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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张守仁做最后的总结,笑道:“咱们这一次,是又有面子,也有里子,给朝廷报功大家是人人有份,等着升官就是,所获物资,除了拨给城中一部份粮食外,其余的咱们就不要客气了,全部送回浮山去……老子可不是善男信女,这些东西,济南这边不管是巡抚还是方伯,一根丝一文钱也不要想要了!”

他的话当然大逆不道,缴获按理是该上缴一部份的,但现在这时世,一文不交,上头还真的是一点办法没有。

按祖制,封疆守臣,被掠走牧畜三十只以上,参究治罪,被杀害掠走男妇十人以上的,参究治罪。

山东这里,虽然济南德州等州府俱是无事,但东昌府是被搞残破了,掠走人口近十万,牧畜不计其数,真要穷治罪责,丘磊和倪宠还有颜继祖全部人头不保。

包括张秉文和冯馆在内,也是如此。

张守仁的大功等于替他们把人头拿了回来,这些人感激也来不及,奉承都赶不上,哪里还敢较真计较大营里的缴获。

至于升官,各人也是一点不愁,听着张守仁的话,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按大明军功规矩,一个千总领三百兵,斩首十级,千总实升一级,二十级,千总便再升授一级,三十级,便加虚衔一级,也就是说,张守仁麾下的这些千总级别的武官,每人分一百颗首级都够了,况且一人三十颗就够升级到指挥佥事或是指挥同知了,浮山诸将,平均年纪不到三十,多数是二十来岁,一群二十来岁的将官直接都到指挥一级,这在大明也是前所未有的奇迹了。

怪不得朝廷要压一下,不压的才是活见鬼了。

看着众人的表情,张守仁油然道:“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咱们浮山的屯田和渔牧都是要紧时候,有这么一批粮食物资,咱们负担就减轻的多了。”

去年最吃紧的时候,张守仁是捧着银子买不到粮,所以后来痛下决心,在境内大买庄园,同时压迫上头的武级武官让出庄子,一并屯田,同时把境内的百姓联合起来,等于是把军户和农民都雇佣成了庄园农工,搞集团化农业。

现在正是吃紧的时候,这种做法,尚且没有明确的收益,所以人心浮动,并不算特别安稳,等浮山营得胜返回,再加上这些物资,整个莱州的局面就能定下来了。

……

……

“斩首一千七百多?哈哈,哈哈,你们信么?老子是不信,不过张布政使,冯都司,都列名于上,难道是真的?啊?是真的不是?”

在兖州与济南交界西北方向,一座容纳了过万将士的硕大营寨之中,一位穿着鎏金铠甲,披着云纹织金斗篷的中年将领,正自面色阴沉,端坐于大帐正中。

按这位将军的习惯,原是住不惯这样的野营帐篷的,尽管前帐高大轩敞,可容近百人议事,脚下铺的是名贵羊毛毯子,十分柔软舒服,也很保暖,四角都升的白云铜的火盆,把帐内烘的温暖如春,帐外虽然寒气逼人,北人呼啸,帐内各人却是额角见汗了。

前后帐相联,前帐议事,后帐住人,起居摆设都是十分豪奢,甚至在帐角四周立了阁柜,摆设家俱古董,如果不是有寒风扑打着牛皮帐面,怕是人都会以为,这不是在野外,而是在富豪的宅邸之中。

就算如此,这位将领的面色仍然十分不豫,他的眉毛高高斜挑着,白皙的面色上满是阴沉沉的神气,嘴唇也抿了起来,抿出了极锋锐的弧线。

他坐在披着虎皮的硕大银交椅上,虎头保存的完好,深黄色的虎眼仍有虎虎生威之感,瞪视众人,更助座中人的威势。

尽管帐中诸将,有勇武足为百人敌者,有阴贽深沉智计多端者,有残忍暴虐者,但在中间这位座中将领面前,全部是战战兢兢,如临薄冰,不少人额角见汗,固然是帐中温暖,但心情紧张,导致手足无措,亦是重要原因。

这位将领,就是驻节在兖州西南曹州地界,曹州、定陶、单县、成武、郓城、巨野等地界,俱是刘泽清的地盘,派兵驻守,假扮盗匪抢掠民财,勒索大户,种种手段齐下,加上兼并土地等等,用尽各种手段,刘泽清的实力慢慢增长,终于弄到了现在坐拥两万部曲,精锐亦有三四千人的局面。

