车,天‘色’不早了,得抓紧时间把它们送出去。”

“是。”

粮栗一搬下马车,属于李氏的四辆马车便转身返回。

他们刚走,陈微和陈茜好奇地走到陈容身后,问道:“阿容,你又在‘弄’什么鬼?”

陈容只是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陈茜大为不满,她瞪着陈容,喝道:“阿容,你越发没有规矩了。”

陈容一笑,她回过头来,朝着两‘女’福了福,道:“姐姐们,是真没有什么。”

陈茜一噎,瞪了她一眼。面对她满脸的不高兴,陈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直没有解释。

众人都退去后,夜雾已经降临,南阳城中灯火通明。

陈容坐在院落里,自顾自地弹奏着七弦琴,尚叟站在身后,倾听着那悠扬中见华丽的琴声。

好一会,琴声稍止,尚叟走近来,问道:“老奴从‘女’郎的琴声中听到悠闲。”他这几个月中天天听陈容弹琴,居然也听得出其中三昧了。他的脸上有着忧‘色’,顿了顿,他开口问道:“‘女’郎,那栗,夫人怎么会同意还给你?”

陈容眉头一挑,道:“只有那李氏在,我吓了吓她,她便把粮给我了。”

尚叟大惊,连声说道:“李氏还是‘女’郎的长辈呢,‘女’郎怎么能吓她?要是她记恨于心,百般相害,可如何是好?”陈容右手食指在琴弦上抚过,在发出一连串清脆如流泉的乐音后,道:“如果我不去要那栗,他们便会放过我?会对我友善些,会不害我?”

尚叟一怔,摇了摇头,叹道:“不会。”

陈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顾及这些那些的?”

尚叟沉默半晌,喃喃说道:“老奴心中还是不安。”

陈容不答。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隔壁陈微的院落中,已是笑声阵阵。

望着那灯火通明的院落,听着那嘻笑的人声,尚叟望向陈容,长叹一声,道:“要是‘女’郎与父兄在一起,可有多好?”

回答他的,是那越转越急的琴声。

这一夜,主院灯火通明,笙乐隐隐,不过与陈容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

现在入冬也有一阵了,可这天气,依然是睛得灼人,众人心中都有点担忧了。如果又是一个暖冬,只怕明年收成更不好了。

一大早,陈容便穿上昨日刚刚送来的绿‘色’冰纨做成,镶有黄‘色’边纹的裳裙。陈容的五官‘艳’丽,肌肤丰润,穿上这身衣服后,整个人浮‘艳’少减,另添了一种沉静清雅之气,让她最是喜欢。

打扮一新,又戴上纱帽后,陈容坐上马车,准备出‘门’看望平妪等人。

马车驶上南阳城中时,陈容发现,街道中众人三五成群,都在窃窃‘私’语什么,一个个脸有忧‘色’。

尚叟侧过头,向着马车中的陈容低声说道:“‘女’郎,多半出大事了。”

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到前方的马车中,传来一个少年的长叹声,“洛阳已陷,建康难回,奈何奈何?”

他的叹息声一落,一个压低的哭声传来。

听着那哽咽声,众人纷纷‘露’出同情的目光。

尚叟停下马车,向一个大家族奴仆打扮的中年胖子问道:“兄台,出了什么事?”

这人显然是个管事,他朝陈容的马车望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鄙夷,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尚叟,“今日得到音迅,那些离开南阳城,回去建康的家族,遇到众胡,全部被杀”

尚叟大惊,他急急说道:“全部被杀?难道说,胡人早就埋伏在路上了?”

胖子管事点了点头,道:“众人是这么说的。”他长叹一声,“我家郎主把田地店铺贱卖,便是想着回到建康。现在听到这消息,哎,哎。。。。。。”他摇着头,无‘精’打采地走远了。

尚叟也是长嗟短叹一会,突然想起一事,他转向陈容,低声说道:“‘女’郎,莫非你已料中?”不然,为什么她会要求他一个月内,把田地什么地买到手?

