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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内幕,京师之中处在权力漩涡的人容易知道,外头的人就不明白了,所以十分神秘。麦少监为了卖好,口上生花,说的特别精采,张守仁也是配合他,表现的象个不知世事的乡下军汉,听的连连咋舌。
只是这麦少监当时鄙夷,事后在返京途中才想起来,人家也是阁老门生,这等事岂能一无所知?不过是装糊涂,给自己面子罢了。
当下心中又觉惭愧,也是有点惊惧,这个人,手握重兵,为人还这般低调深沉,不是好得罪的人,京城太监,虽然有薛国观和林文远做了工作在前,但张守仁表现在后,使得群小不敢轻视,也不敢为难,也是他在政治和处事上渐渐成熟,并且超出常人的优异表现所致。
……
……
此后数日,麦少监一行人就在军营外的一户大户人家的别业中安心住下,衣食供给都是最好的待遇,他们从京城过来也是担心受怕,现在清军正在从德州北边和畿辅北边一直向昌平和通州一带移动,遵化一带,也是布满奴骑,这个时候想回京师,未免有点太急切了。
反正是献捷的事,京师尚在飘摇之中,估计天子也不会有太大兴头,不如再等一阵子,待清军退出关门之后,浮山营再上路好了。
有此打算,自然是上下从容,浮山营照常练兵,各队官也不打听消息,反正横竖大家都有份,张守仁向来公平,封赏肯定是以他的意见为主,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浮山向来自主,经济独立,物资也是自己搞,养兵带兵,这些才是实的,朝廷的几百银牌和铁鞭,大家几乎没放在心上,铁鞭被送回浮山,融了铸火铳,造枪头,打战甲,银牌也是一体溶了,当饷银下发,没留一面。
这种做法,实在是啪啪的打朝廷的脸,好在现在更过份的将领都有的是,张守仁的这些小动作,还真没有被人放在眼里。
隔了没有几天,巡抚倪宠自德州返回,开始履行巡抚职责,同时督促东昌知府和地方官员,开始收拾残局。
东昌府是受难最严重的地方,地方州县几乎全被打破,州县几乎被屠光,村庄被杀的人也是极多,被两红旗掠去的几万丁口,也全部是东昌府那边的,赈济和收拢残局,事情是着实难办的很了。
“唉,要人无人,要财无财,要兵亦无兵,要威权,则阖省无人视我为巡抚军门,这个巡抚,当的是没味道的很啊。”
百姓流离失所,这在官员眼里是小事,就算皇帝都不会放在心里。这些年来,大臣当面言及民间惨状的事都不是一回两回了,皇帝当场“动容”,甚至“痛心”,但事后该催科就催科,该逼官员收税就收税,毫不手软,时间久了,官场风气自然也是以逢迎皇帝为主,收上赋税就是好官,是干员,别的事倒不打紧。
但兵灾和天灾是两码事,兵灾之下可不管你士绅还是豪强,反正东虏抢的就是大户,这一次东昌官绅之家倒霉的也不少,急需救济的也很多,这些人,有笔杆子,朝野有同年当官,处置不好,倪宠这个巡抚就当到头了。
加上城中流民也不少,倪宠还不知道张守仁已经在考虑流民的事,在他眼里,十来万河南流民就是天大的麻烦,甩不掉的包袱,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他这个巡抚,上任就这么多烦心的事,好处是一文没落着,他自是怨气十足。
原本他这个巡抚就是过度性质,要真不想干了,一封辞奏上去,朝廷断没有不准的道理。但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这会子肚子里这么想,谁敢真的这么说?
就看倪宠这模样,嘴上抱怨,眼神里却满是不舍……巡抚是封疆大吏,为人臣者,在朝不过阁老,在外不过封疆,好不容易巴结上来,还能真的弃官不做?
“诸位老先生,帮下官想想办法吧!”
明清地方官员,最重幕府,师老爷是和雇主一样待遇,居则独院,吃则同桌,出则轿子,十分尊崇,尊崇的同时,也是要付出代价,就是雇主有麻烦的时候,一定要帮忙解决。
要是真的一无所出,卷铺盖那天,就是格外难堪了。
好在这些师爷中也确实有真材实学,一个姓李的师爷是难得的北方人,也是济南城的土著,此时见倪宠着急,不禁微微一笑。
这一笑自是有话要说,倪宠不觉拱手道:“李老先生,有话但请直说,下官是无不依从。”
“这如何敢当。”李师爷失笑道:“那岂不是学生做了巡抚军门……大人,说话要慎重,要小心人前背后议论啊。”
“唉,我也是太着急了……怎么样,老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是不敢说,不过,舍弟是先前颜巡抚军门的帐下赞画,现在么,跟了浮山张守仁……”
“瞎,提他做什么!”
