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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岚和顾行简回到都城的第二天,一个十分年轻英俊的翰林医官便挎着药箱上门来拜访了。这名医官是专门钻研妇人科的,名叫潘时令,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宫里的娘娘每日都要找他看平安脉。
潘时令向顾行简行礼,顾行简抬手道:“一会儿劳烦潘医官为内子诊脉。但有什么结果不要当着她的面说,私下告诉我。”
潘时令颔首道:“相爷放心,下官心里有数。”
顾行简带着潘时令到了隔壁的屋子,夏初岚坐在榻上等着,看到潘时令如此年轻,还愣了愣,笑道:“相爷,妾身不知翰林医官之中竟然有位如此年轻的大人?”
顾行简走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潘医官的确年轻有为。他原本是太医局的局生,卒业之后,被推荐入翰林医官院,于妇人科方面医术十分精湛。”
潘时令自看了夏初岚一眼后,便一直垂着头,为避免冲撞。他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难怪相爷三十几年独身,却为了她破例。而且相爷看她的目光特别温和,恐怕平日里也是宠爱万分。否则不会特意向皇上要了他出宫来诊治。
翰林医官院是专给皇家看病的,一般的官宦人家也请不动。顾行简则另当别论了。
潘时令看到顾行简就坐在榻上,步步紧盯着夫人,不由有些紧张。他将药箱放在一旁,拿出药枕和帕子,低头道:“还请夫人将手放在几上。”
夏初岚见他站着,连忙说:“潘医官不用多礼,您坐下诊脉吧?”
“下官不敢。”
夏初岚又回头看了看顾行简,顾行简道:“思安,去搬一张圆凳来给医官。”
思安应是,连忙去了。
“多谢相爷和夫人。”潘时令坐下来,深呼吸了口气,终于抬头观察夏初岚的神色,又问了日常的饮食起居,有何病史,然后才在夏初岚的手腕上盖上帕子,开始切脉。
他摸了半晌之后,收回手笑道:“夫人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注意保暖,平日最好多活动筋骨,饮食上也要增加一些。”
赵嬷嬷在旁边认真听着,一一记下,然后顾行简送潘时令出去开药方。等走到隔壁的屋子里,潘时令才道:“相爷的设想没有错,夫人的确有中度的宫寒之症,加上身体虚弱,不太容易怀孕。而且这似乎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算先天不足。这种情况也着急不得,慢慢调理才是。”
顾行简迟疑道:“那行房……对她的身体会否有影响?”
潘时令笑道:“行房自是无碍的。”
顾行简松了口气:“那请医官开药方吧,还有注意的事项,也都一一告诉我。内子不太喜欢药味,最好选择一些苦味不那么浓烈的药。”
潘时令应和道:“下官明白了。”
送走了潘时令,赵嬷嬷在屋里整理箱子的时候,看见从绍兴带来的锦盒压在底下,便将它拿出来,想再找个妥善的地方放置,恰好被夏初岚看见了,便要了过去。里面放着那块麒麟玉佩,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块玉佩的存在了。
“你说这块玉佩是我打小戴在身上的?爹可有说过来历?”
“老爷没有告诉我来历,只说很重要,要我妥善保管。”
夏初岚伸手摸着玉佩,这块玉佩成色极好,雕工却有些稚嫩,猜不出价值。十多年前的夏家应该还买不起这样一块玉。以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如今看着这块玉佩,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赵嬷嬷说到夏家的时候,她已经三个月大,之前有个乳娘在带她,而后不知什么原因被辞退了。而且娘生她的时候,跟爹在外地做生意,夏家没有人亲眼见到她生下自己。
如果,她真的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呢?那会不会跟崇义公夫人口中的倩娘有几分关系?可那日她问娘的时候,娘为什么说不知道崇义公府呢。
她独自沉思,也没注意到顾行简回来了。
顾行简坐在她身边,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说道:“我第一次见这块玉佩,便觉得奇怪。麒麟喻麟儿,女孩儿怎么会佩戴这样的玉佩?”
“这是我爹给我的。但他也没说是什么来历。”
顾行简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说道:“看这上面的纹路和刻痕,应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可能是传家宝之类的。你可是想查它的来历?或者我可以帮上忙。”
夏初岚知道顾行简对古玩字画之类的钻研很深,便说道:“那谢谢夫君了。”
顾行简将玉佩放回锦盒里,轻轻问道:“夫人光嘴上说谢?”
