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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以江清雨的邀请而告终。
她率先带着唐咏离开。
唐远和徐嘉一前一后出了正院,踩着古朴雅致的青石小径往前走。
徐嘉已经把库房钥匙挂回腰间,唐远不吭声,她便也没说话,十分安静。
唐远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她,“大嫂身子不适,你一会儿去了,随便坐坐就回来,别打扰她休息。”
显然,是怕她在江清雨跟前说些不该说的,让江清雨误以为他跟她有什么而伤神垂泪。
徐嘉坦然道:“我一个做弟妹的,总不好伸手打大嫂的脸,既然是她先邀请的我,那自当是她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便什么时候回来。”
见唐远眉眼沉沉,徐嘉又轻轻莞尔,低声道:“二爷,妾身的身子已经恢复,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兑现承诺?今夜如何?”
唐远脊背一僵,脑海里浮现先前在正院东堂江清雨时不时扫过来的幽怨眼神,他抿了抿唇,“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徐嘉装作娇羞地低下脑袋。
唐远垂眸,就见眼前少女睫毛长长,那双眼睛,不同于清雨的水润轻柔,而是透着一股子坚定的明亮,连“没了男人也能活”这样的话都能随口吐出来,足以见得她乐观自信到了何种程度。
她身上那种出自将门的恣意洒脱,与唐远印象中温软柔弱的女子截然不同,莫名让他心头一热,产生了征服的念头。
待回过神来,徐嘉早就转道去了江清雨的院子。
唐远目光定在她离开的方向,想到自己的失神,不禁深深皱眉。
如意院。
江清雨虽然不常回来,院子里的一应物事却还是她去外庄前的模样,再加上唐咏住在里面,平日里都会有下人精心打扫,倒是看不出多少久旷无人的迹象。
徐嘉过来的时候,翠喜站在门外,显然等候多时。
见到她,翠喜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伸手替她打了帘子,冲里头喊了一声“二奶奶来了”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鸳鸯和翠喜都是江清雨的心腹丫鬟,对于自家主子的龌龊事儿一清二楚,不仅一清二楚,还是得力帮手。
说来,徐嘉上辈子能死得那么惨,这二人功不可没。
敛下心绪,徐嘉饶过隔扇屏风。
十月的天,京城早晚寒凉,现下已近黄昏,江清雨贯是个怕冷的,已经命人添了火盆,她人正靠在酸枝木鸟雀纹软榻上,腿上盖着羊绒薄毯,唐咏就偎在她身边,徐嘉进门之前还隐约听到母子二人的说话声,至于说的什么,从江清雨看向她那带着几分不善的眼神不难猜出,唐咏是在告状。
无非就是她这个二婶婶如何如何地苛待侄子之类。
徐嘉走到堂中,福身行了一礼,“大嫂。”
江清雨声音听不出情绪,抬了抬手,“坐吧。”
说完让鸳鸯把唐咏给带出去。
徐嘉也不扭捏,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她因为习武,打小对自己苛刻惯了,三九寒天房里基本不会放炭盆,因此不太适应江清雨房里这暖意融融的感觉。
尤其是铜盆里烧着的银霜炭,哪怕再上等无烟,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熏鼻。
徐嘉装作不经意地用绣帕掩了掩鼻子。
江清雨半个身子靠在大迎枕上。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那副体态慵懒的模样,随随便便一个眼神都蕴藏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妩媚。
撇开恩怨不提,徐嘉还是挺欣赏江清雨这副皮囊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一母同胞的缘故,徐嘉的性子跟徐恕有几分相像,坦荡开怀,不太爱记仇。
所以其实,她对唐远和江清雨谈不上多少恨。
但不恨归不恨,仇还是要报的。
狗咬了她一口,她自然咬不回去,却能从外到里一层一层扒了它的皮,剐了它的肉。
屋内静默良久,到底还是江清雨先开了口,“听下人说,你和二爷刚成亲那几日闹了矛盾,并为此分房,不要紧吧?”