原本是登莱丘磊,济南倪宠,兖州刘泽清,三足鼎立的局面。

现在,倪宠虽成巡抚,但实力大损,丘磊更是光杆司令,张守仁却是异军突起,突然成为朝野瞩目的人物……刘泽清野心很大,一心想在山东独大,这对他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历史上在崇祯十四年到十五年时,开封被围,官兵先在朱仙镇战败,近二十万精锐全丧,朝廷已经无力救援,此时刘泽清一反向来保存实力的做法,陈兵于黄河边上,希图和李自成掰一掰手腕……结果当然不必多说,他几万人马,自诩精锐,在当时已经百万众的闯军面前,实在是提鞋也不配,稍有压力,刘泽清就缩回曹州去了。

到崇祯十七年,李自成一路打来,崇祯急的跳脚,诏吴三桂和刘泽清救命,到这时,刘泽清根本就理也不理,一直到北京失守,他都在山东境内,没到北京去。等京城失守后,就在山东地方大肆劫掠,然后一路南逃,成为一个跋扈的藩镇,清军一南下,立刻投降,毫无节操之余,也是毫无实力,后来此人不得善终,也是上天有报应于其身。

此时的刘泽清,仍然是孜孜于进取的时候,看向众将的不耐烦的眼光,也是因为自觉撞上了一块铁板……丘磊完了,倪宠不行,他原本是打算趁机把势力伸入进济南的!

半响过后,见众将都不敢出声,刘泽清面色不变,只是冷冷一哼。

虽是轻轻一哼,在场诸将听着,却是如同耳边响了炸雷一样,各人都是摇摇晃晃,有几个胆小的,真的快要晕过去了。

刘泽清其实是肚里有墨水的,投笔从戎,在山东都司任职佥书,也就是都司衙门的文员,做点抄抄写写的工作,混的日子久了,官职渐深,他心机深沉,智略过人,渐渐的就有不少人对其服气,慢慢的拉起了自己的班底。

然而能让刘泽清震慑眼前这些骄兵悍将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的残暴。

目无一视,藐视一切世间规矩的残暴。

虽然取死人脑髓,心肝,置酒中泡饮的事只是流言,但刘泽清刻忌寡恩,残忍好杀,全无人性,却是牢不可破的事实。

他的部将,因小事见杀者不知道多少,身边幕僚,亦是常有朝不保夕之感。

刘部文武将校,恶人极多,但刘泽清能轻松镇之,手腕不强力,做事不恶毒残暴,则绝无此可能。

至于打仗,用兵,他不过是个庸人,能起家,只是在关键时刻善于奉迎,拍马,在明末这种乱世之中,才有了起家的机会。

说到底,他根本就不可能相信,一个三四千人的游击,能与东虏野战获胜,并且斩首近两千级!

这个实力,他刘泽清都没有,他到现在都不敢越过东阿和平阴地界,不敢过河,不敢深入济南境内,凭什么这个叫张守仁的二十来岁的小子就能做到!

凭什么!

熊熊嫉火在刘泽清的心中不停的燃烧着,愤怒着,尽管张守仁到目前为止和他素无交集,但在此时此刻,毫无疑问,他在刘泽清心中已经成了生死大敌,毫无化解机会和可能的大敌。

刘泽清想成为山东之主,这是毫无疑问的,丘磊便是在崇祯十七年死于刘泽清之手,对这个将门世家出身的总镇总兵他都敢下手,固然是丘磊骄狂,先纵兵抢了刘部辎重,但刘泽清迅速而凌厉的反击也是说明,他期待这一天也是很久了。

对旧上司都是如此,对张守仁这样突然冒起的敌手,他又怎么能不刻骨的仇视!

“大帅请稍安勿燥……”

一个部将向得宠信,他小心翼翼的道:“就算斩首是真的,此子根基尚浅,而丘、倪二帅损失惨重,只要张某和浮山营不留济南,大帅总有进取之机……听说陈先生现在就在浮山,大帅不妨修书一封,切实打听一下张守仁的底细,将来也好有的放矢。”

“嗯,算你说的有理。”

有了台阶,不妨就下来,虽然心中极是不愤,刘泽清也只能接受现实。

他起家的阶梯,除了曹州本地的家族势力和自己善于保存实力,对上奉迎外,也是善于左右逢源,东林攀不上,复社的张薄和陈子龙这样的名士,却是善加交结,冬夏春秋四季,节敬从来不误,礼单从优,所以在江南复社,虽然刘泽清凶残暴虐,但名声居然不坏。

“快快写信,多方打听,多方设法。”

刘泽清咬牙切齿,目视众将,眼睛里是不可动摇的决心:“我绝不会叫这小子爬到我头上来,绝不!”

……

……

莫名其妙就添了一个伏在暗处,伺机扑上来的仇敌,张守仁却是丝毫不知,就在正月二十二这天,济南城中,突然起了绝大的乱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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