马车中,传来陈容淡淡的声音,“我又不是仙人,怎能料事如神?只是碰巧而已。”

尚叟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马车向南街方向驶去。

尚叟一边走,一边指着路旁的店铺,道:“‘女’郎,这一家也是你的了。它原本售卖的是粮食,买时仓库已空,早就关‘门’了。还有这一家,它原本是饭馆,也已关‘门’。对了,‘女’郎,昨天那四车粮栗,老奴‘交’给平妪时。平妪说了,她留下三车给‘女’郎,剩下那一车,应该可以使三家店铺开张了,那三家店铺,维持她们五人的生计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陈容不感兴趣,她随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陈容透过车帘缝,好奇地张望而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个由六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那走在最前面的马车漆成金‘色’,宽大豪华。

在这车队的外面,有十来辆马车围着。那些围着的人谄媚的笑着,正对着那漆成金‘色’的马车极恭敬地说着话。

陈容才望了一眼,便急急说道:“退一边,退一边去。”

“是。”

尚叟连忙驶着马车靠向街边。

陈容朝左右望了望,又叫道:“那里有个巷道,退到那里去。”

“是。”

幸好尚叟驾驶马车的技术炉火纯青了,他长鞭连连甩动,几个巧妙地挪移,便把马车退入黑暗的巷道中。

一入巷道,陈容才松了一口气。

她悄悄地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金‘色’马车掀开一角,‘肥’胖不堪的南阳王正倨傲地点着头,说着什么。在他的身边,是唯唯诺诺的各大士族,陈容一看,陈术赫然也在其中。

突然的,陈容脸‘色’一变,暗暗想道:不好,各大家族无法离开南阳城,只好竭尽全力地讨好南阳王啊。

尚叟伸长脖子望着这一幕,好奇地说道:“怪了,这些人怎地不到南阳王府拜见,却在这街道中凑什么热闹?”

陈容嘴一扯,淡淡说道:“那是因为,众人都知道,南阳王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大伙,南阳城中他最大”

她说到这里,低声道:“看来一时半刻他们还不会走,我们回去吧。”

“是。”

马车返回时,陈容拉下车帘。

她坐在马车中,一边绞着双手,一边寻思着。

马车驶出南街时,陈容听到旁边的马车中,传来一个压抑的哭音,“为什么?我都已许给了刘郎了,为什么还要参加南阳王府的宴会?”

这年轻‘女’郎的声音刚落,一个中年‘妇’‘女’低低说道:“这有什么办法,郎主把家中珍藏多年的司马迁的手书都送去了,可那许幕僚说了,王爷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郎主也是没法。”

那年轻‘女’郎尖声低叫,“便一时回不去建康也不要紧啊,保护我们的不是冉将军吗?为什么要去讨好那个老‘色’鬼?”

中年‘妇’人声音苦涩,“‘女’郎有所不知啊,便在方才,南阳王向各大家族传令,说胡人不日南下,为了南阳城的安全,他不得不派一些家族驻于城外。”

这话一出,那年轻‘女’郎的哭声一止,她惊呼道:“驻于城外?”

中年‘妇’人道:“是啊,要不然,郎主何至如此?现在不止是郎主,各大家族都把自己漂亮的‘女’儿送过去,以求南阳王改变主意呢。”

马车格支格支声中,那对话越去越远。

这时,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声音中很是不安。

马车中,陈容双手不停地绞着,不一会,她突然问道:“叟,停一下,去问问冉将军现在哪个府第。”

尚叟应道:“是。”

不一会,尚叟跳上马车,道:“‘女’郎,他在桓府。”

“前去桓府。”

“是。”

桓府便位于南街中,为了避开南阳王的车队,尚叟直绕了一个大圈,‘花’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驶到桓府一处侧‘门’外。