担忧的神情,温柔的语调,教旁人看来,便是一副长嫂关心妯娌的做派。
徐嘉听了,却是没急着回答,先低下头。
江清雨朝她望去,就见徐嘉面上染霞,娇云怯雨羞羞答答,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不好作答。
然而就是这样的不吭声,什么都往脸上堆,让江清雨看得十分碍眼,她不知深吸了多少冷气才勉强稳住心绪,“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嫂子是过来人,你要真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说,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徐嘉闻言,面色涨得更为通红,憋了半晌才道:“新婚夜,二爷喝多了酒,行为太过……太过孟浪,我实在是招架不住,这才不得不借故说要为老太太守灵,让他搬去书房。”
“是吗?”江清雨面上表情陡然变得很勉强,“二爷素来文雅,瞧着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呢!”
徐嘉抬眼,眼神依旧含羞带怯,“大嫂常年在外庄,又怎会知道二爷是怎样的为人?更何况床笫之间的事儿,二爷一个读书人,便是再没谱,他能表现在平时吗?”
江清雨手指抓紧盖在腿上的薄毯,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脸色有多差。
……
唐远害怕徐嘉会把刺自己那一套拿去对付清雨,因此跟了上来,并且把守在门外的鸳鸯和翠喜都给屏退下去,他没有急着进屋,附耳在窗棂上听了听,冷不防就听到徐嘉那番颠倒是非的话。
唐远打小有洁症,大概也因为如此,哪怕对江清雨再上心,直到现在他都还没碰过她。
身为名门望族的公子,到年纪了身边总少不得几个为他开窍的丫鬟,唐远当初是以什么理由拒绝的,他忘了,但那些人,他谁都没碰。
因此在这方面,他懵懂得像个初生婴儿。
徐嘉一贯对他冷言相待,今日大概是为了挡住新婚夜与男人分房的尴尬,不得已编了这么个理由。
可这个理由听在唐远耳朵里,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让他不知所措地红透了耳根,心热得像刚从滚水里捞出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唐远顿时冷汗如瀑,连自己来如意院的目的都给忘了,逃也似的离开此处。
屋中的两妯娌对于唐远的悄悄到来仓皇离开浑然未觉,仍旧表面和气言语藏刀地说着话。
几个回合下来,江清雨便是连假笑都做不出来了,心中只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徐嘉的那张嘴。
唐远这位正妻,是她亲自挑选的,当初安排去打探的几位妈妈都说了,徐嘉虽然在鸿文馆进过一年学,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耗在演武场的,常威将军府唯一的姨娘挪出去了,没有别家后宅那么闹心,这样的家门出来的姑娘性子坦率没心机,使不来阴私手段。
江清雨原先看中的正是徐嘉的“单纯没心机”。
可谁能告诉她,如今在她跟前绵里藏针吐字如刀的女人到底是谁?
唐远新婚夜没去外庄见她,江清雨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也没往深处想,自我安慰说他大概是忙着应付宾客,没办法抽身。
然而第二日第三日……一连几日下来,他不仅人没去,连个口信儿都没让人带。
她不得已,只好让鸳鸯来送梳子。
原以为他见到定情信物会有所触动,抛下旁的事去见她,然而男人始终未曾出现。
江清雨不甘心,再一次让鸳鸯来见他,说她病了。
这次他倒是带了话,却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让她好好养着。
事已至此,她还如何坐得住,简单收拾一下就带着丫鬟回来。
在婆母院里见到徐嘉的第一眼,江清雨觉得自己赢定了。
男人没有几个不看脸的,显然在这一点上,她远远胜过徐嘉。
后来唐远又当着所有人的面隐晦许诺会补偿她,江清雨更是胜券在握,心中忽然就原谅了唐远这些日子不去看她的过错,只当他是真的忙,丢不开手上公务。
然而就在方才,徐嘉往她刚刚愈合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将他们新婚那些不要脸的事儿掰开了细细说给她听。
江清雨听得眼眶发红,里面烧着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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