提起张守仁,倪宠屁股上针扎一样,差点就跳起来。
现在的济南,物资在总社和商会之间转手,城防是浮山营的,治安也是浮山营的管制范围,城中文官,都围绕着浮山营办事,生生把倪宠这个巡抚晾在一边……这里头当然有很多原因,之前就是这么运作是一个原因,另外就是倪宠恩信未立,大伙儿真不把他当颗葱是更重要的原因。
这对倪宠来说当然很伤自尊,加上在登莱的时候和张守仁相处也不算愉快,前后相加,当然是把张守仁恨上了。
“东主!”
李师爷有点生气,加重语气道:“我不知道是人家有求于咱们,还是咱们要有求于人?”
“这……”
倪宠万般无奈,只得扭捏着坐下了。
“我听舍弟说,浮山张征虏有意解决流民一事,只是,需要和山东地方配合,现在他正和方伯大人谈论此事,东主,要是他们说成了,布政使直接可以管制地方民政,加上张征虏的强势,以后山东地界,还有你老说话的份吗?”
地方官员,不把自己当菜,再和张守仁这种强龙联手,确实是没有自己的机会了。
倪宠面色如土之际,李师爷呵呵一笑,提点他道:“东主你光记着以前的旧怨,也不想想,张征虏刚刚受赏,一心要再立功邀结圣心,东主若是配合他,以你巡抚军门的身份,不比别人强过百倍?征虏是年轻人,要做事立功受赏,东主你在这上头多下点功夫,不比在这怨天尤人的强?”
“懂了,我懂了!唉,我真是蠢材!”
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倪宠一想,自己何必吃张守仁的飞醋,人家斩首小两千的功劳本事,自己这辈子也撵不上,而且现在自己是巡抚,文职与武职在功劳体系上也是两回事,只要文武和济,抱住张守仁的大腿,则诸事顺遂,张守仁满意,他这个巡抚也就当的有滋有味,不必再担心早早的被人撵走了。
“妙极,妙极!”
倪宠越想越妙,当下便是对着窗外叫道:“来呀,快给本官备轿子,还有,拿官服来!”
“东主,”李师爷再次提醒:“人家是太子少保,征虏将军,官服相见,东主是给他行礼,还是叫他给你行礼?”
原本巡抚军门是天子派在地方的监察官员,非常设地方官,所以有代表巡视的意味,一般加御史官衔,弹劾封奏,中央也无有不准,所以时间久了,威权极重,原本的布政按察都指挥三司,已经成为巡抚的部属。
但那是一般的情形,象张守仁这样的,与封伯只差一步,实力强,官位也强的离谱,不论本职贴职勋阶散官都是正一品,远在倪宠之上,这样的身份地位,叫他以部属身份给倪宠行礼,这自然是说不过去,叫倪宠这个巡抚给武将行礼,那更是笑话,以后甭想混了。
一语点醒,倪宠歉意一笑,答说道:“好吧,稍晚一些,我便服去见他,他亦便服相见,礼数上随意,说话也随意。”
“对喽,东主这一下算是真明白了!”
……
……
倪宠推迟了出门的时间倒是明智的,张守仁此时并没有在营中,辰时一过,看看怀表已经快到十时,他便换了便服,只带着几个同样是便服打扮的内卫,不带幕僚和书记官,直奔东牌楼方向而去。
这里是王府亲从官和宗室聚集而居的地方,济南一亲王一郡王,几十个镇国将军奉国将军一类的宗室,大半聚居于此,还有一些达官显贵也在这里凑热闹,大名湖就在左近,风景秀丽,普通的百姓和乞丐一类的扎眼人物是到不得这里的,所以格外清幽,环境亦好,大块的青石板路铺道,两侧皆有树木,春夏之时,想来是这里风景独好。
就算是此时的冬春之交,看过去也是一片片的白墙碧瓦,庭院深深,有的幽深,有的明朗,有的高致博雅,看起来都是各有千秋,在这种时节,仍然有引人一窥究竟,洞彻堂奥之感。
这就是世家建筑了,墙不新不旧,屋也不新不旧,而树木参天,显示出百年传承的底蕴出来。在这里,寻常人一定会信心消磨,感觉开府建衙,起居八座,和这些真正的贵族相比了无意趣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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