马车一停下,尚叟便向‘门’卫走去。

马车中的陈容,掀开一角车帘,她的眼睛虽是看着尚叟,可眼神茫然。

好一会,尚叟过来了,他驱着马车,从侧‘门’驶入桓府。

一入桓府,便是一阵笙乐声绵绵而来。只是与平常的笙乐声不同的是,这乐声中,含着一种异常铿锵的筝声。

陈容正侧耳倾听时,突然的,一阵叫好声轰然而来。叫好声刚刚止息,便是一阵强而有力的鼓声传来。

马车外,尚叟说道:“‘女’郎,那‘门’卫说了,冉将军正在校场打鼓呢。他还说,现在各大家族来找冉将军的,都被拒之‘门’外。不过小姑子嘛,自是例外。”

陈容恩了一声。

不一会,马车便驶到了广场外。

还没有靠近,陈容便闻到脂粉香扑鼻而来。在她怔忡的时候,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怎地这么多的‘女’郎?”

陈容连忙掀开了车帘。

这一瞅,她也是一惊,只见广场的四周,一片粉红黛绿,赫然都是一些少‘女’,这人数,少说也有五六十。

此时此刻,这些少‘女’目不转睛地,都在望着广场中央。

陈容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

只是一眼,她便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站在广场中央的,正是冉闵,此时此刻,他赤着胳膊,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红‘色’丝带绑住,薄‘唇’紧紧抿成一线。

不得不说,兵戎多年的冉闵,有着一副完美的好身材,他那微微汗湿的肌理,白净之余,在阳光下略显棕褐。那宽肩细腰长‘腿’的模样,仿佛鹤立‘激’群,一下子便把四周还敷着粉的士族少年给比了下去。便是那气质出众的桓九郎,也给比了下去。

此时的他,双‘腿’微分,正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鼓。在他的旁边,桓九郎倨席而坐,前方摆着一面筝,左手轻按,右手连拔。

两人配合极好,筝声轻转悠扬间,鼓声隐隐,筝声铿锵流畅间,鼓声沉沉。让人一听,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时的诸葛亮,便这般坐在大开的,空无一人的城头上弹着琴,他的下面,是司马懿的千军万马。

筝声悠扬,空灵,无悲无喜,仿佛是一个局外人,站在云端上,俯视历史的尘埃。鼓声沉痛,铿锵有力,仿佛那个百战余生的将军,站在累累白骨前,为苍生一哭

这一超然,一沉痛,合在一起,竟有了一种极致的美感。

这是一种陈容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一种超越了她认知的音乐。

她沉于琴技,可以说也是个知音的人,可此时此刻,涌在她心灵中的,只有震撼她竟是突然发现,自己那华丽的,技巧繁复的琴声,在这种大悲大隐的乐音中,显得太渺小,太肤浅。

肤浅的不止是陈容,随着冉闵地击打,他那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舞动着一种极至的,阳刚的美,这种美,足以与昔年嵇康打铁,临刑时奏广陵散的美相媲。

因此,每每那鼓声筝音告一段落,众‘女’郎便同时尖叫出声,美目涟涟的,都粘在冉闵的身躯上,俊美无畴的脸庞上。而冉闵始终头也不抬,似乎没有注意到众‘女’爱慕的眼神。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陈容地到来。

陈容掀开车帘,侧耳倾听着这美妙至极,需要机缘巧合,需要福至心灵才能合奏出的乐音,久久久久,她闭上了双眼,紧紧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筝音戛然而止,随既,冉闵仰头哈哈一笑,双手把鼓槌远远一扔,大叫道:“痛快,痛快”

他豪气干云的大笑声还没有止息,众‘女’郎已是此起彼伏的尖叫着,向他和桓九郎冲了过去。

转眼间,两人便被淹没有粉红黛绿的脂粉香中。

这时,陈容收回目光,低低地说道:“回吧。”尚叟听了,点了点头,驱车返回:看这情形,冉将军是没空接待小小的,不值一提的自家‘女’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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