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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不笑话的,张世强是管不着,不过大人交代下来的差事那可是耽搁不得。
他正想上前,一边街角却是传来人声,然后就看到灯笼的亮光,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十几个青衣家仆模样的人过来,有几个人打灯笼,剩下的人搬的搬,抬的抬,灯光下看的清楚,就是一个米面模样的物事。
“站住!”
刚刚坐在凳子上的几个人都是站起身来,暮色之中,有灯烛照亮,张世强倒也看的清楚。这几个人,全是穿着五品或六品的武官袍服,腰间系着牛皮革带,上头还挂着铜制的腰牌。
这说明对方不仅是营兵的武官,还是有卫所军籍的正经的朝廷武官。
几个武官起身之后,脸上的神情都是似笑非笑,其中一个五品的站着不动,只是把头点了一点,其余几个便是按着腰刀走上前去,他们一动,几十个兵丁都是扛着枪矛一起跟着,一时间气氛就是紧张起来。
“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扛着的是什么,为什么来此处?快说,快说!”
“快说,俺家大人叫你答话没听着?找打不是?”
“先甭问了,一个个打一顿再说。”
“就是,打了就老实了!”
挑在这里的兵丁明显是一个老实人也没有,个个的凶横霸道,隔的老远,张世强也能感觉到这些营兵身上的戾气。
这些人都是欺负百姓惯了,什么样的恶事怕也都做过。
公然的杀人放火他们不敢,私下里杀人越货,强抢民财的勾当,怕也是没少做。
登莱一带,只要驻防有营兵的地方,无头的抢劫案子和强x案子就不断,其实地方官都知道是谁做的,却也是不敢声张。
毕竟胶东一带还算太平,没有大规模的响马,要是换了青州和几个州府,那里响马众多,最多人数的响马都能有数千人,占着大山和大泽,骑马呼啸往来,断绝南北交通,官兵也是没有法子。
毕竟打那些白莲教的农民官兵还有勇气,真正打那些刀尖上讨生活的职业匪徒,官兵们的胆子就小了。
再说现在官匪难分,有很多响马直接就是打散的营兵或是东江兵,啸聚一方,来若奔雷去若闪电,根本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在山东,得罪官府还有生路,得罪响马,就是死路一条了。
象是曹州总兵刘泽清,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号响马。
遇事从来不以正道解决,都是以响马的那套,饷不够就闹饷,从来听调不听宣,遇到政敌,也是直接派杀手解决,干脆利落。
这一套响马作风要是在万历天启年间早就被朝廷给解决了,现在是崇祯末世,皇帝在毛文龙被杀一事上做了妥协,这样的事还不是一桩两桩,象左良玉,搁先皇手里也是死一百回的主,在当今皇帝治下却是越活越滋润。
这样一来,跋扈的武将当然越来越多,崇祯就越来越觉得武将不听话,于是更加的曲意安抚,于是武将把皇帝看穿,就是越发的不听招呼。
这就是一个崇祯死弯,一个他自己一手给自己挖的大坑。
虽然如此,武将跋扈也有一个底线,一个模糊的界限。遇事可以拖,遇敌可以逃,但不能明着来,要有充分的理由。
公然派兵围住兵备道,这和造反就没区别了。
事情估计没这么简单,张世强在灯烛的光亮下也发现了刘福,这是刘府的二管家,也是兵备道刘景曜的家生子,世代的奴仆,十分忠心,要是有什么不对,刘福就会第一个跳出来。
“米和面也不识得?这是整猪,好好查查里头有没有兵器,有没有藏着犯禁的东西?”刘福神色冷然,看着一群兵痞,沉声道:“你们总镇叫你们来是查外头的人,我们这几个全是刘府的人,你们查什么查?”
“话不是这么说,”有个武官仰着脸道:“总镇交待了,非常时期,一定要保护好刘大人,你们说是家里的就是了?不好好查查,怎么好就这么放进去?”
说罢,就是大喝一声:“来啊!”
“在!”
几十个兵丁一起暴诺答应,倒也是颇具威势。
“给我查!”
“是!”