夏初岚凑过去,在他脸侧亲了一下,见他不满意,又亲了他的嘴唇。顾行简却扣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深吻了会儿,然后贴着她的唇瓣说:“岚岚,明日开始,你要喝些药调理身子。”
果然一听到喝药,她就皱起眉头。
“不会太苦的。”顾行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拿起锦盒走出去了。他将玉佩的图纸画下来,送去让宫中秘书阁的人查阅典籍,若是记载在册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都人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祭灶,从这一天开始,就正式进入节年了,直到上元节结束。祭灶的风俗各地不已,临安保留着很多南渡以前汴京的风俗,将灶君称为灶马,贴灶马于灶头,然后烧纸钱,供奉甜粥,糖瓜和麦芽糖。
据说灶君记录人间的善恶,每年这一日会上天庭向天君禀报在人间各家的所见所闻,百姓为了收买他,让他说好话或者开不了口告状,才给他供又黏又甜的东西。
以前相府的祭灶都是由南伯负责的,顾行简几乎不管。但今年他却很认真地烧纸钱,还拉着夏初岚一起。夏初岚看他烧得十分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清瘦的面庞在火光里显得特别虔诚。
南伯在旁边念念有词:“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平安。”
夏初岚是不相信有鬼神的,但祭灶的风俗在后世仍然延续,想必这也是世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吧。
崇义公府,祭灶过后,吴氏让人将酒送到萧俭的书房去。萧俭正跟萧昱谈论扬州的案子。萧昱道:“没想到皇上如此轻易地放过了账册上的人,吴致文也逃过一劫。”
萧俭靠在椅背上,英俊的脸庞,如刀削一般,比萧昱更多添了几分成熟稳重:“若不是顾行简先一步将魏瞻手里的暗账抄走,吴家不可能全身而退。顾行简的确十分狡猾,他将前后的事都打算好了,那魏瞻如今下落不明,皇上仅仅凭一页账册,也不能随便动皇后的母族。”
“对了父亲,皇上要顾行简在开春之时,去兴元府帮普安郡王处理铜钱流失的案子。”
萧俭沉默地看着花架上摆的几盆水仙,说道:“有顾行简在,你我行事均需小心。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和默契是多年累积的,也不可能轻易打破。至于恩平郡王,他既然有意示好,你也给些善意的回应,记住点到为止。”
萧昱应是,又说道:“可惜碧灵不懂事,她若是肯嫁给恩平郡王,恩平郡王便可掌握在我们手中。”
萧俭摇了摇头:“昱儿,你以为皇上会让赵氏皇位的继承人成为我们萧家的乘龙快婿?将凤子鸣调任绍兴,便是让他有更多的机会能够接触碧灵。他将皇城司交给你,名为器重,让你替他做事,实际上也让你得罪尽满朝文武,不给我们与百官亲近的机会。这皇位虽然是意外落在他头上的,但他可一点都不糊涂。”
萧昱这些年,一直被排斥在朝堂之外,沦为了皇帝的犬牙,看着风光,却里外不是人。他只能对皇帝表示服从,尊敬,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否则会让皇帝对他们家更忌惮。
这江山,本就是萧氏的先祖打下来的。是被赵家夺去,而后表面上说要善待萧家后人,可实际上,萧氏的后人早就所剩无几。
萧家人若不学会自保,恐怕早就死光了。
“令公,公子,夫人要奴婢拿祭灶的酒过来,给二位饮用。”
萧俭看了萧昱一眼,萧昱便出去将酒端了进来。萧俭一边倒酒一边说:“你母亲最近在做什么?她前几日好像出门去了趟相府?”
萧昱摇头表示不知。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冷淡,两个人都不住在一个院子里。据说父亲身边只有过一个姬妾,是母亲的人,但她生下碧灵之后就死了,碧灵便被母亲养在身边。那之后,父亲枕边便再没有旁人了。
萧俭似乎不想多提关于吴氏的事情,挥手让萧昱出去了。
等萧昱走了,萧俭推开多宝阁上的一个花瓶,多宝阁一转,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空间。他走进去,墙上挂着一副画像,画像前面摆着香案,放着供品和香炉。
他点了三炷香,然后望着那幅画像出神。
画像上的女子身姿窈窕,气质出尘,五官精致,十分貌美。吴氏姐妹的姿色才情跟她一比,算得了什么?只不过她一直被他养在别院里,无人知道罢了。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好不容易等她长大,将她拥入怀中,她才应该是他的妻!
“倩儿……”萧俭伸出手,抚摸着画像上的人,“你放心,昱儿十分出色,萧家的一切都会由他继承。只可惜你没给我留下个像你的女儿,这样我也能聊以慰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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