又是一声暴喝,然后便是将刘府下人扛搬的东西全抢了下来。米袋子打开,用手掏摸,再用脚踢,猪肉用枪尖戳了几个对穿,鸡鸭鱼肉,都是被枪和刀戳来砍去,弄的不成模样。
这些兵如此不讲理,刘福似乎也是习惯了,只是扬着脸冷笑,一声不出。
倒是那些普通的下人一个个气的不轻,嘴里不停的嘀咕着,张世强离的远,听不清楚,不过料想不会是好话。
“好了,可以进去了。”
查了半天,除了把东西糟蹋的不成模样,当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笔帐,我们自然会记下来。”
刘福昂着脸,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是要带着人进去。
他这个家生子奴仆,自己家主人做官一路水涨船高,向来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欺负他的。没想到这阵子府里被围的水泄不通,哪怕是飞鸟也没有办法自由进出。
只要是带东西进来,不管是衣服还是杂物,又或是吃食,反正定会被糟蹋一番才能放进来。
这种事已经不止一天,刘景曜曾经考虑向上申诉,但眼前现成有一个登莱巡抚都不管这件事,或是说,登莱巡抚也没有办法管。
这个巡抚一路避出去,这里闹了十来天,这人就十来天没有回来,明显就是要置身事外,不打算理会这件事。
巡抚不管,刘景曜自己就是兵备道,向上报告自己被大兵欺负了……这事要是传扬开来,不得把朝中那些敌人的嘴巴都笑歪?
身为文官,朝中除了太监是敌人,非我族类不是同党的,也一样是仇敌。
刘景曜是直隶人,标准的北方人,但现在朝中当权的可不是北人,而是一群南方人。
说来也怪,中国的地气先是在关中,然后到中原,接着就到了江南。
北方虽然是政治和军事中心,不得北方就叫偏安,偏安不是长久之局,但北方的人文和经济,却是被南方远远抛了下去。
大明这二百多年下来,进士及第的前几名全部是南方省份,福建,江西,南直隶和浙江。
这几个地方,全是南方省份,在大明中期,政权是落在江西人手中,最出名的江西大官就是严嵩,是江西籍进士中的佼佼者。
现在的大明政权,是落在东林党,也就是一群江南进士手中。
其中以吴江人最多,然后是常州,苏州,总之,天下文脉有七分在江南,朝中进士也是有七分在江南,特别是东林党的顾亭林把持吏部的那几年,吴江和江南籍贯的进士被大量提拔,东林党的声势得以笼盖朝野,成为赫赫有名的第一大党,其余的浙党和楚党不得不和北方人联盟,一起投靠魏忠贤,组成了另外一个超级大党阉党来对抗东林,否则的话,整个朝廷除了这群狂妄的东林党人就没有别人的生存余地了。
后人总以为阉党全是一群太监,这当然是大错特错,阉党只是一个自救联盟,文官倒是占大多数,主要的目地在开始时也不是夺权,而是要自保罢了。
刘景曜当然没有加入阉党,君子不党的信条他还是没有忘记。
这样在天启年间时,他的日子就难过了,进士中的早,但官升的慢,而且一直没有被选入朝中,一直在地方上打转转。
在地方上官升的再高也是没用的,象巡抚,虽是四品,却是真正掌握军政大权,巡抚虽是七品,但位卑权重,而且有清要之名。
这些官,一旦做好了,重新入朝,直接就能进入部堂,就算不能入阁为相,成为文官仕途的顶点人物,但最少也能以尚书和侍郎的身份告老了。
刘景曜这样的官员,不出意外,最后以按察司或布政使司里从二品或正三品的官职退休,在士林中,这样的结果可不能说叫人满意。
没入阉党,加上是北方人,又因事得罪了太监,刘景曜已经是被贬之身,他在东林党也有几个对头,简直就是官场黑洞。
没事的话还要小心人家找他的碴,一旦有事,出了丑,随时都可能再度被贬。
这也是身处官场的悲哀,没有强劲的后援,就得自己事事小心。
说起来,要是张守仁在这里,想必也是觉得和刘景曜惺惺相惜,咱们大哥不说二哥,全是没背景的苦孩子。
“咳,想不到兵备道大人也能被人欺负……”
这事儿对张世强算是看了个西洋景,实在新鲜,不过新鲜归新鲜,他可是带着使命来的,要是信投不到,那到时候怎么有脸回去见大人?
当下见刘福要进去,于是他忙牵马从墙角过来,喊着道:“刘哥!”
“是世强?”
刘福先是一征,然后是一脸的笑,他们俩是两边主人特别吩咐私下打交道的人选,所以早就有意互相熟悉,上次张世强来,也是这刘福从头到尾负责接待。
“你可来的巧了,叫你瞧个热闹。”刘福一语双关的道:“早点随我进去,我家老爷正想着你家大人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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